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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不忍细读:吃人百万的大鹏精,转眼竟成了流量密码?

一、《西游记》不忍细读

我国明代杰出的小说家吴承恩在400多年前写成的《西游记》,如今又被赋予了新的现实意义。

在我国文学界,历来对《西游记》的定义是“中国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浪漫主义章回体神魔小说”,但最近对它的解读似乎越来越有趣了。

在《西游记》中有对立的两大派势力,一派是以如来佛祖、玉皇大帝、太上老君等为代表的仙佛,他们对人类的态度是中立·善,一般不会加害人类,偶尔兴起还度化几人为仙为佛。

另一派是以白骨精、蝎子精、蜘蛛精等为代表的妖魔,他们的对人类的态度是敌对·恶,以“吃人”为业,有的还以美色诱惑人,吸取人的元气。

在两派中间,还有一派以青牛精、九灵元圣、金角大王等为代表的中间派,他们有仙佛背景,自己似乎对吃人不感兴趣,但也不阻止手下的小妖吃人害人。

但就算是中间派里面,也有一些另类,他们虽然有仙佛背景,却喜欢作恶。

黄袍怪

比较典型的一个是取经团队在宝象国遇到的奎木狼(黄袍怪)。

奎木狼,顾名思义本相是一头狼,属二十八星宿之一,货真价实的天庭神仙,但这个神仙却不学好,下凡之后变成黄袍怪,夺占碗子山波月洞,又聚集了一批妖怪,整日吃人。

《西游记》中写黄袍怪听闻唐僧说自己还有两个徒弟(那时孙悟空因为打死白骨精第一次被劝退)后说道:“又造化了!两个徒弟,连你三个,连马四个,彀吃一顿了!”

猪八戒打上门时,黄袍怪还跟他开玩笑说:“我请你师父吃了人肉包子,你要不要也来吃?”

黄袍怪一顿饭可以吃三个人一匹马,他在碗子山占山为王一十三年,可见嘴里不知葬送了多少人命。

后来唐僧被黄袍怪妻子(宝象国公主)放走逃到宝象国,黄袍怪听闻唐僧在宝象国,便变成俊俏后生来到国中,向国王反诬陷唐僧是妖怪,把唐僧变成了一只老虎。

钟风华《西游记》插图

宝象国国王肉眼凡胎,看不穿黄袍怪的妖术,还以为他是降妖英雄,因此大喜过望,安排好酒好菜款待,又安排十八个宫娥采女唱歌跳舞助兴。

结果到二更时分,妖怪喝醉了酒,忍不住就要吃人:

跳起身大笑一声,现了本相,陡发凶心,伸开簸箕大手,把一个弹琵琶的女子,抓将过来,扢咋的把头咬了一口。

后来小白龙为了救师父变成舞女给黄袍怪跳舞,黄袍怪看他跳得精彩不禁高兴,喝一口酒,又把血淋淋的尸首扳过来咬一口。

人肉配酒,越喝越有,《西游记》真的没法完全拍成电视剧或电影,这样的片段若拍出来非得吓坏观众不可!

就是这样一个吃人为生,十恶不赦的魔王,在被孙悟空打败之后为了保命(被大圣拦住天门举棍要打),竟然招供出了一段陈年八卦:

原来宝象国的百花羞公主前世是天宫中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因与奎木狼有私情,又怕违反天条,于是下界托生为王家公主。

黄袍怪与百花羞公主(新版《西游记》剧照)

“不负前情”的奎木狼下凡变作妖魔,占了波月洞的洞府,又把公主一阵妖风刮到波月洞,做了13年夫妻。

最后奎木狼又振振有词地总结说:“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今被孙大圣到此成功。”换句话说,这一切都是命!

我们从这段天宫官方八卦中可以看出几个问题:

第一,奎木狼说因为他和天上仙女有私情,便公开到下界当了妖怪,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神仙追求情感自由的问题暂且不论,但他当妖怪吃人就是理所应当吗?

