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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镇伟的《大话西游》:后现代的歪打正着(王樽)③

大话西游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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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现代的歪打正着

王樽:大约是1999年前后,西方的解构主义、后现代等文化思潮渗透大陆。包括知识分子、青年学子在内的很多人,发现《大话西游》系列其实就是典型的后现代作品——对经典的颠覆式演绎,传统与现代杂糅的支离破碎表达,荒诞不经的“无厘头”,表面不着边际,骨子里却针砭现实,这些都契合了人们对解构主义、后现代等概念的理解。这个现象颇有“中国特色”,人们发现“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差不多过了四五年,遭遇了香港的票房失利、一片骂声,几乎被遗忘的《大话西游》意外地在内陆咸鱼翻身。

刘镇伟:实在是意外。当时我在加拿大,整整两年,基本不与电影圈的人接触。有一天,王家卫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他说,小胖(刘镇伟小名),你知道吗,你的电影在大陆很轰动啊!我没好气地说,你说什么废话,就没把这些当回事。接着,周星驰也给我打来电话,这家伙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也是说《大话西游》在大陆很受欢迎,让我去网上看大家的反应。我平时是不碰电脑的,也将信将疑,在我太太帮助下到网上看,结果,发现那么多的评论,铺天盖地,真是吓了一跳,当然也非常开心。2002年,我回来帮王家卫拍《天下无双》时,才切身感受到了《大话西游》的影响,所有人都在跟我说这个片子。我去给人拍广告,姚明在那他们都不理,好多人跑来问我,你是不是拍《大话西游》的刘镇伟?

王樽:从解构方式到“爱你一万年”等很多重要台词,《大话西游》已然成了流行时尚。在一些高校里,如果不知道那些“大话”,简直就是孤陋寡闻,就是与时代脱节、落伍。

刘镇伟:这部片子后来能流行起来,是我完全没想到的。当年写台词的时候,我是很游戏的心态,只是拿我的朋友王家卫开玩笑,根本没想到这些句子会被后来的观众当成经典看待。早知道这样,我该更用心一些。(笑)当然,从心里说,我很感激北京的高校同学们,我后来做新片宣传,亲自去清华大学感谢,感谢他们帮我出了一口票房恶气。同时,我还要实事求是地说,我并不懂得什么后现代、解构主义,这些都是后来的观众给贴上的标签。我在清华大学就跟学生们说:第一,我没有要做伟大的人;第二,这些经典台词完全没有想到,当时就是来笑王家卫的;第三,如果你们要当它是经典,我只能告诉你们一个事情,当时有一瓶水放在我前面,你们看瓶子这一边,我坐在另一边看瓶子。所以,如果你们说我是天才,我不是,我只是坐在另外一边看瓶子,如果你们想看到它,你们要坐过来看。每一个事情就是从不同的角度看,不是天才。所以我说,这个世界没有发明,只有发现,就像所有东西,包括宇宙的万事万物。

王樽:《大话西游》的咸鱼翻身是在几年之后的内陆,尤其备受内陆青年观众喜爱,还被赋予了丰富的寓意,应该说,这个现象耐人寻味。回过头来看,你觉得其中的内在原因是什么?

刘镇伟:还是前面说的比喻,面对同样一瓶水,别人只看到这瓶水前面,但我坐在这边,恰巧看到这瓶水背后的一面。我直接说出了这瓶水背后的不同,是从不同角度,水还是那瓶水,我只是从不同的角度讲出来而已。而这部影片能在几年后的大陆获得热烈响应,我觉得最大关键还是timing——时间的配合,当时的大学生正经历破旧迎新,急切需要寻找话题,让他们冲破可能觉得十分沉闷的氛围。《大话西游》刚好可以对上号,有一种打破陈规、迎接新事物的象征意义。随着西方文化的进入和改革开放的推进,中国社会一直处在激烈的变革中,这部电影跟着社会形态走,迎合了时代和年轻人的感觉。

王樽:和内陆不同,香港电影圈一直有些忽略导演的作用。有些剧本就是为明星量身定做,拍摄中明星的影响也比比皆是。演员是最外在直接的呈现者,一部电影的成功,最风光,最耀眼的首先是明星。客观地说,周星驰是《大话西游》的最大受益者,内陆观众发现这部影片的价值,很大程度上是发现了周星驰。当年,周星驰被请到北大,几乎是受到了文化英雄凯旋的礼遇。有人也将你和周星驰的关系形容为母子,是怎样的因缘巧合产生了《大话西游》?

