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电的旅馆
没有人的温泉
积满落叶的徒步道
在青森看红叶
孤独是份奖赏
10月下旬，我在青森西北部的津轻半岛进行了3日2夜的自驾游。这里东临陆奥湾，西临日本海，北部则是过去本州到北海道的玄关口，自然环境优美，人文历史深厚，还有上等的金枪鱼和帆立贝。如果再带上一点枫叶季的红火，会是一次充实五感的丰富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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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神
在神似宫崎骏动画的青池，记得深呼吸
白神山地，是日本东北唯一的世界自然遗产，沿着日本海一路向南，就来到了这片世界最大的榉木林。
白神山地占地约13万公顷，植被极其丰富，落叶长期堆积形成了腐植层，不断吸收雨水，形成一个天然的循环链。今年5月初，我来到白神十二湖，山中只有绿和蓝两种颜色，青池达到9米的极限能见度，令人过目不忘。
此次再访十二湖，人比5月多了很多，青池也失去了原有的光芒，因为天气不理想，未能展现出沁人心肺的透明。吉卜力工作室的《幽灵公主》中，有一个很像青池的场景，但宫崎骏并未公开谈到过白神山地，他只承认《幽灵公主》参考过屋久岛的景色。也许，是因为这片绿太梦幻了，大家才会把它和动画联系起来。
顺着一段阶梯攀登，从沸壶之池开始，先后经过青池、鸡头场之池，在写有“深呼吸”的牌子前停下来，让充满森林香味的氧气充分经过肺部。
十二湖的游步道，是松软的，踩上去却不会下陷，这正是最理想的徒步场，对膝盖损伤很小，十二湖也成了白神山地最亲民的一段路，中老年人也可以不借助器具，完成大部分路段。路过鸡头场之汤，旁边的两位老奶奶突然停步，“好美！”我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对面的山头，五彩缤纷，一度怀疑是不是在梦里。
十二湖中的大部分湖，都是普通的水池，就像岚山的天龙寺一样，通过“借景”，让自己有了动人的一面。
白神山地的玩法还有很多，如果要攀登白神岳，记得带上专业装备。我们去登山那天恰逢封山，山小屋的门上，贴着一张2007年的寻人启示，他是遇到了熊？或者在山中迷了路？只要挑战白神岳的人继续络绎不绝，大概，终有一天会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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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入濑
日本“红叶第一溪”，散步不要太美
离开白神岳后，住在八甲田山中的城仓温泉，这是一座“一轩宿”，即酒店周围没有其他民宅或配套设施，来到这里的人仅仅是为了投宿。距离城仓温泉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酸汤温泉，有著名的“千人风吕”，如果有机会经过，务必要尝试。
晚上泡在天然度极高的露天温泉中，一列参天大树整齐矗立于此，与我凝神相望。黑夜中的八甲田山，只有我一个人在泡温泉，不知怎的，那些植物让我想起了八甲田行军遭难事件，199名士兵在那次训练中死亡。这些树木就像是披着军服的亡灵，无声地望向城仓温泉，不禁感到脊背发凉。
第二天早上驱车离开酒店，前往奥入濑，八甲田山的红叶已经处于最佳状态，远处的岩木山云雾缭绕，看上去异常雄壮。岩木山被亲切地称为“青森富士”，在日本，有多少个“小京都”，就有多少个“XX富士”。
青森人喜欢八甲田山，弘前人则更以岩木山为傲，在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有不少弘前人认为岩木山就是日本第一高峰，对此津轻出生的作家葛西善藏曾教导后辈，“岩木山之所以看起来高大，是因为附近没有别的高峰，只要去其他地方瞧瞧，这样的山峰比比皆是，千万不可因此骄傲自大。”