第二,奎木狼抛出八卦以后,读者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到了“天宫八卦新闻”上,之前奎木狼在皇宫公开吃人的恐怖气氛顿时也淡化了不少。

第三,奎木狼讲的事情根本是避重就轻,玉皇大帝和孙悟空居然很吃这一套,最后奎木狼得到的处分是“到兜率宫给太上老君烧火,带俸差操,有功复职,无功重加其罪。”

兜率宫插图

好家伙,在凡间吃人无数,险些害死唐僧,这种罪行本该一棒子打死,结果就因为一段花边新闻转移大伙注意力,不但免了死罪,还只得了个免职降级的处分,连工资都不扣。

过了几年,孙悟空在小雷音寺遇到黄眉怪被困,五方揭谛上天宫借兵助战时,奎木狼已经官复原职了:

(玉皇大帝)即传旨:“差二十八宿星辰,快去释厄降妖。”那星宿不敢少缓,随同揭谛,出了天门,至山门之内。

根据《西游记》的设定,人间一天等于天上一年,从宝象国到小雷音寺大约过了全书一半的篇幅,中间也就是七八年时间。

换句话说,奎木狼在太上老君那最多呆了七八天便撤销处分、开复原官。而那些被奎木狼吃掉的人,他们的公道大概永远不会来了。

这事情就很离谱。

黄眉怪

所以《西游记》你没法细看,仔细看看,一桩桩一件件事都令人背后发凉。

二、吃掉几百万人的大鹏精,转眼成了流量密码

如果说奎木狼干的坏事过分,那么狮驼国大鹏精干的坏事已经坏出了天际线。

大鹏精虽是佛祖的“亲戚”,却毫无行善积德之心,他伙同青狮、白象,霸占五百里狮驼岭,把吃人变成了产业化运作的事业,就如同当代的屠宰场,杀猪取肉之后,又把猪皮卖给皮鞋厂做鞋,把猪鬃卖给刷子厂做刷子。

这恐怖的一幕如果凡人见了肯定会被吓得san值狂掉,所以《西游记》说:“若非美猴王如此英雄胆,第二个凡夫也进不得他门。”

大鹏精干得更绝的第二件事,是“五百年前吃了狮驼国国王及大小文武官僚、满城大小男女,夺了他的江山。”

像这样的情节,翻遍明代的神魔小说都不多见。

钟风华《西游记》插图

如今的狮驼国全城都是妖怪,难怪胆大如孙悟空者,见到狮驼国的情景之后也“吓了一跌,挣挫不起。”

孙悟空自己也做了多年妖王,护送唐僧西天取经以来遇到过的妖魔鬼怪不知多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当妖魔当得如此嚣张,敢公开建立妖国和天庭叫板的。

狮驼国的事情天庭知道吗?肯定知道。当年天庭曾经派十万天兵讨伐三个魔头,被青狮张开血盆大口拼全力吞去,吓得关了南天门,不敢交战。

三个妖魔在狮驼国作恶多端,害人无数的事情灵山佛祖知道吗?不仅知道,而且如来连大鹏的背景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结果,大鹏在狮驼国吃人作恶五百年,又伙同青狮、白象占住狮驼岭几百年(青狮、白象下山七日,如来说“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多年来害人无数,不仅没人敢管,而且天庭还派了太白金星劝告唐僧师徒:

“这山上有一伙妖魔,吃尽了阎浮世上人,不可前进!”

《西游记》最困难一关

这也不算什么,更加令人发指的是:狮驼国这伙妖魔行凶几百年,吃人至少几百万,佛界、仙界明知狮驼国三魔王是作恶多端的恶魔,还以朋友兄弟相待!

“那妖精一封书到灵山,五百阿罗都来迎接;一纸简上天宫,十一大曜个个相钦。四海龙曾与他为友,八洞仙常与他作会,十地阎君以兄弟相称,社令城隍以宾朋相爱。”

也难怪狮驼国三妖如此嚣张,他们的恶行上通天庭,下达地府,让你告都没处去告!

最后孙悟空被妖怪逼得实在没法,只好上灵山求如来佛祖帮忙降妖,从而引出了《西游记》中最大的一番阵仗:

那过去、未来、见在的三尊佛像与五百阿罗汉、三千揭谛神,布散左右,把那三个妖王围住,水泄不通。

就算孙悟空大闹天宫,打得天翻地覆,如来也只不过带了阿傩、迦叶二尊者到天宫救场而已。

大闹天宫

孙悟空找上如来之后,如来不仅承认自己“与妖精有亲”,还是“妖精的外甥”。这时,熟悉的剧情又来了:

如来当年在雪山顶上炼成丈六金身,被孔雀一口吞下,后来靠大法力破开孔雀脊背跨上灵山,经诸佛劝解,封孔雀为佛母孔雀大明王菩萨。

因为亿万年前孔雀、大鹏是凤凰一母所生,所以大鹏名分上是如来佛的舅舅。

这个八卦新闻劲爆不劲爆?读者惊喜不惊喜?反正小编我几十年前看《西游记》时是被震撼到了。

本来如果唐僧师徒四人听从太白金星劝告,从狮驼岭绕路走就啥事都没有:四人组继续西去取经,青狮、白象、大鹏继续吃人无法无天。

没想到遇到死猴子孙悟空不仅跟三魔王死磕,还公开告上灵山,这下事情当着佛界所有高层摊牌了:

如来、文殊、普贤,你们的亲戚、部下在佛界管辖的西牛贺洲多年来逍遥法外,拿人当饭吃还杀生无数,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你们居然不管?

