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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里居然有人为爱人守节终身,可她真的冰清玉洁么?

《金瓶梅》描写了一个无序的社会,在这里法律规则形同虚设,真情真意荡然无存,有的是对金钱欲望赤裸裸的追求。书中有欺男霸女蛮横又狡诈的西门庆,有无视伦常一心追求肉体享受的潘金莲,有冷酷爱财的吴月娘,忘恩负义的吴典恩…唯独看不到有情有义的人物形象。

不过,在全书的最后,还真出现了这么一个女性,为了给爱人守节,不惜割发毁目,出家为尼,誓不再配他人。她是韩道国和王六儿的女儿,韩爱姐。她为之守节的爱人,居然是和潘金莲庞春梅都有奸情的陈经济!

韩爱姐在书中并不是一个特别引人注意的人物,西门庆的靠山,蔡京的管家翟谦,请西门庆帮她物色个年轻姑娘做小,引出了韩爱姐。第三十七回 冯妈妈说嫁韩爱姐 西门庆包占王六儿,知道西门庆要寻个姑娘,媒婆就推荐了西门家伙计,韩道国的女儿:

西门庆正在前厅坐的,忽见冯妈妈来回话,拿了帖儿与西门庆瞧,上写着“韩氏,女命,年十五岁,五月初五日子时生”…

西门庆把眼上下观看这个女子:乌云叠鬓、粉黛盈腮,意态幽花秀丽,肌肤嫩玉生香。

这么一个娇艳美貌的少女,从此就被送去了翟谦家。之后书中对她就没有什么正面描写了,只知道她一直在翟家,直到快完结的时候,韩爱姐才又一次正面出场。第九十八回 陈敬济临清逢旧识 韩爱姐翠馆遇情郎,此时西门庆已死,韩道国便拐了西门家的二千两银子的货款,把房产交给弟弟韩二照管,夫妻俩就连夜投奔东京女婿翟谦府去了。不过没多久,蔡京倒台,翟管家自然也受了牵连。韩道国一家三口回到家乡,发现韩二把房子卖了不知所踪,这家人再次流离失所。不想在临清码头,和那投靠了春梅,正春风得意的陈经济不期而遇:

爱姐因问:“官人青春多少?”敬济道:“虚度二十六岁。”敬济问:“姐姐青春几何?”爱姐笑道:“奴与官人一缘一会,也是二十六岁。旧日又是大老爹府上相会过面,如何又幸遇在一处,正是有缘千里来相会。”那王六儿见他两个说得入港,看见关目,推个故事,也走出去了。止有他两人对坐。爱姐把些风月话儿来勾敬济,敬济自幼干惯的道儿,怎不省得!便涎着脸儿,调戏答话。原来这韩爱姐从东京来,一路儿和他娘已做些道路。今见了敬济,也是夙世有缘,三生一笑,不由的情投意合,见无人处,就走向前,挨在他身边坐下,作娇作痴,说道:“官人,你将头上金簪子借我看一看。”敬济正欲拔时,早被爱姐一手按住敬济头髻,一手拔下簪子来。便笑吟吟起身,说:“我和你去楼上说句话儿。”一头说,一头走。敬济得不的这一声,连忙跟上楼来。

两人从此如胶似漆,“正是生死冤家,五百年前撞在一处”。可好景不长,陈经济被人杀死,韩爱姐听说伤心不已,专程去给陈经济上坟,遇见了陈经济后来的妻子葛翠屏。

痛哭了一场起来,与春梅、翠屏插烛也似磕了四个头,说道:“奴与他虽是露水夫妻,他与奴说山盟,言海誓,情深意厚,实指望和他同谐到老,谁知天不从人愿,一旦他先死了,撇得奴四脯着地。他在日曾与奴一方吴绫帕儿,上有四句情诗。知道宅中有姐姐,奴愿做小,倘不信--”向袖中取出吴绫帕儿来,上面写诗四句,春梅同葛翠屏看了。诗云:

