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双抢”
东至县至德小学 吴孝芳
吃过晚饭，漫步于城郊的林荫大道，偶见路边的农田里，谷穗已低头泛黄。忽地想起若在少时，见此情景定该眉头紧锁了。因为，这也意味着那要命的“双抢”大战即将要拉开帷幕。
双抢，顾名思义，指的是抢收早稻，抢种晚稻，季节不等人，所以必须抢，这是南方农村里最忙活的时节。每到七、八月份，天麻麻亮，村子里所有劳动力和半劳动力都得全部出动。人们顶着那三十几度的高温，在烈日下割稻，打稻，犁田，拔秧，插秧，忙得汗流浃背。遇上月圆的好日子，好些人家甚至凌晨三四点钟就披着星光，踏着露珠开始出工。有那还没睡醒的眼睛还半睁半闭着，走路也摇摇晃晃的。而这样高强度的劳动前后得持续一个月，可以想象那日子有多煎熬。可对于只靠土里刨食的农民来说，这两个月的收获足以占了全年收入的一大半。所以也是虽苦尤乐。
家里兄弟姐妹四个，我是最小的孩子。所以，幸运得很，除了割稻这个开门活，其余那些难度稍大的诸如打稻、插秧，我还真是很少干过。 清晨，日头还没睡醒，父亲便带着我们全家出工了。我拿着一把弯弯的小镰刀一蹦一跳地跟在他们后面。到了田间，一家人一字儿排开，大哥动作最利索，每次都是打前哨。只见他弯腰下刀，“嗖嗖嗖----”八、九、十棵谷穗便应声倒下，被齐摆摆地放在一侧，刀声快速而有节奏。滚滚稻浪里，大哥就像一艘开足马力的军舰瞬间驶向了远方，有时一筛到头都不用昂头。他的身后很快留下了一行又一行浅浅的稻茬，让我既羡慕又佩服。而我总是被排在最后一位。起先，我也是弯着腰割，累了又蹲着割一会儿，再累了索性坐着割一会儿，那镰刀开始也是一下割一棵，可到后来，就像拉大锯了，有时一不留神手还会被割破。真没劲了，我就用刀头啄着泥巴玩一会儿，偶尔还会有捉到一只小乌龟的惊喜。
稻子割完，就得打稻了。记忆中家里最早的打稻工具叫箩斛，底小口大。将稻铺儿使劲往斛沿上砸，谷子便一点点地脱落下来。但这样打稻费时又费力，谷子也总脱不干净，掺杂的稻叶也多。后来，家里又添置了打稻机。踩着踏板，仓里的滚筒便快速转动起来，通常是两三个人一起，一齐用力踏板，把稻铺往滚筒上一放，然后不停地翻转，谷子便欢快地蹦入谷仓。一会儿，仓底便像撒了一层金子。不停搂递稻铺的我，觉得那打稻的姿势真是潇洒漂亮，也想上前体验一下，却常被他们说会碍事儿撵到一边。
早稻收回家，又要忙着索草，犁田，耙田，接下来又得忙拔秧、插田了。拔秧、插田这两种活儿对胆小的女孩子来说是最吓人的，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黏乎乎的蚂蟥便前来赴宴，有时甚至还会钻到你的肉里去。尤其是河田，那玩意儿更是多得不得了，跺一脚，几条大蚂蟥便滚到地上，咬牙切齿地蹂踩几下，满地都是自己的血，让人心痛。所以，忙碌的水田里常会有那刺耳的尖叫声响起，但更多的时候，人们对此只是一笑了之，便又埋头劳作。炎炎烈日，上晒下蒸，真真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虽免遭其苦，但也不能闲着，收割在家的稻子得晒，得不停地耙，一大家子的泥浆衣得洗。这是那个年代我做的最多的事。晒稻子最烦的是碰上雷雨天，天一变，你就得奋力把一场稻子耙拢，并快速盖上稻草或胶纸，可你刚收好，老天就又放晴了，像是捉弄你似的，你又不得不把稻子耙开。有时一天反反复复折腾个两三回也是常有的事。
中午太热，大部分时候人们都会在家里或到村子里的那棵大白果树下歇稍。在家的通常就在凉床上或竹席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睡上一大觉。这个时候村子里最热闹的地方就是村头的那棵白果树下了。那白果树足有两米粗，枝繁叶茂，遮云蔽日，投下了好大一片阴凉。就像约好了似的，吃过中饭，人们便三三两两地来到树下，一边乘凉一边说着农事。孩子们也会钻进来凑热闹，围着树儿转圈或被大人们挑逗着，引来阵阵哄笑，算是苦中作乐吧，也有撒野的孩子趁着这个时候钻到河里去洗澡摸鱼打水仗，尽情享受这片刻的欢愉。只是上岸时，河床上的石头已烫得无处下脚了。
约摸到了下午三点，人们便又拾起精神重回田畈，待那白花花的水田里被覆上一层浓浓的新绿，双抢便也告一段落。只是，大人孩子们也一个个晒得像条黑泥鳅，累得像个皮猴子了。
如今，村子里许多人都外出打工，双抢已渐渐离我们远去，即将变成一个陌生的名词。回首遥望那段如火如荼的岁月，除了咀嚼个中的苦难滋味，更多的还是关于青春的美好记忆以及父辈们奏出的关于生活的最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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