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蒋吟秋明善堂：密藏八载，艰辛护书（下）

对于苏图这批善本密藏在东山的具体地点，陆风良、邹志一主编的《名人遗迹，吴地寻踪》中收有杨维忠所写《蒋吟秋明善堂护书八年间》一文，该文中首先称：“明善堂原是朱氏的族祠，70多年前，就在这座大厅发生过一场惊心动魄的与积书有关的故事，时间长达8年，这就是抗战时期苏州图书馆馆长蒋吟秋领导的护书斗争。”而后文中谈到1937年8月13日凌晨，苏图的工作人员将八大箱善本装入船中：“船到东山杨湾码头，已是夕阳西下，接蒋馆长的通知，鉴塘小学校长周知辛已带领师生们候在岸边，人多手快，肩扛手搬，只一袋烟的工夫，就把8大箱古书运进了鉴塘小学后面的朱家祠堂（即明善堂），悄悄放入了停寿棺的密室中。”

未见堂名

但是日寇与敌伪一直在寻找这批善本的下落，他们多次到东山一带搜寻，蒋吟秋觉得书有危险，于是又作了分散：“3月25日，蒋吟秋闻讯赶到东山，同留山的同事们商议，外敌可御，家贼难防，这些认贼作父的家伙同鬼子一样可恶。为防不测，他们决定将古籍化整为零，分散保管，实行坚壁清野。夜深人静，四人点着蜡烛，摸进阴森森的停棺密室，把藏书全数抬出，编成一至八号，一号、二号、四号、五号四箱由周知辛保藏；三号、七号两箱请校工老李代为保存；六号一箱由馆员徐湛秋保藏；八号一箱最重要，由蒋吟秋亲自密藏。”

明善堂侧墙

可见蒋吟秋为了保护这批书下了很大的功夫，如果不转移的话，这批书不知道会遭遇怎样的劫难，叶瑞宝在其文中谈到日军占领苏图后的状况：“直至11月15日，国民党驻军移撤，苏城秩序混乱，各机关纷纷他迁，省立苏州图书馆亦暂移至东西山临时办公。11月26日，苏城沦陷，省立苏州图书馆馆内被日寇马队占驻，肆意破坏，木刻书板投弃池塘，图书报刊撕毁擦刺刀，一片狼藉。”

小巷顶头位置

但是，苏图藏在东山西山的善本也需要一定的保护费用，因战争原因，经费中断，这些保护费只能靠蒋吟秋在上海兼职所赚之钱来支付。陈巍、叶瑞宝在《蒋吟秋与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一文中写道：“当时派驻西山负责保护藏书的薛保之、陶为潞、夏翰瑜及馆工等，因时局急转，上级经费中断，不得不离山，暂避危险，另谋出路。东山的藏书也只得委托当地农民分散照料。为了付给农民及显庆寺和尚的保管费，蒋先生只得在上海多处兼职任教，把所得的微薄工资，按月送到。”为了保护这批善本的安全，蒋吟秋命其妻作为保管员，此文又提到：“为了安定保管人员情绪更好地保护好移藏古籍，把自己的妻子陈啸秋女士任命东西山藏书保管员（陈啸秋原为教员），自己为了避免敌伪捕捉，而避居沪上任教，还可以微薄薪金给养东西山保管员和给人家的保管经费，以使群众坚持保管。”

晋锡堂

郑逸梅在《有功文献》一文中亦提及此事：“迨形势转为缓和，在皖避难的，纷纷回到上海，吟秋和我同住沪西的养和村，得以早夕相见。寄储图书，每月需付租屋费及保管人员津贴，向由重庆公家担任，一自断绝交通，租费归吟秋私人缴付，他不得已。日夜操劳，执教多处课务，一星期达四十二小时，藉以维持。”

