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姥爷的信

​“野孩子”的思念

——写给姥爷的信

作者：燕子（图图）

​亲爱的姥爷： 

我想您了！今天是清明节，外面又下起了小雨，每年一到清明，天气总是那么应时，细雨霏霏，杏花初绽，满眼落絮，心底那份深埋近三十年的思念又隐隐作痛，脑海中又浮现出您高大、沉默而慈爱的模样，像经常在梦境中的回忆一样，您笑得那么慈祥，轻轻摸摸我的头，然后拉着我的手，带我去山上捉蜻蜓、打松塔，我的小手被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包裹着，粗糙、硬硬的甚至有些扎手的触感，却那么温暖、厚实、舒服，似乎有真实的温度灼痛了我的心、我的眼……

泪眼婆娑中，我又想起有记忆的第一次见您，那时我才两岁多吧，妈妈爸爸工作忙没人照顾我，就把我送到乡下您和姥姥身边，我在妈妈怀里醒来就看见一张老人的脸——黑黑瘦瘦，鼻梁高挺，眼神沧桑却很有精神，最吸引我的是您长长的胡子，花白却柔顺。我极好奇，立刻爬到您怀里伸手去揪它们，妈妈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忙要把我抱回来，您却只是呵呵一笑，阻止了妈妈，任我的小手在您的胡子上作怪。后来我才知道，在您的八个子女和十多个孙子外孙子面前，您是个威严、令人惧怕的大家长和长辈，只有我，这个野孩子一样的外孙女才这么“放肆”的得到了您慈祥的疼爱和纵容，您说是咱们爷俩儿格外合眼缘儿。小时候，您常问我：“燕子，长大挣钱给谁花？”我总是毫不犹豫脆生生地大声说：“给脑（姥）爷脑脑(姥姥)花！”您就会极满足地吸一大口旱烟，笑容都能从眼睛和皱纹里溢出来……

我的童年就在您和姥姥的呵护下度过，那是我最无拘无束、最开心痛快的日子。我上山下河，整天像个野孩子一样在田野里疯跑。您干一会儿活，就放下锄头，蹲在田边，抽上一袋烟，静静地看着我玩。我跑累了就奔回到您身边，您总是能像变魔术一样笑呵呵的递给我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捉到的漂亮的大蜻蜓，我乐极了，跑回家把它们拴在姥姥给我编的秫秸小车前面，开心地看着它们带着小车飞呀飞……到了松塔成熟的季节，您就带我去树林里，我在树底下采花、捉虫子的光景，您就能打上半袋子的大松塔。远处的炊烟飘起，您就唤上我一起回家，在炉灶里把松塔烧熟，砸开之后，松子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香极了！

我妈妈小时候的那个年代，乡下人们还吃不饱，但是您和姥姥用两双粗糙朴实勤劳的手养大了八个子女，而且在这个早早失去双亲的家庭，你作为家里的老大，还养大了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并帮助他们成了家；在城里生活的弟弟妹妹还有子女还会因为没人照顾孩子，把他们送到您和姥姥身边养着，我从来没见您拒绝，每个孩子您都用心照顾和教育着，和我一起长大的有比我大三岁的小舅舅、比我大两岁的表哥、表姐……您从来不给我们讲什么人生的大道理，但是您的与人为善，您的宽容大度，您的一言一行，您对调皮偷邻居玉米吃的小舅舅严厉的惩罚……教会了我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什么是善良，什么是正直，什么是乐观，什么是爱。我总是单纯地想着也总是趴在您怀里跟您絮叨，等长大了给您买好吃的买新衣服，因为我清楚地记着我们在吃姥姥做的甜甜的榆钱饼子时，您偷偷在灶台旁啃硬硬的隔夜窝头；清楚地记着妈妈从城里捎来亲手给您织的毛裤，您不舍得穿这生平第一条毛裤，却经常在没人时拿出来打开一层一层的包袱皮轻轻用手抚摸着它……

日子渐渐好了，家里的草房变成了瓦房，我也到了上学的年龄，爸妈把我接回城里，结束了野孩子的快乐生涯。可是我好想您，想您烧的香香的松塔，想姥姥甜甜的榆钱饼子，想后园子那大大的李子和一串串的山里红。每到寒暑假，我都在放假第一天就直奔车站，您和姥姥总是在门口等我，第一件事就是把用小瓢藏起来的好吃的塞给刚进门的我，我会一边咬着大半颗李子一边把悄悄攒了半个月的水果硬糖塞进您和姥姥嘴里，嘟囔着等我长大挣钱就接您和姥姥去城里享福，您就会笑呵呵的摸着我的头说“我的野燕子最孝顺！”

可是这种幸福的日子只持续到我初二那年，当您去世的噩耗传来时，我整个人都傻掉了，爸爸借了一辆大货车，拉着我和妈妈急急地往乡下赶，坐在高高的冷冰冰的座位上，我一直是懵懵的，不停地告诉自己是假的假的……直到我下了车，一眼就看见院子当中摆着一口硕大的刺眼的黑色大棺材，看到从来没哭过的姥姥悲痛欲绝地趴在上面死活不让人盖盖子，我才知道，那个总是叫我“野孩子”的您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那时的我并不太明白死亡的涵义，可我就是觉得冷，记忆中冒着热气的松塔冷了，您总是暖暖的手掌冷了，脸上的泪水冷，膝盖下跪着的泥地冷，几乎全村人的哭声冷……每一丝空气都极冷，冷得发抖，冷得彻骨！姥爷，您冷不冷？

姥爷，我好想您，在我还没来得及实现对您许下的承诺时，在我还没来得及长成如您那样平凡却热爱这个世界的人时，您就走了，您不想我吗？泰戈尔说“我以双眸与双臂拥吻这世界，我已将它层层裹藏于我心底，我曾以思想淹没它的日日夜夜，直至世界和我的生命衍合为一体——我热爱生命，只因热爱与我紧密交织的天上的光明。如果离开这个世界与热爱这个世界同样真实——那么，人生的聚散离合必定具有深远意义。”您教会了我热爱世界，热爱生命，也接受人生的悲欢离合，只是我希望您还记得我这个“野孩子”外孙女，希望您能听到我的思念，我的祝福。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外孙女，好不好？

此致

敬礼

祝您在天堂一切安好！

永远爱您的外孙女   燕子

2019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