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数千年，一醒惊天下”
2021年3月20日，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发布最新考古发现与研究成果，四百多万人在线观看发掘直播，见证了三星堆出土全过程。
金面具残片、巨青铜面具、青铜神树、象牙等500余件重要文物的出土，又一次让世界为之瞩目。
之后“三星堆”霸屏各路平台，无疑成为了当下大热的“网红IP”。即便是在蜜雪冰城、鸿星尔克霸屏的今天，在微博上搜索关键词“三星堆”，也依旧能看到相关话题占据热搜榜单。然而更令人意外的惊喜是，即将于8月15日在台北开拍的东京中央沐春堂拍卖公司处征集到一件玉牙璋，几度比对后窃以为极可能是出自三星堆文化。
沐春堂拍品
| 牙璋是什么 ? |
所谓牙璋，就是一种有刃的器物，器身上端有刃，下端呈长方形，底部两侧有突出的鉏牙。在最初的遗址发现时作用不明，以为是兵符，后来经过研究考证其实牙璋的真实作用是原始社会祭祀的礼器，是以其特殊功能作用于礼制王权性质的古代中国奴隶社会。
玉璋 夏 河南博物院
长39.2、宽10.2cm
1981年新郑市望京楼新村商代遗址出土
牙璋之形主要取法于古代农具的基本造型，并逐渐加以艺术化和理想化，使之器体加长，作柄以便握持，或雕琢齿牙装饰等。这一变化应是为适应庄严的礼仪和瑞玉的需要使然，它是古人重农思想的反映，是祈年的礼器，因此，用源于农具的牙璋进行祭祀，祈求风调雨顺，便成了当时部族先民在一定时间内举行的重典。
玉璋 夏 河南博物院
长66、宽13cm
1958年河南郑州市南郊扬庄村商代遗址出土
上海博物馆先后收藏了传世玉牙璋10余件，但其尖端刃部都和沐春堂拍品不同，而且阑部齿牙也都较为简略，没有如沐春堂拍品的复杂精致。
玉牙璋
上海博物馆
| 牙璋的判定 |
此件玉牙璋高31cm、宽6.5cm。器体光素无纹，扁平而长，首端刃部呈叉牙状，柄作方形。柄上正中透穿一孔，阑部两侧有突出的齿状扉棱装饰（鉏牙），玉质细密紧致，已受沁为棕黄色，琢磨工艺较为粗犷，遗留有锯切的痕迹。
该件牙璋器身较厚，最厚处达0.8cm，刃部长牙厚度0.4cm，短牙最薄处0.3cm，但刃部两牙尖端有断，因此原实际厚度更薄，也显示打磨技巧的精进与高超。
根据现有传世及出土资料去细细对比，可对这件牙璋的文化归属做个简要判定。牙璋一般运用锯、凿、挖、琢、钻、磨、雕刻及抛光等工艺，而有所区别的表现在柄、齿、栏、刃，且稍作比对。
柄
牙璋的柄变化较少，陕西神木石峁文化和山东龙山文化（大范庄、司马台、上万家沟村）牙璋柄部基本是长方形，但柄的端部与两侧形成的角度不是直角，而是斜的，与两侧形成的角度大约为80°和100°，而且两个角的顶点通常打磨成小的弧形，此步即可将二者排除在外。
墨玉牙璋 石峁文化 陕西历史博物馆
长30.6cm、宽9.3cm、厚0.4cm
偃师二里头文化牙璋的柄变化较多，柄的端线与两侧形成的角度不尽相同，其中杨庄村出土的一件牙璋柄部的端线与两侧成45°斜角，颇似刃，但也有直角形柄牙璋存在。
牙璋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长54、最宽14.4、厚0.8cm
河南省偃师市二里头遗址五区3号墓出土
而四川广汉三星堆牙璋的柄部端线与两侧的角度则以直角为主。
《三星堆·古蜀王国的圣地》陈德安著 P116
齿