刘镇伟:《大话西游》的缘起本身与周星驰有关。他能拍这部片是因为那时我的《花旗少林》票房赢过了他的《龙过鸡年》。周星驰当时自己开了公司,也拍了很多搞笑的戏,成绩不错,但创作进入瓶颈期,有些找不到路的感觉,不知下一部自己拍什么戏。他就来找我,我马上说了拍《大话西游》的想法,周星驰很高兴。我说,你先不要高兴太早,我这部戏不是喜剧,是要让人哭的爱情戏。记得我当时跟他讲这个电影故事,他瞪了我半天,不知我在搞什么鬼。周星驰以前不拍爱情戏,这次让他演爱情,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我就对他讲,你现在是没有女性观众,你如果总演那些胡闹的喜剧,就永远是一个小丑,不能成为大师,只有爱情电影可以拔高你。但周星驰想不出这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他一直有些犹豫。当时,我正处于创作巅峰状态,帮刘德华天幕公司做的《91神雕侠侣》也票房大卖,在韩国和东南亚都超过了成龙的《双龙会》。我就给周星驰打气说,你怕什么?我是最红的喜剧导演,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周星驰才终于答应。

王樽:《大话西游》让周星驰有了新的面目,对内陆观众而言,尤其如此,人们开始由表及里地认识他的喜剧形象。一个另类的孙悟空,那些角色背后的东西引人深思。如今,人们说到这种后现代的、颠覆的、无厘头典型,很自然地想到的是周星驰,作为集编剧、导演于一身的幕后主谋,你怎么看待这种明星效应?

刘镇伟:很多人跟我说,也问过我的感受,我从来没有详细解说这件事。《大话西游》是一个意外,这部影片是一个神话,没有一个英雄,是所有人做出来的。没有周星驰来演,不可能有这个效果,没有我这个导演出现,周星驰也不可能。我们都很清楚,这是一个组合。要不然,周星驰的《少林足球》也不会回来求我,《功夫》也不会回来找我。他还叫我拍《长江七号》,我推掉了。但是我还是要说,周星驰是我的尚方宝剑,我的剧本打破了一个缺口,我需要他来完成,没有他,事情不可能是目前这样。

王樽:你的电影都有很纯粹的娱乐精神,与周星驰的表演骨子里一脉相承。

刘镇伟:《大话西游》是创作,是我写的《西游记》。我并不是想要在历史上留下什么东西,这不是我要做的,我就是要做好玩。好玩在哪里呢?就是想要有一个新的孙悟空的形象,包括新的孙悟空的演法。

王樽:当时你和周星驰怎么设计孙悟空的演法?

刘镇伟:周星驰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也明白他的一些喜剧表演方法很难出新。关于孙悟空的表演已有了约定俗成的套子,包括内陆的电视连续剧《西游记》,所有的孙悟空都是京剧的演法,从动作到表情,就是扮猴子。周星驰当然不满足于这样演,他很想改变,但怎么演一时找不到路子。周星驰是个很爱面子也很会兜圈子的人,有什么想法都不会直接说出来。(笑)电影开拍的前一个星期都没孙悟空的戏,每天收工后,我就看见他在走廊上走,在我房间门口走来走去,就是不进房间。我就假装不看他,但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想找我问孙悟空怎么演,但又不知怎么开口,他要面子。(笑)就这样,他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有一周,有天晚上终于忍不住了,就直接进来跟我讨论剧本。他先不谈孙悟空,而是跟我讨论观音怎么演、猪八戒怎么演。我心说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就接下去问他,你准备怎么演孙悟空?周星驰就说,嗯,孙悟空,这个,这个,我有很多想法。那么,你的想法是怎么样的?我说,演孙悟空一定要打破京剧的做法,以前所有的电影电视,一直都是京剧做法,你要打破这个做法。当时,周星驰要回香港宣传《国产凌凌漆》,我就跟他说,你回香港后去看电影《面具》(《The Mask》,内陆译名《变相怪杰》),你留心一下金·凯瑞的演法,我心目中的孙悟空就该是那个演法。当时还没有DVD VCD这些东西,周星驰一回去就看《The Mask》,他回来就到我房间,表演给我看,哗,哗,就是金·凯瑞。我就感觉,新的孙悟空诞生了。

