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龚自珍“九州生气恃风雷”

过镇江，见赛玉皇及风神、雷神者，祷词万数。道士乞撰青词。

九州生气恃风雷，

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

不拘一格降人才。

 ——清·龚自珍

恩格斯说：德国伟大诗人，但丁在欧洲是“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在中国近代史上，龚自珍恰是这样一个“最后”和“最初”的、历史转折时代的著名思想家、文学家和诗人。

龚自珍出生于1792年（清·乾隆五十七年），死于鸦片战争第二年（1842年，清·道光二十一年）。他在世的五十年间，正是中国封建社会急剧解体，走向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开端。这其间龚自珍写了三百多篇散文和近八百多首诗词，辛辣地揭露和批判了晚清王朝的黑暗、腐朽和没落，对未来寄托了满腔的期望和热爱。

“九州生气恃风雷”正是这种历史背景上，诗人的一首代表作。

揭露和批判是龚自珍诗文的最大特色，是他那个时代和社会赋予他的历史使命。《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在其作品中，曾对当时的所谓的“康乾盛世的本质”进行过入木三分地刻划。他借书中人物（冷之兴）之口说道：“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没很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果然七、八十年后，这个外鲜内腐的封建王朝已经完全堕落到“四海变秋气”（龚自珍语）的“衰世”。龚自珍目睹了清王朝的昏庸、腐朽、残酷和人民生活的悲苦，同时也看到了白莲教，天理教等农民起义，反清革命洪流席卷全国的汹涌现实。面对这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社会革命前景，龚自珍深邃明锐的观察，意识到中国封建社会已陷入无可救药，摇摇欲坠的境地，在他辞官、离京返乡途中，偶遇众人求雨，应邀题辞时，便奋然命笔写下了这首“九州生气恃风雷”。诗中，他以饱满的笔墨，蓬勃的气势，倾吐了自己渴望社会大变革的强烈愿望。诗人呼唤革命的“风雷”早日来到人间，扫荡“万马齐喑”的黑暗社会局面，希望“不拘一格”地降生各种人材，实现富有生气的社会改革。

革新是历史的火车头。国家的富强、人民的平等自由，社会的进步，都是在革新斗争中实现的。诗的第一句，正是这种朴素的、唯物历史观的形象阐述。

龚自珍，这个封建社会末世的批判家，在封建专制残暴统治面前，毫不退缩，以无比愤慨的笔触，形象地概括了“万马齐喑”的社会本质，发洩了满腔怒火和怨言，“究可哀”，是写实，也是怨怒。但是诗人并不頺唐绝望，而是大声呐喊疾呼：“我劝天公重抖擞”，创造历史的新局面。诗句中有一个“重”字，表达了诗人对历史上革新人物的热情追溯，回顾历史，诗人感慨万端，既歌颂了前驱者的英勇无畏，又表现了他对现实的彻底否认。

如何使“九洲”生气勃勃，而不是死气沉沉；使“万马齐喑”，变为“万马”齐鸣？诗人的答案是：“不拘一格降人材”，“唯材是举”，“任人唯贤”。这种以“天公”为隐喻，把希望寄托于同时代变革社会的新生力量的观点，是一种进步的政治见解。

“九洲生气恃风雷”是一首七绝小诗，文字简洁，笔力豪放，音节响亮。阅读如此激情洋溢的诗篇，令人精神振奋。疾呼之声犹在耳畔，愤慨之情宛在胸膛。粉碎“四人帮”后，重读这首小诗，更能令人深思：在“四人帮”猖獗横行的日子里，我们祖国也曾陷入“万马齐喑”的“可哀”境地，粉碎“四人帮”的革命“风雷”，扫荡了笼罩在中国社会生活上空的乌云，给伟大的祖国带来无限的“生气”和光明。自强不息的中国人民，正面向未来，重新“抖擞”起来，“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生动局面在逐渐形成，万众一心地为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

一百多年前，龚自珍大声呼唤“风雷”的出现，热切期望社会变革的出现，但是由于封建社会反动本质的决定，他的美好愿望只是个幻想无法实现。失望之际，有时他甚至无可奈何地钻到“法华经”的彼岸世界，去寻找慰籍。这就是为什么，诗中“天公”隐喻的实际意义显得模糊不清的原因。

  写于1977年9月，未曾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