吴绫帕儿织回纹,洒翰挥毫墨迹新。

寄与多情韩五姐,永谐鸾凤百年情。

春梅便说:“我的姐姐,只怕年小青春,守不住,却不误了你好时光。”爱姐便道:“奶奶说那里话?奴既为他,虽刳目断鼻也当守节,誓不再配他人。”嘱付他父母:“你老公婆回去罢,我跟奶奶和姐姐府中去也。”

后来金兵入侵,中原无主四下慌乱。这韩爱姐一路上怀抱月琴,唱小词曲,往前抓寻父母。后来和父母小叔相遇,父亲韩道国死了,母亲王六儿配了小叔。有富家子弟,见韩爱姐生的聪明标致,都来求亲。韩二再三教他嫁人,爱姐割发毁目,出家为尼,誓不再配他人。后来至三十一岁,无疾而终。

格非先生在《雪隐鹭鸶》中,对韩爱姐这个人物有着很高的评价。他说:韩爱姐不属于《金瓶梅》的人物系统.她既是特例,亦是异质性的"他者"。此人于小说的结尾处突然出现,作者将她的钟情写到极致,似乎也别有寄托,希望从污浊、世故、功利的尘世铁幕中,多少透出一些新鲜活泼的青春气息。曹雪芹正是在韩爱姐这个人物的崭新起点上,开始了他的创作。

格非对《金瓶梅》至此脱离“欲望和金钱的世界”、韩爱姐“出淤泥而不染”将“情”置于至高无上地位。然而事实上,纵观全书以及作者的细节描写,可以看出,韩爱姐的最终选择是出于无奈,而并非是对爱情的忠贞。

从韩爱姐的个人经历可以看出,她并没有什么守节的观念。她有着一对奇葩父母,父亲韩道国为了金钱的利益,对于妻子王六儿和西门庆的奸情极为纵容。在得到西门庆病故的消息后就发卖所运货物连夜跑路,没有一点羞耻荣辱。韩爱姐后来和父母逃难的路上,和母亲一起操起皮肉生意,以卖身接客为生。可见,男女之情对于韩爱姐来说,只是谋生的手段,而非至高无上的追求。

另外,韩爱姐和陈经济的感情也并非基于爱情,而是金钱。当时的韩爱姐,经济状况非常窘迫,而陈经济攀上了已是守备府夫人的春梅,开着酒楼阔绰得很。

两人一相遇,韩爱姐就处于非常主动的状态。

爱姐道:“奴与你是宿世姻缘,今朝相遇,愿偕枕席之欢,共效于飞之乐。”敬济道:“难得姐姐见怜,只怕此间有人知觉。”韩爱姐做出许多妖娆来,搂敬济在怀,将尖尖玉手扯下他裤子来。

这哪里是一见钟情?分明是干柴烈火各有所求。韩爱姐看上的是陈经济的银子,陈经济则是因为韩爱姐像极了潘金莲。

爱姐在东京蔡太师府中,与翟管家做妾,曾扶持过老太太,也学会些弹唱,又能识字会写,种种可人。敬济欢喜不胜,就同六姐一般,正可在心上。

对于韩爱姐来说,她早已经厌倦了从一个男人到另一男人手上的不安定生活。遇见陈经济是一个好机会,她一心渴望能嫁给陈经济做小。所以才会在和陈经济相好之后,拒绝接待别的客人。陈经济也确实有此念头,只可惜还没来得及实现,自己就命丧黄泉了。

陈敬济被杀后韩爱姐主动为他守节,此时韩爱姐连小妾的身份都没有,此前也未见过陈敬济的老婆葛翠屏,是“露水夫妻”。如果她是真心为陈经济守节,在自己家不行么,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春梅和葛翠屏去守备府呢?与其说是“节烈”,不如说是厌弃了不稳定的生活,想要找个长期饭票吧。

最重要的是,兰陵笑笑生营造出的世界,就是让世人冷眼旁观书中人物的种种丑态。如此看来,真正冰清玉洁的女子,在《金瓶梅》中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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