王樽:现在人们都简称《大话西游》,我从影碟中看的,名字是《西游记第一百零一回之月光宝盒》、《西游记大结局之仙履奇缘》,两部影片浑然一体,最初就打算拍成两部的吗?

刘镇伟:原计划只拍一部,为了让投资人多赚钱,就一分为二了。1994年夏天正式开拍,整个拍摄过程大概持续了三个多月。

王樽:影片上映后的结果让你大失所望?

刘镇伟:应该是比较失败。当时的票房是两千多万,两部五千万,我和周星驰,两张名牌加起来才这个数目,吓了一跳,我们以前合作的电影最好的是一部就超过五千万。周星驰当时预计这部影片,也应该每部有五千万。

王樽:总结起来,票房失败的原因有哪些?

刘镇伟:我想原因有几个,宣传导向一开始就错了,大部分观众进剧场看周星驰的电影是看搞笑求开心的,可是看完《大话西游》却发现这是一个悲剧,他们毫无心理准备,原来这部电影是要他们哭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部戏的悲喜剧模式走得太快了,没有顾虑到香港观众的习惯,他们不比内陆观众,没那么感性,要求更简单直接。

王樽:和很多拿奖专业户导演相反,你的电影总是与奖无缘。《大话西游》似乎是唯一一次例外,得了一个非主流的编剧奖。

刘镇伟:是香港电影评论学会,给了个年度编剧大奖。但颁奖礼结束,我离开现场,在计程车上把那个奖座给丢了。做了这么多年电影,从来没拿过奖,大的小的导演奖一次也没有,我很在意这个奖,(笑)就打电话给评论学会,让他们替我补造一个。过了很多年,我才发现,原来我真正喜欢的职位是编剧而不是导演。

王樽:为何喜欢当编剧?

刘镇伟:当编剧不像当导演那么麻烦。导演每天面对那么多事,那么多人,鸡毛蒜皮,没完没了,累得很。当编剧就不同了,闭起门写剧本是件十分个人的事,天马行空,自由发挥。写完剧本就不管了,怎么拍是别人的事。

王樽:《大话西游》的票房失利,对你的电影事业有着怎样的影响?

刘镇伟:当时是这样,第一,拍一个电影希望票房好,但没有,失望。第二,人家骂我。我觉得以前很多电影都不好,但是没有那么多人骂,这次特别多人骂我,是我人生当中被骂最狠的一次。(苦笑)包括公司,问我:刘镇伟你拍什么?本来你给我一杯红茶,结果喝出来一杯可乐,味道完全不同。你干吗?!那个心情很差,彻彻底底的失望。有天晚上,周星驰坐在我面前,我看出他眼神里全是悲哀。他没有责骂我,可是那种原先对你非常有信心,结果却似浇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的失望表情让我印象特别深刻。

