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忽然从民工向阳的脸上滑落了。
娘在电话里说，年前媒人从青海给你说的亲事，现在回话了，要三万元的彩礼！家里把没舍得宰了过年的大肥猪也卖了，还差五千呢！
向阳在心底亢奋了一下没高兴起来。娘又说，三五天凑不够钱，怕是要被村头的皮狗抢了先的。
皮狗是向阳的工头的小舅子，今年三十二岁，蛮得很厉害。除了有现钱娶媳妇，哪方面都没法子和向阳比，但听说青海那地方的农民出嫁女儿只在乎数票子，向阳心里就有个大洞。虽说向阳也就二十五岁，托媒人找媳妇的历史已有七八年，因为在甘肃的大地上折腾了几年实在没了希望，才托人从青海“高价购买”。
听了娘已近失望的话，向阳全身是劲，却不知往哪使。晚上在工棚里烙饼子似的翻了一夜，也没想出能弄到五千元的路子来。
有些事情是任凭你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就如工头要主动借钱给向阳，就是向阳怎么也没有想到的事。工头说，好歹都是一个村的，好歹我也是你的堂舅，么子不告诉我一声？给，整五千！
就这么简单，向阳按工头的意思在五千元的欠条上按了手印，砸得向阳心头一颤的五千元就归了向阳（备注：五千元凭用工头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苟旺财的身份，被保管在银行里）。看着存折上激动人心的“5”和一长串零，向阳眼里燃烧起熊熊的火光，捂住话筒对娘说，快，快说给媒人，我们的钱够了！
我苟舅给我预付了一年半的工钱！……这事不能让村里还没领到去年工钱的人家知道，更不能让皮狗知道……我苟舅连他的存折也给我了，我现在就去银行。一会儿就把钱寄来！
好不容易找到银行，看见大厅里几个窗口都排了黑压压的长队，向阳就感到心里特别不是滋味，他想不明白城里人为啥总有那么多的闲钱要放在银行里。不过，想到城里人为把钱放到银行里要耗这么多的时间排队等候，过些日子还要排着队取走，向阳心里就好受了一点，就觉得城里人特别滑稽，甚至有些迂，不如娘明理！
娘用一块布把钱一包，随便变些花样往屋子的旮旯里一塞，照样从十元一百元攒到了两万多，还不是没丢过一分半厘！
提到“丢”字，向阳又认为银行里存钱可能也有好处，就像苟舅把钱也存到银行里是自有他的道理的，苟舅可是十里八乡再找不出第二个的精明人。
因为不懂怎样运用存折，又怕遭柜员小姐的白眼，当黑压压的长队终于缩短到要剩自己了，向阳的心一下揪得紧紧的，就像小时候被老师拽到讲台上回答自己偏偏不懂的问题。这时，一声悦耳的声音从窗口飘出来，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办理什么业务？第一次听见有人称呼自己为“先生”，而且是漂亮的柜员小姐，向阳慌得拿存折的手都抖起来，边往窗口里递存折，边木讷讷地张开五指，说，取五千！
柜员小姐微笑着，纤指麻利地在键盘上轻敲起来，向阳心里甜丝丝的，美美地沉浸在“先生，您好”的幸福之中……
只几秒钟的时间，柜员小姐依然微笑着对向阳说，先生，您的余额不足！见向阳没反应似的，柜员小姐又解释说，这个存折是和一张储蓄卡一起办的，用存折和卡都可以取钱！并且这个存折上的钱是用卡在存款的当天取掉的，存折上写的“5000元”只是当时存钱时的记录，请核实！
看着存折上余额行里最新显示的“0”，向阳愣怔了一下，心里继续被“先生，您好”的温馨感动着，感动着感动着，就想到了青海姑娘和皮狗，还有娘兜钱的布包和苟舅的存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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