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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场》原版书封面。
2023.99美金,这是亚马逊网站上《候场》的原始定价。如果想要买到这本书的原版,现在最便宜的折扣价,也要800多美金。
这本收藏级摄影集的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候场”时刻?摄影师西蒙·安纳德在按下快门前,又发生了什么故事?他如何处理自己的作品?
一
时间的起始
西蒙·安纳德的拍摄从上世纪80年代中期持续到2010年前后,长达25年。制作人、导演迈克尔·卡斯特夫作的序中,提到了如今的几位重量级演员,而我们不可能回到过去,补拍当时的他们。但这些年轻的身影定格在了安纳德的照片之中。
如今已经息影的丹尼尔·戴·刘易斯。
2018年奥斯卡影帝加里·奥德曼。
一般来说,摄影师职业生涯的拍摄量在几十万至几百万张。本书收录了三百余张图片,这意味着选片比是千里挑一,甚至万里挑一,我们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有无数摄影师拍摄戏剧,但大部分是舞台摄影,幕后只是随机的花絮。据我所知,聚焦于候场35分钟的,这是独一份。而这半个小时所具有的张力,并不亚于舞台上的正式表演。
后台是观众止步的地方,化妆间更是禁忌之地。除了工作人员,只有个别摄影师能获得进入化妆间的特权。
作者把这三张照片放在了前言中。
安纳德本人也解释过,这是他接近演员的三个步骤。左上角这张俯视照片是从舞台侧幕上方往下偷拍的,是他舞台摄影生涯的第一张照片。第二张则是平视的角度,无论空间距离还是心理距离都更接近被拍摄者,但演员仍在台上。而到第三张照片,他的镜头已经转移到了幕后。
前两张与第三张之间,有一个巨大的情绪反差:前两张是台上的神采飞扬,而后一张是幕后的孤独落寞。这是他全书拍摄的起始点。
二
决定性瞬间
1/125秒,是摄影师们包括作者本人最常用的快门速度,这个速度可以基本保证人物的表情和动作清晰地定格在画面上。正是这短短的一瞬间决定了照片的成败。
摄影中有个重要概念就叫决定性瞬间。拍摄一个场景时,总有值得按下快门的关键点。摄影师的抉择注定了这张照片是平庸还是不朽。
此外,决定性瞬间还指涉那一刹那间凝固在画面中的内容。打动我们的,可能是人物的神态、动作,也可能是构图、色彩,甚至一道光线。
决定性神态
对人像摄影师的最高评价是“灵魂摄影师”。安纳德实际上拍到了两个灵魂:演员的灵魂,以及演员所扮演的角色的灵魂。
摄影师怎样才能拍到这些画面?他有两种角色可选,一是无法察觉的空气,二是熟视无睹的家人。换而言之,一种是物理隐身人,一种是心理隐身人。
这位演员蒙着双眼,促成了摄影师的物理隐形。
这位无论是否意识到摄影师,但眼中、心中应该是没有摄影师的。
这是整本书里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张照片。从技术上来说,这张只算中规中矩,但雷德克里夫的神态使画面弥漫着特别的气息。
雷德克里夫是主演哈利·波特出道的,哈利·波特既是他的招牌,也是他的桎梏。当年的迪卡普里奥为了摆脱《泰坦尼克号》中的形象,刻意远离各种偶像派角色。雷德克里夫也在走相近的路线,为了突破自己不惜代价。他在《恋马狂》里全裸演出,还在《瑞士军刀男》里全程扮演一具尸体。透过这张照片,我能感受到雷德克里夫对表演的执着、对戏剧的敬意。
但藏起来并不是拍出优秀作品的必要条件。
剧场后台非常狭小,摄影师很难隐藏自己,也不可能和每个演员之间都形成类似家人相处的状态。被拍摄者意识到摄影师的存在后的即时反应,同样意味深长。
此刻与摄影师对视的,是演员还是他们扮演的角色?
决定性动作
动作来去都很快,一旦错过,很难再现。
连拍往往能捕捉到精彩的动作。
决定性光线
日常生活中,这种从下往上照射的自然光和轮廓感很强的局部光是比较少见的。
下面这种光线接近于伦勃朗光。伦勃朗光的特征是在人脸的暗侧形成一个三角形的亮部,同时鼻子的阴影也呈三角形。
这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完美场景。
决定性构图
人物位于画面的黄金分割点。
右侧垂直线和扶手的45度斜线。
复杂构图,多个人物在画面中产生的层次感和节奏感。
三
摄影师的道具
去过剧场后台就会知道,那是一个逼仄杂乱的空间,光线混乱,杂物堆砌,人来人往,事故频出。这对于摄影庸手是灾难,而对于高手来说则是天堂,有无比多的元素可供巧妙利用。这本画册,有三分之一以上的图片都和镜子有关。
镜中的憨豆先生。
镜中的对称构图和不对称的脸部角度。
本人和多重镜中影像。
安纳德说自己的老师是比尔·布兰德。布兰德是上世纪极具争议性的著名摄影师。他的大部分照片是抽离现实的大面积黑色和白色,同时还拍摄一些纪实人像摄影作品。
可以看出比尔·布兰德对安纳德的影响。
除了镜子,海报和照片也是安纳德的常用元素。
这位演员有一个非常大胆开放的姿势,即便没有身后的海报,冲击力仍在。但正因修女海报,整张照片的含义就丰富了一倍。
后面的海报应来自卓别林主演的《寻子遇仙记》,影片中的父子向左看,而照片的主角则直视镜头。令人不禁遐想已步入老年的演员有着怎样的童年记忆。
四
后期处理
决定性瞬间,是否意味着所有照片都应该抓拍、偷拍,且不能进行任何后期处理?
安纳德本人说,拍摄这张刮胡子的照片时他让费因斯保持姿势几秒钟,以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画面。
这又是一张镜中影像,蹊跷之处是摄影师去哪儿了?
我联想到电影《游客》中的一幕。这个场景可能是在绿幕前拍,后期用特效把摄影机抹掉。但还有一种更巧妙的方法:实际上并没有这面镜子,摄影机正对着演员,前景是几个替身,和演员同步做动作。
但安纳德不可能找替身。最大的可能性是他把自己PS掉了。这就带来一个问题:纪实摄影能不能修图?
《候场》是一本纪实摄影集,而非新闻摄影集。新闻摄影是纪实摄影的一种,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都有非常严格的界限。而对于其它类型的纪实摄影来说,偷拍还是明拍,抓拍还是摆拍,做后期还是不做,尺度由摄影师自己把握。总体原则是适度,而不是禁止。
让我们以书中最后一张照片作结。化妆间的镜子,全书唯一没有人物的空镜。
然而真的没有人吗?
我稍做技术处理。
看到穿着一身西装的安纳德了吗?
很多艺术家都会把自己的形象藏在作品之中。比如在每部自己的电影里客串路人甲的希区柯克。对于摄影师来说,这也是一个诱惑。
从序言中的“三部曲”,到结尾隐藏的小彩蛋,安纳德走过了整整2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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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北京库布里克书店《候场》新书分享会现场笔录整理
主讲人:朱朝晖
听记:明静|编辑:李惟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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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场》
大幕拉起之前,演出早已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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