让青森人骄傲的，除了八甲田，大概还有奥入濑。这条溪流被称为日本的“红叶第一溪”，到了深秋，在奥入濑随便按几张照片，也有明信片级别的水准。奥入濑溪流很长，如果从下游的烧山走到源头子之口，路程有14公里，没几个小时难以完成。
如果不想走那么久，自然要取其精华，我个人认为石户附近的景色是当天最佳。奥入濑的源头十和田湖，颜色如同大海，波涛汹涌，而与其百米之隔的奥入濑，则是一条红叶娇艳欲滴的林间散步道。
青森自然资源丰富，有很多大方的美，秋季受到红叶化妆后，又有了一点小家碧玉的婉约。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日本旅游局的调查，有93%的游客在受访中认为，日本的四季之美是最超出自己预期的。想体验四季变化，不一定非要去北海道，本州最北的青森，同样有着不输给虾夷的原始景色。
在石户附近健行，不断有车停在路边，游人拿着专业的摄影器材下来拍照。我没有带三脚架，拍不出奥入濑溪流静止的美感，只能尽量用眼睛记住这里的景色。
在鱼止之泷附近，一位大叔站在河中间的石头上，正全神贯注地调整脚架，他右脚的雨靴已经浸泡在水中，似乎犹然不觉。“鱼止之泷”，形容水流湍急，连鱼也无法逆流而上，我在这里呆了5分钟，这位大叔一直保持着相同的姿势，进行细微到连鱼也难以察觉到的调整，旁边一位看似是他夫人的女士，穿着摄影马甲，脖子上挂着两个相机，充当移动器材库。
奥入濑位于十和田八幡平国立公园内，这里的观光客数，12月低至3万，10月则达到最高峰的35万。说奥入濑是红叶季溪流散步的不二选择，不仅是主观意愿，也有数据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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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前
对当地人来说，经营咖啡馆比红叶樱花重要
青森县的县厅是青森市（日本行政区划，县比市高一级），然而津轻人最爱的，始终是弘前。
这里可能是日本拥有最多古老咖啡馆的城市，早年津轻藩负责警戒津轻海峡，提防外敌从北海道入侵，幕府发了咖啡给士兵们，让他们在冬季聊以取暖。加上西洋文化盛行，弘前城下町拥有诸多历史悠久的咖啡馆，今天去的这家万茶，已经有86年历史，津轻出生的作家太宰治也曾经到访。
工作日的下午，店内空无一人，我点了太宰咖啡，这是按照当年太宰治品尝过的配方制作。店主一个人在擦盘子，我坐在吧台前，闲聊起弘前的枫叶，“弘前城的叶子还没变黄吧？”
“这个……我也不知道呢。”店主无奈一笑，他的店铺步行到弘前城只有10分钟。
弘前城是津轻藩的历史中心，比起秋天的枫叶，樱花季的弘前城更为有名，每年黄金周都吸引数十万人到访。太宰治也对弘前城的樱花非常着迷，他曾经写下如下句子，“只要弘前城始终巍立，大鳄温泉就不会舔吮了都会的殘沥而宿酒难醒。”在太宰治看来，只要津轻人因弘前城而骄傲，这里就会一直保留着原来的风貌，而这位经营者太宰治咖啡的世袭店主，对于弘前城的枫叶状况，居然一无所知。
“不瞒您说，我已经17年没有去看过弘前城的樱花了。”店主表示，自己和太太两人经营咖啡馆，一忙起来毫无闲暇之日，“你看今天人很少，但大多数时候，这里座无虚席，特别是东北新干线直通青森后，还有很多人从外地赶来这里。”
“什么样的人呢？”
“50岁以上的多一些，大多是从东京过来。”
“50岁以上的人更喜欢太宰治么？”
“怎么说呢……也许，只是因为他们更能负担起车票钱。”
我们相视一笑，我买下了一支万茶的杯子，然后步行前往弘前城。
弘前城目前正进行整修，那座著名的天守阁，已经被移到了公园的中间位置。为了进行城墙修缮工作，弘前市不得已搞了这个大工程，这座天守是东北唯一的现存天守，1811年遭到落雷损坏，重建后保留至今。
弘前城天守阁配樱花的图片，几乎是每年5月最杀流量的景色，很多旅行社在“东京、京都5日游”之类的推广信息中，拿弘前城天守的图片挂羊头卖狗肉，大概是因为它太让人过目不忘了吧。