王樽:但是,跟下来周星驰还是邀请你拍新片。

刘镇伟:当时周星驰对我说,跟我再多拍一部戏吧。我看他样子很诚恳就答应了,就是那部《回魂夜》。

王樽:《回魂夜》是部比较典型的灵异片,恐怖效果不错,据说影片里注入了你当时的情绪。

刘镇伟:我说过,对《大话西游》寄望十分大,出来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回魂夜》就是在那种心态下创作的,写剧本时心情就非常差,只想拍完就退出电影圈。我把那段心情写进剧本,其实当时也不清楚,隔了些年重看,才明白自己把整个过程都跌入戏里面周星驰的角色:一个关在精神病院里的人,自以为是天才。我让周星驰相信我,同时相信《大话西游》是一部杰作,结果跌落谷底,让大家发现自己是白痴,全世界的人都骂我是神经病。我除了伤心,也恨自己令朋友失望,周星驰虽然口上没说,但从眼神里我已看出他的失望。在《回魂夜》大结局里,我安排周星驰对莫文蔚说:你拿剑把我劈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就是说,如果周星驰你要重生,就把我刘镇伟砍掉算了。(笑)这就是我想向香港电影圈说的,你们干脆把我毁掉好了。周星驰感受到了,他对我说:刘镇伟,你把自己写进去了。他开始明白当时他看着我很失望的眼神是深深伤害了我。我说,我就是要让你演出我的内心,明白你的朋友当时是多么痛苦。

王樽:要开风气之先,就要接受不被认同的痛苦。

刘镇伟:我宁愿不开风气之先,也不要痛苦。(笑)《大话西游》之后,我一直都不敢拍我正在想的东西。那时候,其实我想拍的是科幻片,但人家都认为我是神经病。当然,那时的特技也没现在发达,你想要的很多东西都很难表达出来。我后来拍的《情癫大圣》、《天下无双》,票房都比《大话西游》好,其实都是我很多年前的构思。

6
人生遗憾与时空穿梭

王樽:你和王家卫的电影都对时间的命题特别热衷和敏感,形成一种有趣的映照。王家卫的电影叹息感慨多于行动,《东邪西毒》的英文名就叫《时间的灰烬》,他的电影里,总是流露光阴流逝、昔日不能重来的惆怅,“人生长恨水长东”;而在你的电影里,总会付诸行动,从《大话西游》到《无限复活》,都是要把时光留住,让时空回溯。

刘镇伟:我只不过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小孩子都是这样,总想在时空里面走来走去。

王樽:为何对昔日重来那么热衷,而且屡试不爽,它表现了你内心怎样的期待?

刘镇伟:我想与年龄的增长有关,拍摄《大话西游》时有太多的人生感慨,当时我接触了很多佛教的材料,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我在香港酒店里住了八年,周一到周五跟我太太通电话,只有周六和周日才陪她见面吃饭,但她一直默默支持我,没有怨言。当我写《大话西游》故事时,才发觉自己已经三十九岁了,在这之前的十多年里,每天都是工作、工作。人到中年了,才忽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以前好多事都没有做好,觉得欠这个女孩子太多太多。如果真有月光宝盒,我会重新开始,从情人、丈夫、朋友,一一来过,希望可以做好一点,就想返转头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王樽:我跟香港一些电影人聊天时,曾听他们说到你的段子,加上你的电影总会涉及到一些生死之爱,觉得你该是个很浪漫的人。

刘镇伟:很多人觉得跟一匹马谈爱情很奇怪,很多人喜欢小狗、小猫啊,他们都不奇怪。我是不会和一匹马谈恋爱的,现实中我是个很正常的人。我不觉得自己很浪漫,也不觉得我的电影很浪漫。

王樽:刚才你说到亏欠妻子很多,希望昔日重来,你们开始恋爱时有什么浪漫的事吗?

刘镇伟:我跟她认识大概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从朋友谈话中了解到,这个女孩子很喜欢菲律宾。当时我在银行做事情,那么,我就决定拿出一个月的工资来跟她去菲律宾吃饭。当时她年纪很小,也就十八岁不到,我打电话跟她说,请她到菲律宾吃午饭,晚上回来。她答应了,但说要问问她妈妈。我又跟她妈妈在电话里讲了一遍,她妈妈说要去问问她爸爸。在电话里面说这个事情,他们觉得很奇怪,吃个饭要去那么远。她闹了一个晚上,最后她爸爸妈妈才答应让她去。后来,我们就去了菲律宾,在一个火山上的餐厅吃了饭,吃完饭很晚了,后来就回香港。这应该算个浪漫的事,但浪漫不是我自己说的,是要别人说。

王樽:后来还有这么浪漫的事吗?

