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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晨岚袅袅，夜寒露凝，霜叶红于二月花，正是风光无限，美不胜收。霜降后，又是无边落木萧萧下，空山寒枝凄凄凉。秋，总是哲人般地将欢喜与哀愁，明快与晦暗融在一起，自圆其说于掌骨之中。 我对秋天的印象，源于岁月的积淀与生命程途中的感知。那些活跃与深沉，厚重与凄薄，在稚嫩的童真时，就以潜移默化的方式开始植入心灵。 记不得是哪一年了，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在院外捡来一片黄叶问父亲：“树叶怎么变黄了？”父亲笑着说：“秋天树叶就会变黄，再过几天都会从树上飘落下来。”我眨了眨眼睛懵懂地说：“现在就是秋天了？”父亲说：“对呀，已是深秋了。”这就是我开启秋天认知的初始。 童心的视角是有限的，尽管背上了书包，抬头仍是张望着老杨树飘落的枯叶，低头捡拾，选的是阔叶粗梗，目的是与小伙伴“咬狗”（从前北方孩子们的一种玩法）取胜。我的那片褐色泛黄的大叶子，叶梗粗壮又柔韧，勒断了无数枯叶的叶梗，小伙伴们把它叫做“狗”王。童趣里的秋天真的很快乐。 是广阔天地里的秋天，秋色喜人，一眼望不到边的谷田泛着耀眼的金黄，棵棵谷子都被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腰；红彤彤的高粱如一把把燃烧的火炬，又像是戴着红色头盔的兵士，昂首列队，等待受阅；玉米倒是有些含蓄，统统将果实藏在怀里，独享喜悦；成片的黄豆早过了豆蔻花开时节，饱满的果实一串串地吊在豆稞上，就像京剧里出将入相挥舞的马鞭。秋收在望，到处都呈现大地奉献的襟怀，这是农民累了一春到八夏的期盼，就连公驴的叫声都洪亮的有了底气。 开镰了——又是一场无尽的辛劳。割黄豆，要趁早上霜露的潮气尚未挥发，以防干燥炸角滚落了豆粒，免不了扎手的拔凉，更有直不起的腰背酸疼。割谷子倒是不拔手也不扎手，只是一弯腰挥起镰刀就是半天的时光，腰就如折了一般，满脸满身都是庄稼的芒絮，只要将谷子放倒，一切都得忽略。那是刀耕火种的年代，春种秋藏，尽管农民还不知道带皮口粮能分到320斤还是380斤，仍是尽力求得颗粒归仓。 粮食入场，望着田野里空荡荡的凄荒，同伴们悲情地唱起“眼看秋去冬要来临，雪花飘飘飞……”一种“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的感伤。 青春季里的深秋记忆深刻，辽北那个小村，那片布满丘陵的土地，承载了那段无法忘怀的艰苦岁月。因而让我在几十年后的今秋，仍想去辽北那个小村探望，得知防疫繁杂的入村操作，不愿去麻烦已一把年纪的乡亲，便放弃了返乡的愿望。 再后来，时代变了，匆匆的岁月里，像是无暇顾及季节的变化，随着年龄的增长，角色的转换，在获取柴米油盐的逼迫下，每日里，为获得蝇头小利而忙碌。只晓得四季在轮回，却辜负了大自然的馈赠，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老去了光阴。 那一年，是开始学摄影那年，恐怕是生命里第一次醒悟。我惊喜地发现，原来大自然赋予我们的四季是如此地美妙。经年里，错过了多少良辰美景，何处去追回那些逝去的时光？此后便是万般的珍惜。 当我走进深秋里的郊野，映入眼帘的美让我无法形容。秋山秋色，醉眼醉心，无人不感叹，只是相见恨晚，爱得情有独钟，只嫌CF卡容量太小，容不下美不胜收的叠彩画卷。赤橙黄绿青蓝紫，调和出了最悦目的色彩，让万山层林尽染，如繁花似锦。山岭间、小溪畔，雾霭袅袅轻柔，抚慰着晨阳射出的不容扭曲的光束，浅淡明暗交错共存，色调明快相得益彰。逆光里，那些色彩斑斓的秋叶愈发清丽通透。 一片枫叶飘落小溪，碧水残红，悄然远逝，怕是又勾起性情中人的一段别绪离情。 