从只有一对齿突到一排齿，牙璋的齿牙变化极为丰富。虽然龙山文化和石峁文化牙璋已然排除，在此仍普及一下：龙山文化牙璋只有几对不甚明显的齿牙；神木石峁出土牙璋的齿牙部分较简单，大多为一对简单的齿牙，个别牙璋有2到3对齿牙或无齿牙。
龙山或二里头牙璋
美国明尼阿波利斯艺术研究院
广汉三星堆出土牙璋的齿牙变化非常大（可能因为1号坑与2号坑年代相隔数百年之故）,有无齿牙、若干对齿牙、若干对齿牙和上下栏组合。
玉璋 四川大学博物馆
三星堆燕家院子出土
栏
神木石峁出土牙璋在齿牙的上部和下部有对称的栏；偃师二里头出土的牙璋大多上下侧有两对栏，有些栏做成兽头形。
广汉三星堆出土牙璋的栏变化非常大（可能因为相隔数百年之故）,有无齿栏、若干对齿牙、若干对齿牙和上下栏组合，下栏往往做成兽头形。
玉璋 三星堆一号祭祀坑出土
长25.2，宽7.2cm
射端分芽开叉，多齿状扉棱向器身两侧充分展开，恍若张开的翅膀，极为美观漂亮。
刃
牙璋的刃部变化最多。山东龙山文化的牙璋刃部基本相同，为内凹月牙形；神木石峁出土的牙璋除有些刃部与山东龙山文化牙璋的刃部相似以外，出现了平头刃、斜刃两种形式，其中有2件的刃部为“丫”形刃，较为特殊；偃师二里头出土的牙璋刃部变化较少，为月牙形内凹刃和斜刃。
玉璋 夏 洛阳博物馆
长48.5、宽8cm
1975年洛阳偃师二里头遗址出土
广汉三星堆出土的牙璋刃部丰富多彩，有月牙形内凹刃、斜刃、“丫”形刃。
《三星堆·古蜀王国的圣地》陈德安著 P116
除此之外，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考古资料资讯中心主任朱乃诚在2004年发表论文指出，牙璋的器型，依照其演变分为九种，而广汉三星堆遗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执璋铜人所执牙璋为Ⅷ型(第八类型)，Ⅷ型牙璋仅见于三星堆遗址，未见于中原文化遗址中。而沐春堂的拍品型制就似Ⅷ型牙璋，再结合上述的柄、齿、栏、刃对比区别，此件沐春堂拍品牙璋定为三星堆文化玉器无疑。
牙璋的分类 Ⅷ型牙璋仅见于三星堆遗址
图:故宫月刊
玉牙璋
沐春堂拍品
值得注意的是，牙璋存在将一器对剖变为二器的现象。此类传世作品海内外亦有收藏，如美国佛利尔美术馆、日本出光美术馆和白鹤美术馆等都有。经科学研究后排除近现代人为了牟利而后剖的可能，这种现象在战国时期墓葬中已有踪迹可寻，因而不可能是后世的加工。
龙山文化玉牙璋 新石器时期
美国弗利尔美术馆
有的学者认为牙璋对剖是战胜者将缴获的象徵权威的牙璋一剖为二后，自留一半，另一半授予臣属（即拥有原物的战败者）以示赋予的权力，有符契的意味，以沐春堂拍品的厚度也是这类意味的表现。
玉牙璋
沐春堂拍品
| 牙璋的使用方式 |
如果是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出土牙璋，则推断为木柄与牙璋呈纵向安装的，并且比较短。端刃朝上，用者双手平执牙璋的柄部。这种使用方式的作用，牙璋通常是作为仪仗使用的。也许还有另外一种使用方式，即将柄部朝下插，即端刃向上将柄部朝下插在某种依托物上，作为祭器使用。
牙璋 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长49.8、宽5.9cm
1974年河南偃师二里头遗址出
但是四川广汉三星堆遗址二号祭祀坑出土的执璋铜人，除了证明牙璋也有'可携带型'外，也进一步让现代人知道实际用法之一，也有人主张从执璋铜人的握法，应该没有木柄，而是可以直接握住牙璋柄部进行祭拜。