弘前城天守阁 摄影/Yamaguchi Yoshiaki
弘前城的枫红，则相对低调了很多，护城河内洒满了叶子，比起盛冈城那种粗暴的，视觉冲击力极强的红，还是多了一些婉约。大概是樱花季的弘前城出了太多风头，也想留点机会给别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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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石温泉乡
没有电的隐秘旅馆，跟陌生人交谈吧
在十和田神社求了御朱印后，从奥入濑出发，前往黑石温泉乡。黑石温泉乡由5处温泉组成，其中青荷与温汤是秘境中的“一轩宿”。
前往青荷温泉的路上，手机信号越来越弱，店家在电线杆上用津轻方言写着一些提示，“前面有弯道”，“要减速”，等到路牌显示还有1公里时，公路旁出现了一条石子铺的小路，从这里把车开下去，渐渐看到了停车场。把车放好，发现旅馆还有一段距离，只能自己走下一段很陡的坡道，拿大箱子者请自求多福。
“来得好啊”。
津轻味儿的欢迎之后，进入大堂内部，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接待处有微弱的光亮，几盏煤油灯在头顶摇曳。这间旅馆的最大特点，是客室不通电，不通手机信号，全馆都使用煤油灯照明。
接待员带我们走过吊桥，来到最深处的别馆“十方堂”，一路上充满了层次不同的枫红。“尽情享受，请自己铺被褥哦。”客室的门关上了，没有欢迎茶，也没有点心，只有一盏油灯和一只暖炉，显示这里还有超越远古生活的科技存在。
既然无事可做，就去泡温泉，距离房间最近的，是泷见之汤，顾名思义，能在露天温泉处看到一条瀑布。青荷温泉是碳酸泉，不加温也不加水的挂流式，所以泷见之汤的露天温泉温度很低，上面写着两个小字，“夏用”。回到内汤，先用木盆把水浇在自己身上，然后从下半身开始泡，等到适应温度之后，去洗头，再做全身浴。把木制的窗户打开一扇，让风吹在自己肩上。
极乐。
这是我第一个想到的词，《鸭去京都》中，财务大臣仲代公吉来到上羽屋投宿，当他早上在整夜清洗过的浴缸中第一个入狱时，蹦出的也是这两个字。
晚餐在本馆的大广间，几张长桌铺在那里，所有人席地而坐。烤鱼放在门口，每人限取一条，米饭和味噌汤无限领取，照样是自己动手。所有的菜从一开餐就在桌子上放着，鱼也是冷的，因为这里的理念是自助，不像一般日式旅馆，客人坐下才上菜烤鱼。6点开饭时，东西都放在那，7点来了只能吃凉的，好在晚餐有很多吸物，本来也不需要加热，热菜只有一个锅物，很青森乡土料理的一席。
旁边的日本人和美国人都是独自旅行，本来不认识，但因为被安排对面而坐，慢慢也开始用蹩脚的英语聊起汽车，时而哈哈大笑。整个广间都充满了笑声和谈话声，我突然感觉到，这样大家一起围桌自助的吃法，很适合这家旅馆。
因为没有电，也没有服务，就需要交谈。交谈，是一件在现代很容易被忽略，但应该在度假中进行的事情。从繁杂的工作中抽身出来，在深山老屋中，盘腿坐在桌前，尽管对面的人并不认识，但环境如同在家般自如，照明昏暗又看不清别人的脸，反而放下了戒心，天南海北地聊着天。
也许店家一开始就想创造这样的环境，所以舍弃了过度服务。
世界上很多事情并没有同一个标准，非要把旅馆分成三六九等，“这个档次的旅馆就应该有这样的服务”，而不是用心去感受，大概会失去很多乐趣吧。
奥入濑每年最好的时间段只有不到2周，是东北红叶季中最短的之一，如打算前往要提前做好功课。日本气象协会和rurubu网站都有关于红叶预测的内容。
由弘前前往白神山地，可以乘坐五能线，这条线路能看到日本海的绝景夕阳。
青荷温泉不通巴士，如果不是自驾，需要提前联络旅馆进行接送，旅馆的接送巴士定时出发，每天班次非常有限。
弘前的咖啡馆非常值得尝试，还有很多欧洲风情的教会，老铺田中屋的津轻涂，是送礼或自用的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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