山光水影，心旷神怡。而大美的深秋并非是郊野独有，都市里不仅有炫彩霓虹，也有深秋里季节赏赐的独有繁华。 2019年的深秋，霜降前后，约妻子去赏秋，走进市区最大的公园。这是建立于民国十六年（公元1927年）的公园，以清昭陵为中心拓展了332万平方米，经历了近百年的建设与维护，如今已是古木参天，植被种类繁多，自然错落，已成为都市人晨练休闲的不二选择之地。 公园里秋色正浓，早散去了夏日里的绿意葱葱，满视野的金秋绚烂屏去了几许落叶的萧瑟。银杏叶金黄耀眼，枫树、火炬树如燃烧的火焰，丁香的苦叶在过渡中变得多彩恬淡。那些攀附的藤蔓，霜染后的薄叶以自己的炫彩点缀着深秋的绚丽。 湖水碧绿，波光潋滟，对岸的老柳轻摆着垂满泛黄叶子的柳丝，将细碎的倒影投入水中。一位红衣女人在岸边吊嗓，恰到佳处地成了黄金点睛之笔。 昭陵东红门对着的下马碑，碑前的草坪平和地接纳着秋叶的飘落，阳光下将斑斓得体地揉入怀古的沧桑。 我们踩着地上的落叶漫步于林间，眼眸里无处不是深秋里张扬的绚丽。谁会辜负这大美的秋色？我们像是心有灵犀，走进牵手时曾走过的小路。路边的灌木上长着太平鸟爱吃的红果，最醒目的是那棵高高的黄菠萝树，满树是闪光的黄叶，像电影里披着黄金铠甲的将军，威风凛凛，那些榆桑梨槐等恰如众星捧月的将士，簇拥着、拥戴着。那棵山里红树，像是生长得好慢，几十年的光阴只是比从前壮硕了些许，不过，树冠倒是繁茂得多了，上面结满了熟透的山里红。妻子停下了脚步，要我为她在树下拍照。镜头里，仿佛看到一条金色的隧道，向静谧的深处延伸，她从远处轻盈地奔来，手里扯着一条彩色的丝巾，踩踏落叶的声音惊飞了山雀，大尾巴的小松鼠仍是旁诺无人，欢快地从一个枝头跃向另一个枝头。 而定格的画面仍是一位现实中有些发福的女人，一袭碎花长裙，外罩素色的外搭，若有所思地站在山里红树下，抬着左臂，用手扶着接满山里红的树枝。她望着我，轻声唱起《又见山里红》…… 这是我平生在公园里所见到的最美的深秋，有些情不自禁，将一幅幅记录这个深秋的图片汇集成一组《走进深秋》，发在公众号里，还写了首《约你一同去赏秋》。而肤浅的我，以为每年的深秋都是绚丽如常，殊不知，下一个深秋并非如此。 2020年的霜降节气，我又走进那个公园去赏秋，而这一年的深秋与上一年截然不同。大路小路都是干枯的落叶，林间多是凋零之状，树上残存的黄叶寥寥，一阵秋风吹过，又是难舍的飘落。萧瑟中免不了一番沮丧、一番惆怅，那颗曾经热烈期盼的心不知向何处安放。 又一个深秋，仍未见公园里再现那样的绚丽繁华。我如一个常言里说的“赖汉子盼一百个年”，只有痴醉地继续期盼，期盼下一个深秋。 其实，这种痴醉不难理解，短暂的人生里哪个不想找回曾经的错过，一旦有了可以补偿的机会哪还肯再放手，而今年的深秋又是如何呢？ 霜降节气，我独自走进公园，眼见着绿叶刚刚泛黄，林木深处却已是空枝凌乱，瑟瑟西风席卷着路上的枯叶，像是深秋还未来得及张开怀抱就走进了残败。我知道，今年家乡秋寒来得早，刚过寒露，就又是寒雨、又是飘雪、又是霜冻，眼前的萧瑟想是必然的了。只是枉费了我这三年苦苦地期盼，三年啊！我不知道，三年前那场华美绚烂的深秋还会再现吗？ 有人说，秋天也有大小年之说，就如春天的二月兰与夏日的莲荷，并不是年年都灿烂得漫山遍野，也不是年年荷塘里都是花开繁盛，自然界有它自己的法则。像是在说，我苦盼的三个深秋都赶上了小年，而这三年恰是疫情肆虐。我忽地感觉到万物皆有灵性，是否深秋的草木均有感知，体抚疫情给人们带来难以释怀的焦虑、烦躁、无助、无奈，不愿以自身的美颜来掩饰世间的悲苦……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此时，窗外又是凄风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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