刘镇伟:(笑)很多年后,我的岳父告诉我,当时他提醒女儿要小心。他觉得刘镇伟这个男人很可疑,可能是个贩毒的人,想要叫他的女儿去替他携带毒品。因为,如果不是贩毒,为什么吃个午饭要到外国去?

王樽:拍完《回魂夜》后,你举家去了加拿大,一去五年,彻底淡出影坛,真的成了相妻教女的好丈夫。但像你这么热爱电影的人,就那么甘心远离电影吗?

刘镇伟:我在加拿大很少看电影,也不跟电影人接触。我的女儿根本不知道她爸爸是搞电影的,因为我没有放过我的电影给她看,她看过照片也都不知道里面是明星。而且,我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也从不说我是搞电影的。1996年之前我没做过宣传,很多人根本不知道刘镇伟长什么样子。我女儿上小学时,老师问她,你爸爸做什么的?她说,我爸爸的工作是做功课(作家)。(笑)

王樽:你女儿现在看过你的电影了吗?

刘镇伟:现在看过了。《天下无双》是她看的第一部,但她从来都说不好看。后来郑中基告诉我,他有一天在network(网络)上看到我女儿贴的文字帖,替我plead(辩护):你们不要说这个人的电影不好看,他的电影非常好看,因为他是我爸爸!(笑)

王樽:在加拿大时对电影就没有一些想念?

刘镇伟:我在家里只是一个司机,送孩子上学,帮岳母买盐。还带着家人去旅游,非洲、欧洲都去过。我知道,自己内心还是有些虚弱,也常常在写东西,但是没完成过一个剧本。当时,我不能在家里抽烟,常常一个人去外面吸,加拿大的冬天很凉,我特别喜欢冬天在外面抽烟,每一次吸都能感到那冷空气,就想起在银川拍《大话西游》时的感受,所以一口之后我还要再吸一口,享受那种冷空气和拍电影的回忆。

王樽:后来还是忍不住重新出山了。

刘镇伟:有一个无赖叫王家卫,他二十四小时给我打电话,不回来怎么办?我在加拿大,我没办法不理这个无赖。(笑)

王樽:重新出山还是选择了你特别钟情的时空穿梭题材?

刘镇伟:(笑)最开始他们是想让我拍《大话西游》续集,但我觉得《大话西游》本身还有不少瑕疵,就没答应。向华强的公司找上门的时候,我仍是拒绝的,后来,他们说你不想回香港,就在美国拍。我想,在美国拍方便我探望家人,就答应了。这样就拍了全戏都在拉斯维加斯取景的《无限复活》,拍完这部片,自己也复活了,不断有做电影的人找我。拍《无限复活》时我根本没考虑观众和票房,我是拍给自己看的,它是《月光宝盒》的现代版。我承认,自己对这类题材有偏爱。

王樽:时光逆转,本身就可制造喜剧情境。《东成西就》里还是小噱头,南帝尿撒出又回去,西毒刺熟睡中的北丐,匕首出去收回,像跳舞一样,很有趣。《大话西游》用“月光宝盒”穿梭,反复救自刎的白晶晶一段,令人捧腹。这些都是神话、传奇,转换的想象空间更大,相对更容易被接受。而在《无限复活》中,成了中国人在拉斯维加斯的现代故事,一对男女各有两面,时空转换从28日回到25日,就有两个自己,两个28日的我和两个25日的我,如此接近,很容易让观众掉进迷宫里。

刘镇伟:时空穿梭可以在任何背景下进行。这个我在《无限复活》里已经解释过,其实,如果当时一个人走掉了,那个人并不是就此消失,他还是存在的。因为我相信时空是平行的,每个人都可以有一千个一万个的出现。所以,我们经常感觉好像有一个场景,是以前看过的,那可能是真的看过,在另外一个时空的你看过的。我一直说,这部电影是拍给自己的。因为《大话西游》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解释得不够清楚,就再拍一次,说得更圆满些。