正是因为蒋吟秋周密的安排，使得苏图隐藏在东、西山的善本无一受损。抗战胜利后，1945年9月25日，江苏省政务厅长命蒋吟秋接收伪省立苏州图书馆，转天，敌伪馆长唐润身清点移交。1946年3月，苏图恢复开馆，一个月后，苏图藏在洞庭东、西两山的书分批运回。对于此事，郑逸梅在《蒋吟秋的<载书返棹图>》中写道：“这样过了八年之久，幸而天河洗甲，日月重光，吟秋立即返里，复任馆长，再雇大船数艘，把东西二山的藏书装运回来。在东山的书因地较低湿，略有残损在西山的全部完好，共四十八箱，一千五百五十八部，一万九千八百七十四册。”之后，蒋吟秋请金鹤望撰写了《完书记》，请余彤甫绘制了《载书返棹图》。据称，《完书记》一文所刻石碑已经嵌在新馆门厅墙上，然我几次前往该馆都未留意这块重要的刻石。

门厅

关于蒋吟秋对于苏图藏书的贡献，郑逸梅在上文中还提及：“凡善本，图书馆例不借出，可是那时的官僚豪绅，往往仗势指索，把馆例置若无睹，强迫地非借不可，借了去还不还成为问题。他就想出一个办法，检出这些善本，雇了一些寒士，来馆抄写，计字论值，写成了种种副本。这些寒士，大都生活窘困，有些抄写费，在生活上不毋小补。此后逢到官僚豪绅来强借，便用副本应付，也就保全了许多善本。”

从这些记载都说明了蒋吟秋为了保护苏图之藏书动了多少心思。从各个角度来说，他都有功于苏图。然郑逸梅在文中提到蒋吟秋的子女没有继承父亲之好，他的儿子蒋伯康学医，曾任苏州儿童医院院长，女儿蒋伯敏学习科技，任北京建材研究所工程师。然而他的孙女顾青瑶却是上海女画家中的翘楚，对于蒋吟秋晚年的情况，郑逸梅写道：“吟秋晚年，经过浩劫，蒙受冤屈，加之悼亡，益形抑郁，及拨雾见天，讵意倾踬折胫，不能行动，越数年逝世，寿逾八十。”

石库门

2020年6月6日，北京疫情防控部门宣布从零点起将北京的中风险地区降为低风险地区，憋了近半年的时间出不了门，闻此讯突然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我即刻动身去外地开会，同时寻访几处历史遗迹。北京南站一改往日人海如潮的状况，我感觉候车人员不足往日的一半。

第一进院落砖雕门楼

进入车站仅是自动测体温，没有特别的检查，然而车开行后，列车员拿出测温枪给每位乘客量体温，她每量一位都会大声地报出温度。量到我时是36.9度，还差一点点就有了被赶下车的危险，而我听到她所报出的温度中我为本车最高，为此赢得了整车人的侧目。好在我所在的这节车厢乘客不满半，但是座位却全部安排在前面，众人听闻到我的温度后，有不少人站起来都坐到了车厢的后半部分。无论是候车期间还是乘车期间，所有的乘客都戴着口罩，只到喝水时才会摘下来，戴了几个小时的口罩勒的我耳根疼，于是我将一张纸折叠起来垫在了皮筋的后面，疼痛感得以缓解。

第二进院落

在扬州开完会后，请朋友安排车前去探访，其中之一就是开到了太湖边的东山，前去寻访明善堂。太湖边的道路修得十分平整，然而此路限速，忽而30忽而40，沿途探头密布，大多数车辆根据限速老实开行，但也有一些车高速行驶呼啸而去。我劝司机不要着急，严格按照限速行驶。

正厅作了隔断

途中看到烟波浩渺的太湖，确实让人心旷神怡，但是东山岛并不是想象中的岛屿，我觉得我们一直在太湖岸边行驶就开到了此处，导航指示的目的地是一座仿古小亭，上面果然挂着明善堂的匾额，但我却感觉这是公共交通停靠点。展眼望去，四周有不少老建筑，但不知哪座是真正的明善堂。

