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寿怡红群芳开夜宴》中,大家行酒令、抽花签,庆生。自古以来,文人墨客总是喜欢以花喻人,在红楼梦中,也多次提及。探春是一朵带刺的玫瑰,湘云醉眠芍药裀,黛玉住的潇湘馆里翠竹挺立,在这一次生日宴中,又别出心裁,似乎是逃不脱的宿命。
花签包括花名、标题、诗句、注四部分。
【1】
宝钗:牡丹
艳冠群芳:任是无情也动人
注: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
艳冠群芳暗示的是她作为金陵十二钗之首,地位、才智、容貌等等首屈一指。
“任是无情也动人”出自唐代诗人罗隐的《牡丹花》,
似共东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胜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也动人。
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浓华过此身。
牡丹花所代指之人,只要是一朵解语花,有倾城倾国之貌,即便无情、克己复礼、不通情达理,也让人心动。当然,也借牡丹暗示宝钗追求荣华富贵。
芍药只是陪衬的侍者,芙蓉花也躲起来,为“避芳尘”。由“芍药与君为近侍”想起湘云醉眠芍药丛的憨态,想起湘云宝玉的金麒麟,在金玉良缘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芙蓉何处避芳尘”暗指林黛玉没能争过宝钗,阴差阳错,宝钗成了宝二奶奶。
韩弘在这里究竟代表谁?思来想去,最可能暗示的是宝玉吧,最终他的皈依佛门指的就是“功成”二字,斩断了情意绵绵的尘世之缘,宝钗便有了“辜负秾华”的结局。
【2】
探春:杏花
瑶池仙品:日边红杏倚云栽
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
瑶池仙品,就是王母娘娘身边的好东西,无非暗示探春为一佳人,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采过人。
“日边红杏倚云栽”出自唐朝诗人高蟾的《下第后上永崇高侍郎》:
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日边、倚云都是天尽头的景象,透露了探春远嫁的结局,而且是“日边”红杏,嫁的不是一个普通平凡人,是贵婿。唐朝科举很注重进士,作者这前两句,天上的碧桃用露水浇种,日边的红杏有云作为依靠,天上碧桃和日边红杏的前程将是一帆风顺。
秋江芙蓉美在风神标格,与春风桃杏美在颜色妖艳不同。表面上是说芙蓉长的不是好地方,的确,秋江如何与天上、日边较量,实际似乎又在说芙蓉花生不逢时,长错了环境。是在说黛玉吗?纯纯的爱情不可能出现在封建时代,更何况是大家贵族之中。
【3】
李纨:老梅
霜晓寒姿:竹篱茅舍自甘心
注:自饮一杯,下家掷骰。
霜晓寒姿,通俗讲,就是深秋时节的清晨,寒冷起霜,一只老梅秉着自己的身姿。
“竹篱茅舍自甘心”出自宋代诗人的《梅》,
不受尘埃半点侵,竹篱茅舍自甘心。
只因误识林和靖,惹得诗人说到今。
“不受尘埃半点侵”指的是李纨的节操,青年寡居,孤洁自守。
“竹篱茅舍自甘心”,李纨寡居的地方是稻香村,这里与大观园中其他园子不同,没有华丽堂皇,虽是人为穿凿而成,到底是一派郊野气象,是为田园农舍。她尽忠礼教,甘心受苦。
她的注是“自饮一杯”,暗示的是在贾府迅速败落的时候,选择明哲保身,没有对宝玉、巧姐等人施以援手,莫管他人屋上霜。
【4】
湘云:海棠
香梦沉酣:只恐夜深花睡去
注: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
香梦沉酣,憨湘云醉眠芍药裀的场景。
“只恐夜深花睡去”出自宋代苏东坡的《海棠》,
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海棠花又叫女儿花,用女儿花做湘云的象征,要表现的就是湘云的娇憨天真,是一支香梦沉酣的海棠花。但诗句用的是“只恐夜深花睡去”,谁是那支没睡着的?上家和下家,黛玉和宝玉,各饮一杯酒。
原诗是用来表达苏轼怀才不遇,月光清明的夜晚,海棠花正开,但是月亮已经慢慢移到廊子那边去了,海棠花笼罩在黑暗之中,索性用蜡烛照亮,因为“只恐夜深花睡去”。是在暗指,湘云可能嫁过卫若兰,可能又与宝玉重逢,最终,还是“湘江水逝楚云飞”。
【5】
麝月:荼縻花
韶华胜极:开到荼縻花事了
注:在席各饮三杯送春。
韶华胜极,春天的好景色到了尽头,也就是良辰美景即将结束。
“开到荼縻花事了”出自王琪的《春暮游小园》,
一从梅粉褪残妆,涂抹新红上海棠。
开到荼蘼花事了,丝丝天棘出莓墙。
“荼靡不争春,寂寞开最晚”,荼蘼花是开的最晚的花,开在春末夏初。看着梅花凋谢,又看着海棠绽放。“开到荼縻花事了”,预告了百花凋零,以荼蘼花为象征的麝月,成了送春之人,也就会见证大观园内诸芳尽的过程。贾府败落,丫头们散落,袭人也嫁给蒋玉菡,唯有麝月,是在宝玉宝钗落魄后仍跟在身边的人。
【6】
香菱:并蒂花
联春绕瑞:连理枝头花正开
注: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
联春绕瑞指的是香菱在贾府和众姐妹在一起,祥瑞春光笼罩着她,得到了众位小姐的同情和爱护。
“连理枝头花正开”出自宋朝才女的《落花》,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
愿教青帝长为主,莫遣纷纷落翠苔。
这首诗是用来惜花的,连理树上的花开得正好,哪里会预料到妒花风雨的来临。明明白白是香菱和薛蟠关系正好时,娶了夏金桂,最终在夏金桂的咄咄逼人之下,走到尽头。
作者替一切爱花之人,向春之神以及百花之神发出寄愿,希望青帝能够出手相助,爱护这花,不要等落了才觉可惜,也是大观园众姊妹的声音。
【7】
黛玉:芙蓉
风露清愁:莫怨东风当自嗟
注: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
风露清愁,是对黛玉性格的写照,风是清冷的,露水像眼泪一样附上了愁苦。
“莫怨东风当自嗟”出自宋代欧阳修的《明妃曲--再和王介甫》,
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
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
绝色天下无,一失难再得。
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
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
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
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
狂风日暮起,漂泊落谁家。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红楼梦》中用王昭君与黛玉相提并论,细想,确实有诸多相似之处,王昭君不愿贿赂画师,未得到召见;黛玉孤清自居,不曲意逢迎,结合诸多原因,最终焚稿断痴情。性格、命运相似,是为了说明“红颜胜人多薄命”?
芙蓉,荷花的别名,这里把荷花作为黛玉的象征,言其高洁。恰好想起“质本洁来还洁去”。
牡丹同饮一杯,暗指黛玉宝钗地位相同,同为金陵十二衩之首。
【8】
袭人:桃花
武陵别景:桃红又是一年春
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香晴钗)陪一盏,同辰者(黛)陪一盏,同姓者(芳)陪一盏。
武陵别景指的是袭人将与宝玉分开。
“桃红又是一年春”出自宋代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
寻得桃源好避秦,桃花又见一年春。
花飞莫道随流水,怕有渔人来问津。
“桃花又见一年春”暗示的是袭人在贾府败落后,离开宝玉,嫁与蒋玉菡,最终过上安稳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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