7
我是模仿孙悟空


王樽:因为看过《大话西游》,对《情癫大圣》就比较期待。坦率地说,《情癫大圣》让我很失望,有种类型不清、用力过猛的感觉。谢霆锋和蔡卓妍好像也不大适宜演喜剧,很勉强,看着不舒服。尤其让我悲哀的是,影片中反复出现“爱你一万年”之类大家耳熟能详的台词。虽然只是不太重要的情节,但怎么能这样重复自己的东西呢?!我就有些为你难受,一个人模仿别人是可以理解的,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需要从别人那里获得灵感,但模仿自己却是可悲的。

刘镇伟:你像我妈妈一样,(笑)太爱我了,给我很多想法。像妈妈对儿子,总希望他有更好的表现。但是我常常对我妈妈说,让你的儿子更快乐一点。(笑)

王樽:但总可以尽量避免重复自己的东西。

刘镇伟:我开始就说了,我从来没想过做伟大的事情,但是所有人都让我伟大。我不能为别人而生活,那样我一定不快乐。我所有的快乐,不是因为别人评价我才快乐。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相信他们,我不会介意他们要求我。但是我这样拍,就是为了要快乐、快乐。

王樽:《情癫大圣》是一部特别难说的作品,科幻,爱情,喜剧,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没有你以前悲喜剧笑中带泪的效果。我在看这部电影时,印象最深的都是些特效,《黑客帝国》、《2001年漫游太空》等等,各种似曾相识的元素。

刘镇伟:我肯定会受到别人电影的影响。但我一定要跟你解释,《情癫大圣》这个故事是我十几年前就构思好的,是《大话西游》之前。当时也有人骂我的,那是1994年,我到公司说要拍太空剧,十几年后,听我构思的人告诉我,当时他以为我是神经病。如果我当时就拍出来,你们还会不会说我模仿?!《情癫大圣》只是我完成“大话”的第三个故事,因为前面两个拍完以后,我发现我是拍一个小我的爱,凡人找一个有结果的爱,原来还有一种大我的爱,像唐三藏,他可以爱全世界,但是他不能爱一个女人,我要完成我的故事,《情癫大圣》就是拍和两部《大话西游》不同的爱情。当时很多人不敢做的事情,我想去做,我就冒这个险。我不介意他们说,我只是做我自己的事情而已。

包括我拍的《机器侠》,很多人都骂我,说你为什么模仿《变形金刚》。我说第一,我不是模仿《变形金刚》,是《变形金刚》模仿我们的孙悟空七十二变,是他们拿我们的题材来“变”。为什么我们中国人总是觉得他们是领先的?第二,我现在拍的就是跟《变形金刚》不一样,我是拍一个中国的机器人,圆我小时候的梦而已。我不是模仿《变形金刚》,如果说模仿,那我是模仿孙悟空。

8
与内陆合作


王樽:我一直觉得你的电影都是纯粹的香港电影,后来发现很多片子都与内陆合作,《大话西游》、《天下无双》、《情癫大圣》和正在拍的《越光宝盒》都有内陆的参与。这么多年下来,与内陆的合作有些什么变化?

刘镇伟:1983年我第一次回大陆,心情非常激动,因为年幼时读到的中国文化和历史终于出现在自己眼前。第二次回国是和周润发一起在承德拍《花旗少林》,我也算挺早和内陆合作的香港导演。当时内陆还没有大规模开发,合作主要是在内陆取外景。一部电影涉及到中国文化和历史背景,一定要到内陆来取景。内陆的很多地方,比如风土、建筑都是特有的,将镜头随便一放,电影的感觉就出来了,这种感觉是花多少钱也制作不出来的。

王樽:印象最深的合作是哪次?