二层木结构

将车停在路边，可能是因为今天太阳充足，找不到打问之人，等了几分钟走过来一位老太太，我问她明善堂在哪里，她说就在东山幼山小学旁，但同时告诉我说，明善堂已经几年不开放了。跑了几百公里的路途却不能入内探看，这总是件令人沮丧之事，既来之，也只能前去碰运气，于是向老人家问如何能找到该堂。她示意我跟她前行，于是我们穿入了一条忽窄忽宽的小巷，此巷的地面全部是新铺装的老石条。

左侧窗扇完好

在路上我看到有一户的门牌号是“杨湾村上湾”，这应当是当地的村名。穿过小巷，有一个中等面积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后方就是幼山小学。从外观看过去，该小学虽然是仿古建筑，但均为近年所翻建者，想来这是蒋吟秋等人藏书的旧址。但是小学门前的铁栅栏门关闭着，门口十米之外还有一道粗壮的铁栏杆，前方挂牌“家长等候区”，可见学校管理之严格。

右侧的三合板已经破烂

厅中摆设

这些年来的寻访，我得到的经验之一，就是遗迹处在小学之内最难拍照，而此次我也不报进内一探究竟的希望，只想在门口隔着栅栏拍几张照片，但未曾想，我刚举起相机就听到里面一声断喝：“你要干什么？”接着出来一位身体强壮的保安。我马上说自己是来找明善堂，保安向后一指说在旁边的那条巷子内，无奈只好放下相机离去。

经得起风吹日晒

旁边的小巷名叫永平巷，此巷宽不过两米但很悠长，因为少有行人之故，地面所铺青砖长满了青苔，我小心踩在上面，防止摔跟头，但时不时地还是脚下一滑。在小巷的中段看到一个仿古门楼，门旁所挂之匾仅是社区民警的联系方式，余外没有说明本院是不是明善堂。我一直走到了此巷的尽头，也未看到明善堂字样，以至于我怀疑旧习惯是否走错了路，于是重新退回巷口，发现从那个广场向此方向穿行仅有这一条巷，于是再回此巷寻找。此次发现一个仿古院落开着门，门口挂着“晋锡堂”的匾额，并且还有苏州政府颁发的“控制保护建筑”牌。

二进院落的砖雕门楼

我不清楚明善堂是否改成了这个名称，于是决定入内一探究竟。我在门口敲了敲门环，走出一位中年汉子，我问他明善堂在哪里，他向我一指，原来就是我两次经过的那个没挂匾额的院落，他同时告诉我说，这里早就不开放了，但匾额什么时候被取掉了，他却没有留意。看来入明善堂已经没有可能，但想想此院落与明善堂相连，说不定这里乃是当年朱家所住院落。于是我试着问汉子这是否是朱家的旧宅，他说不清楚，因为自己住这里也不久，我提出可否入内拍照，他没有说话，我将此视作默认。

正厅屋顶

这个院落现存两进，基本保护完好，一路向前行，看到不少精美的砖雕，木制梁柁上面刻满精美花纹，这可以说明这里当年也是大户人家。后一进院落乃为两层建筑，外墙全是木板和雕花门扇，窗棂上的细木保持完好，但有一面门扇已经不知所踪，用三合板钉了起来，经风见雨后，这种现代产物已经破败不堪。这让我感慨还是传统技艺更让人信得过。

东山杨梅

沿着另一条小巷返回

一路转下来，偌大的院落仅有这一位汉子，他坐在荫凉处挑杨梅，我猜想他可能是这里的租户，在此做杨梅生意。我早已听闻过东山杨梅的名气，感觉东山杨梅的确比别处的个大，汉子让我尝了一个，果然味道鲜美。他解释说，运到外地的杨梅都是在没有熟的时候摘下来，但东山当地人不这么做，所以只有来到东山，才能买到当地的杨梅。此行虽然未能走入明善堂，但是这杨梅也算解了我心中的部分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