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第六十三回,宝玉收到一张字帖儿,原来是妙玉昨儿给他的生日拜帖,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宝玉看她写“槛外人”,不知自己回帖上回个什么字样才合适,便去问黛玉。
结果,路上遇到邢岫烟,原来她要去找妙玉聊天,并且提起自己和妙玉的渊源。宝玉大喜,将拜帖之事告诉她。原文“说着,宝玉便将拜帖取与岫烟看.岫烟笑道:‘她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的,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成个什么道理。”
妙玉孤僻放诞,不了解她的人肯定会大惊小怪,但邢岫烟非常了解她。曾经两人做过十年的邻居,当年岫烟家贫寒,赁的妙玉庙里的房子。这样一来,岫烟经常去找妙玉作伴,妙玉顺便教她读书识字。
可见,她们既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后来因缘巧合,两人重聚荣国府。正如岫烟所说“如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她青目,更胜当日。”
我们先看看她俩在荣国府的地位。
第十八回,妙玉第一次出场。荣国府管家林之孝家的请示王夫人,如何安置妙玉。经过一番商量,王夫人鉴于她是官宦小姐,自然骄傲些,然后批准下帖子请她。妙玉来到贾家,住在大观园的栊翠庵,身份如同其它主子小姐。连李纨都忌惮她几分,不敢擅自去妙玉门前折梅花。
第四十九回,邢岫烟第一次出场。当时一众亲戚投奔荣国府:邢夫人兄嫂带着女儿岫烟,李纨寡婶带着女儿李纹李绮,薛蟠从弟带着妹妹薛宝琴。这四个女孩当中,岫烟最孤苦落魄,在大雪天,众人不是猩猩毡斗篷就是羽缎鹤氅,唯独她仍是家常旧衣,没有避雪之物。另外,她被安置在柔弱木讷的二姑娘迎春房里,连下人都欺负她。
论地位,妙玉是荣国府的“贵宾客”,邢岫烟是荣国府的“穷亲戚”。
我们再看看她俩的个性。
妙玉表面孤僻刚硬,实则妥协屈从。她没来荣府之前,曾说“侯门公府,必以贵势压人,我再不去的。”后来却安居大观园。第四十一回,贾母带领众人来到栊翠庵,妙玉亲手奉茶给她,贾母喝了半盏,随手递给刘姥姥。妙玉当时没任何表示,后来对这个茶杯极其厌弃。
岫烟正相反,表面妥协屈从,实际耿直刚强。第五十七回,探春送她玉佩,岫烟便戴在身上;宝钗嫌玉佩奢华,岫烟便要摘下。不过,当岫烟的生活窘迫,她既没诉苦,又没求助,却不声不响地当掉自己的冬衣。
宝玉因为妙玉拜帖上的别号而去求教他人,路上却遇到邢岫烟。岫烟告诉宝玉关于妙玉的实情“闻得她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显然,荣国府对妙玉的来历比较忌讳,并且给她安上一个体面的理由“妙玉是跟随师父来长安都中寻找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
岫烟却不怕得罪权贵,实话实说。结果,她发现妙玉居然给荣国府的宝二爷下生日拜帖。故此,邢岫烟说妙玉“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表面上指责她在拜帖上写别号怪诞,实际上暗指妙玉既为出家人,何必行世俗礼讨好宝玉,弄得不伦不类。
宝玉自然明白岫烟的意思,赶紧解释一番。原文“宝玉听说,忙笑道:‘姐姐不知道,她原不在这些人中算,她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宝玉的意思是,妙玉清高,绝非世俗。我是知己,她下贴并非奉承。
岫烟听宝玉这样一说,恍然大悟,叹道“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然后告诉他回帖自称“槛內人”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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