很特别的是，这件沐春堂玉牙璋拍品是所谓的熟坑，已经被盘玩许久，包浆细腻而光洁。熟坑玉牙璋极为少见，存世者屈指可数。据了解，沐春堂的拍品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在被收藏在台湾，但从未公开曝光，而由其被玩熟的皮壳显示，该器应该更早远之前就已经流入私人之手。三星堆遗址玉器的流出，源于1929年当地农民燕道诚。其偶然发现一坑400来件玉石器，便将其运回家中，从以前的老照片可以看到燕家发现的玉器中就有牙璋，而且体型甚大。燕家将得来的玉器收藏起来，也转卖、转赠了部分玉器，或许其中就有此件沐春堂拍品也未可知。
燕氏一家，中为燕道诚，右为燕青保，后为燕氏孙子
玉器放在燕家院墙的情景
1931年春，在广汉县传教的英国传教士董笃宜听到这个消息后找到当地驻军帮忙宣传保护和调查，还将收集到的玉石器交给美国人开办的华西大学博物馆保管。根据董笃宜提供的线索，华西大学博物馆馆长葛维汉和助理林名钧于1934年春天组成考古队，由广汉县县长罗雨仓主持，在燕氏发现玉石器的附近进行了为期十天的发掘。发掘收获丰富，根据这些材料，葛维汉整理出《汉州发掘简报》。燕家后将收藏的部分玉器捐赠给了国家。
葛维汉（右二）与华西协合大学发掘人员
广汉县政府官员在发掘现场
三星堆博物馆有一件祭山图玉璋，时间约为公元前1600-前1200年，玉璋两面阴刻相同图案，每组纹饰包含山陵、牙璋、云雷纹和两排做祭拜状的人像，推测该图像表现的是隆重的祭祀场景。这件牙璋从2002年起，就被中国大陆列为禁止出国的文物之一，可见三星堆玉牙璋之价值连城。
祭山图玉璋
三星堆博物馆
| 牙璋的价格 |
虽然通过种种资料表明沐春堂征集到的拍品可能是三星堆文物，但拍卖公司谨慎地将这件拍品定为新石器时代晚期的作品，起拍价新台币一百万元。但从过去到最近，好的古玉牙璋在拍卖场上总是创下佳绩，如2020年7月香港苏富比凝盈一色专拍，拍号121 新石器时代晚期墨玉牙璋估价100-150万港币，最后以473.5万港币成交。
苏富比拍卖玉牙璋
2020年11月，香港佳士得云中玉筵·重要亚洲私人古玉收藏的夏商西周篇中，拍号2702 二里头文化或略早玉牙璋估价50-70万港币，最终成交价为225万港币。
佳士得拍卖玉牙璋
市场的反应和牙璋的文化意义成正比。当《诗经·大雅·卷阿》用“颙颙昂昂，如圭如璋，令闻令望，岂弟君子，四方为纲”来歌颂君子品德纯洁、名声威望传四方，就注定“璋”是高贵的玉礼器，这本身与玉有十一德的君子人格高度相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牙璋过去被认为用于调兵遣将，掌控这兵符的一定就是将帅了，所以称生了男孩为“弄璋”，祝贺人家生男就称为“弄璋之喜”了。
北京大学教授孙庆伟曾说:“牙璋最新的研究已能确认,它是我国历史上第一种被普遍接受并具有强烈礼制意义的政权象征物”,“史前牙璋发展到夏王朝时期已具备核心礼器功能,在其随后的扩散中产生巨大影响力,背后必然蕴含著深邃的历史内涵”。这也就是我们对这件即将在东京中央沐春堂拍卖的牙璋高度重视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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