刘镇伟:印象最深的是与西安电影制片厂的合作,那是拍《大话西游》。当时与他们合作我是挺激动的,因为之前看过他们拍摄的《红高粱》,觉得这个厂的作品很认真,质量很不错。我是心情很激动地过来了,结果有些灰心,他们觉得我们很搞笑,很奇怪,很烂。说我们的电影是垃圾,话传到我耳朵里,我很难受。我说,没有必要说我是垃圾吧!我又不是想去拿奥斯卡奖的电影。厂里的人都很散漫,觉得这是个烂片,为什么要跟他们合作。我就对周星驰说,人家不喜欢我们,我们快点走。十几年后,他们有人见到我,又夸我的电影很棒!我和中影、上影都合作过,跟内陆的合作总的来说还是融洽的。最近这十几年,内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合作越来越顺。当然,掣肘也有,但没有大的障碍。

9
不想留记号,只想要快乐


刘镇伟扮演的《大话西游》里的菩提老祖

王樽:你在很多部电影里客串角色,比较受好评的是菩提老祖,从外形到神韵都比较适合。似乎还有种寓意,意味着你与这部电影的血缘关系。

刘镇伟:没有这个意思。《大话西游》里的菩提老祖是没有选择,被逼着上阵的。这个演员当时早就挑好了,是在《红高粱》里演杀牛师傅的徒弟,那个演员我很喜欢。他是真的像菩提老祖,脖子很长,头发就好像一条葡萄一样。我们就在西安找好,告诉他怎么做怎么做,到银川做造型,什么都准备好了要拍摄。结果,第一天拍,完蛋!周星驰那个时候听不懂普通话,根本听不懂台词,没法和他演对手戏。晚上,周星驰就来找我,他看着我说:拜托你了,一定要换演员。结果,我就只好跟那个演员道歉,我说这不是你的错,完全是周星驰的原因,但是周星驰普通话不行,不清楚对方在讲什么,很难演。就是这样的意外,我就只好补缺,没有选择的。还有《天下无双》的客串,也是被逼的,当天早上梁朝伟和其他演员都觉得那个演员演得不好,最后就决定我来演,那个衣服那么长,不是我的,我穿还要卷起来,太大了。

王樽:你觉得自己有没有表演天赋?

刘镇伟:没有,也不喜欢。我每次演戏都是被逼的,不是谁都能演戏,必须要找演技好的演员。梁朝伟他们都知道我的演技有多烂,当年拍《天下无双》时,我在那表演,上半身看着站得很端正,下半身就不是自己的,两条腿都紧张地打颤。

王樽:如果让你自己选择,你最想演的角色是哪个?

刘镇伟:可能是受《西游记》影响太深了,我常常想演的角色是如来神掌。

王樽:希区柯克在自己的每部电影里都露一把小脸,扮演些行人啊乘客什么的,这使他的每部电影里都有自己的标记。

刘镇伟:我不想有标记。我连多署名都不愿意,要不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化名。我拍电影主要还是享受拍摄的快乐。

王樽:在你执导过的电影里,哪部是你拍摄过程最快乐的?

刘镇伟:一个导演一定没有自己最满意的电影,但有最快乐的电影,我的就是《92黑玫瑰对黑玫瑰》。

王樽:我看过这部片的普通话版本,好像过于嬉闹,没什么特别感觉。

刘镇伟:不在香港生活的人肯定没有我们的感觉大。当时我拿这个故事找投资人时,很多电影公司都不投,我就痛苦得不得了。最后有一家给的很低,我拍《91神雕侠侣》,刘德华给的投资是一千九百万。而《92黑玫瑰对黑玫瑰》投资人只给出六百多万,所有演员的片酬都很低。但我愿意接受,因为我就是要拍自己喜欢的电影。

王樽:作为一个电影人,你最看重怎样的心理素质?

刘镇伟:把握自己。我从不喜欢和别人比,不需要别人来肯定自己。当年我拍《无限复活》的时候,张柏芝和谢霆锋开始拍拖,当时张柏芝的男朋友是陈晓东,但是谢霆锋开始进攻了。拍戏的时候,张柏芝很苦恼。有一天,我跟张柏芝说,爱情是自己的选择,你不是故意去伤害一个人,你自己把握你要的东西。

王樽:在对你的电影评论中,你听到的最开心的评论是什么?

刘镇伟:我听到的最开心评论,是有人跟我说:每当我不开心、不如意或工作不好的时候,我就会拿你的《东成西就》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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