满架蔷薇一院香

李葉飛 植物星球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山亭夏日」，高骈（晚唐）

满架蔷薇一院香

文+图｜李葉飛

秦观的《春日》写雨后的蔷薇，说“无力蔷薇卧晓枝”。种过蔷薇，就知道这句诗有多贴切，不是那为赋新词的平仄拼凑。

春雨太多，蔷薇枝软，经受不住，沉下来，搭在旁边的树枝上。我院子里的蔷薇就是这样，这种软，很难描述，不是温柔的柔软，也不是遭遇强敌被迫服软。看到秦观说“无力”，对啊，就是那种扶都扶不起来的无力感。

我用绳子把枝条吊起，它不往前倒了，但一会儿工夫，就往右晃去，然后再绑一道固定，到最后蔷薇花上，麻绳比枝多。

即使没有春雨，蔷薇花开时，亦是花枝下沉。我种的七姊妹，实在是开花的好手，单朵花瓣重重叠叠，极尽繁复，又是七朵一起上，开得差不多了再补上三朵、五朵，一根枝条上十几个姊妹压枝头，不服软不行。

花太多太重，蔷薇的枝条都是下沉

七姊妹，花多，复瓣

七姊妹（Rosa multiflora var. carnea ）是蔷薇的一个变种，也叫十姊妹，非常流行的庭院藤本花卉。不仅是花瓣繁复，开花量大，花色还有变化，初花粉红或红色，开多些日子，有些花会成紫红色。这变紫红的规律，我一直没掌握，反正十几个姊妹总有些红，有些紫。

七姊妹有花香，南朝的柳恽咏蔷薇“不摇香已乱”，稍嫌夸张，用来咏木香花刚恰当，但说“无风花自飞”倒是真的，每天一地的蔷薇花瓣，若是下点春雨，花瓣粘着地，扫也扫不尽。

蔷薇的软枝，伸的很长，又不会攀援，所以古人种蔷薇都上架，所谓“满架蔷薇一院香”，架是蔷薇的量词。

野蔷薇，或日本无刺蔷薇

有一种白色的野蔷薇（Rosa multiflora），也叫白残花或多花蔷薇，七姊妹的原种，则利索许多。单瓣，有些花瓣同樱花一样瓣尖有裂口，亦有花香。多见山野。虽说朴素，但盛花期也是整株被白花覆盖，蜜蜂嗡嗡吵吵。有一好，秋日能结小小的蔷薇果。七姊妹是它的变种，变得艳丽，花枝招展，不孕不育。

说起来，野蔷薇还是有诸多颜色，有一种开浅红色花，我没在江浙一带的山里见过。有一年在景德镇的山里看到，多少年前的事了，竟然还惦记着。

几年前在景德镇看到的野蔷薇，大概是粉团蔷薇

（Rosa multiflora var. cathayensis）

不过现在城里也常见白花单瓣的野蔷薇，夹杂在月季花间，努力长的比月季还高，几年下来，月季都不见了，野蔷薇长的很好。

我在杭州认识一位花匠。杭州那些家有院子，热爱园艺的多与他相识，叫他老陈，问他买过木香、蔷薇。他曾在花鸟市场卖花，后退了摊位，在径山脚下不远的田里种花，悠闲自得。他种特别多的蔷薇、木香、月季和玫瑰。我每次去，和他聊上一会儿，都会有收获。他说那城里的单瓣白蔷薇，虽然花叶跟我们在山里常见的野蔷薇基本一样，但有一点不同，它无刺。因为没有刺，不会刺手，方便操作，常用来作为嫁接月季的砧木。

嫁接的月季若失去管理，砧木基部长出蔷薇的芽来，没有及时去除，因为亲生，蔷薇芽总能获得更好的照应，越长越强势，嫁接的月季枝条则是养子，得不到足够的养料，逐渐虚弱。

老陈说这种蔷薇叫日本无刺蔷薇。我在《中国植物志》里没有找到这种蔷薇，也不知其拉丁学名。

我还特意剪了这种蔷薇的枝条回来扦插，枝条又软又细，开花小，簇生枝头，跟野蔷薇基本一致，而且枝条也并非绝对无刺。不过生命力旺盛，生长迅速，跟金樱子一样猛。

蔷薇属（Rosa）植物太多，一一对照有些困难，加上蔷薇、月季、玫瑰的词汇捣乱，越查越混乱，真是一入豪门深似海。

西湖边的一处七姊妹蔷薇，粉红、红、红紫三色

不过，无意中查到野蔷薇的另一变种，名白玉堂（Rosa multiflora var. albo-plena），白花、重瓣，还真是没见过。询问北京的朋友，则说常见，多被用作月季的砧木。

白玉堂种在一些白花藤本月季中，的确不算优秀。我却是很想拥有一株，就因这名字传统，好听。

想到自己曾种过温切斯特大教堂、白科斯塔等白花月季，也还种着至高无上、多特蒙德等红花品种，为了记住那些花名，我都贴了大头照，记在本子里。但花期一过，很快就忘了。

种一株叫白玉堂的蔷薇，不看花，听听名字，一身正气。不管花开如何，都当之花王。

更何况，还有软塌塌的七姊妹艳丽卧晓枝，那心境，真是“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