灵山圣境

既然事情已经包不住,相关人员总得处理,估计如来心里也是恨不得活劈了这个猴子,但没想到的是如来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曝光了自己和妖怪的关系。

没错,大鹏之所以神通广大,是因为他是我舅舅!

“狮驼国当家魔头大起底:战斗力完爆孙悟空的大鹏竟是如来长辈”,要是西游世界有网络,估计这条新闻几分钟内就会成为百万爆款。

如同奎木狼私自下界吃人案一般,此时已经没有谁会关心三个魔头之前干的坏事了,转而感慨大鹏精“有来头,有意思!”

后来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大鹏被如来降服,做了西天佛祖的护法,青狮、白象各归各主,各回各家,从此世人皆知大鹏是如来的舅舅,但早已无人想起狮驼国被妖魔吃掉的百万生灵。

“我管四大部洲,无数众生瞻仰,凡做好事,我教他先祭汝口。”

从此大鹏皈依我佛,天下血食先祭其口

如来无事,大鹏无事,天下太平,岁月静好。

其实《西游记》里还有许多类似的情节,比如后面黑松林镇海寺的老鼠精,同样是吃人害人十恶不赦,但又扯出了一桩“妖精是托塔天王家的义女”这样的狗血故事,最后的结果是“去奏天曹,听候发落”。

至于“听候发落”是怎么个发落,那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三、时过四百年,人的窥私欲依然如此

《西游记》本身就是吴承恩讽刺时事所做,在小说情节中,对当时社会的乱象多有针砭:

嘉靖皇帝迷信道教,大兴土木修建宫观,整日炼丹打坐、痴迷修仙,狐假虎威的道士反而凭借皇帝的宠幸为非作歹,欺男霸女,所以《西游记》中出现的道士,诸如虎力大仙、鹿力大仙、乌鸡国道士、蜈蚣精等,几乎没有一个好人;

还有让人喷饭的情节是:吴承恩干脆让孙悟空三兄弟把道教“三清”:太上老君、元始天尊、灵宝道君的神像扔进了粪坑;

《西游记》插图:大战蜈蚣精

锦衣卫、东西厂番子仗着太监的权势为非作歹,随意迫害老百姓,所以《西游记》中车迟国、祭赛国的官吏迫害和尚,也是如狼似虎到处抓人,凡是秃头的,毛稀的,自己剪了寸头的,概不放过;

嘉靖皇帝用女孩子的“天癸”当药引,强迫宫女服食大量催经药物,搞得宫女苦不堪言;寿星的坐骑白鹿跑到比丘国当“国丈”,给国王出主意说要1111个小孩的心肝合成长生不老药的药引,而糊涂的国王竟然同意;

上述情节,相信许多人从小都耳熟能详,但大鹏精、奎木狼的故事,却反映了吴承恩所刻意隐藏的、不易被公众发现的一点:

就是大众的注意力往往更容易被不严肃的、新鲜热闹的娱乐性话题吸引,而不会长久地集中于严肃和现实的问题。

“XX恋情曝光,XX复合,XX出轨,XX婚变,XX被抓被判……”

大众越喜欢这类内容,制造这类内容的媒体就越多,对于普通人越不关心的内容也就无人问津了。

无题

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英雄枯骨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

因为人的内心中有一种窥探他人隐私的爱好(癖好),总想看看“别人的生活跟我有什么区别”,这种爱好不可明说,但在一个人面对相对隔绝的信息渠道时特别明显。

手机既快速又私密,无疑是满足人们窥私欲最好的工具,只要一打开浏览器,海量内容就滚滚而来了,而且还会随着你的喜好不断推送,某人要是某明星的粉丝,包管相关内容这一整天都连绵不绝。

只不过普通人的“私”没什么好看的,明星大腕的“私”才有流量价值。

相对于奎木狼吃了几万、十几万个人的恶行,可以用天庭的隐私来冲淡;

相对于大鹏、青狮、白象吃了几百万个人的恶行,可以用佛界一把手如来佛的隐私来冲淡。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

坏消息是,妖怪总是要吃人的,什么时候吃,是炒着吃还是炖着吃,是卷饼吃还是夹生吃,取决于妖怪的心情。

好消息是,世界上还有孙悟空这样的明白人,让妖怪起码不能再作恶。“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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