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息2分利以下，是回到了以前的常规水平。 ”一年前，作为“中国皮都”温州平阳县水头镇旅行箱包订单的“输家”，施先生厂里五条生产线被迫悉数关闭。
设备闲置的压力固然承受不起，但当时逼近1毛月息的借贷成本几乎耗干了施先生的老底。这个昔日镇上最大的生猪皮加工商又遭遇一波最凶猛的“限电”，索性关门大吉。
今年3月启动“金改”之后，施先生明显感觉 “风向转了”。但辗转了几周却发现借不到钱，“原先熟人借贷借条也不打，现在先付15%押金也没人借。 ”所以当前天央行温州市中心支行官方公布民间借贷“资金价格”时，施先生兴奋不起来。另一方面，按照人行监测结果，虽然温州的借贷成本降到月息1.8分左右，进入了一些企业主的宽容区间，但仍高达制造业利润的数倍。
利率合理否？
银行民间利率皆是利润数倍
4月，温州民间金融直接借贷利率17.75%，社会中介利率30.4%，小额贷款公司放款利率21.08%，新创办的民间借贷登记中心借贷利率23.11%。单从数字上看，确实要比半年前、一年前动辄80%、100%、120%疯狂的借贷利率要降温不少。但记者注意到，如果以利润率来衡量，民间借贷的成本依旧居高难下。
若以目前小企业利润不超过3%的共识来对比，民间借贷的利率分别是企业利润率的5.9倍、10倍、7倍和7.7倍。而即使是极少数能从银行正规融资渠道借出贷款的企业，承受的贷款实际利率也是利润率的好几倍。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温州管理科学研究院院长周德文(微博)对记者坦言：“虽然国家规定的贷款利率没那么高，但银行是通过各种名目来增加利息。 ”
“比如方银行借给你1000万元，需要你先存300万元在银行，这笔钱你是不能动的，也是没有利息或者低息，相应产生的利息会被分摊到实际使用的700万元资金里面去。等于提高了实际贷款利息，你借出来的也是‘高利贷’。 ”周德文对记者解释道。另一种方式则是银行变相要求借贷人购买各种各样的基金。据了解，企业从银行借出钱的“资金价格”也在1分到1.5分左右，同样达到了利润率的4-6倍。
此前，一项针对融道网注册的43656家中小企业进行的调查显示，可以接受月利率在2%(2分利)以上的中小企业占比只有三成，仍有一半左右的受访企业表示，只能接受月利率0.5%以下，即年化利率为6%以内的融资。
不过，对于自2010年10月以来一路走高的温州地区民间借贷利率而言，目前已从高位滑落，回归到相对廉价的区间。记者从央行温州市中心支行去年11月发布的数据看到，当时温州中介民间借贷机构年化最高利率已经达到40%左右，现在下降了一成多。 “但监测数据还可能偏低一些，毕竟数据的来源中包括了众多担保公司、寄售行、典当行，这些对象本身也可能是‘高利贷’的供给者，对于这种不正规经营，透露给官方的信息可能有所保留。 ”一位业内人士分析道。
钱去了哪里？
实业、投资都还不起利息
温州民间借贷利率在20-30%之间，现在哪些行业能有能力按这样的利率付清这些利息？如果远远高于实业利润，那企业主手里贷到的资金去了哪里？
“现在轻工业的利润普遍非常低，比方去年特英销售额550万，毛利10%不到一些，如果去掉模具费和国外认证的费用，利润更少。 ”主打产品是餐厨用具的上海特英进出口有限公司总经理张瑞玲告诉记者。
据记者了解，税费加上各种罚没，中小企业实际税负超过30%，几近一半以上的利润将被税费“吃掉”。普通对外贸易商之间，2%-3%已经是业内公认的利润率，不可能长期靠借贷生存。
工信部网站发布的2011年中国工业经济运行夏季报告则显示，电子制造业主营收入利润率也只有3.01%。即使是面对当下已经降温的民间借贷利率，制造业仍显得捉襟见肘。而熟谙温州市场的周德文则告诉记者，据他了解，去年当地制造业的实际利润仅在1-3%之间。
尴尬的是，如果是拿这些钱去投资，也未必足够支付利息。从央行温州市中心支行今年一季度官方口径的统计看，当前最受温州企业主青睐的投资方式是基金和理财产品，49.25%的占比环比大幅提高12.5个百分点。但基金和理财产品的收益显然无法承受贷款利息。
“企业主贷着靠实业和传统投资还不起的资金，只能是去炒作，赌一把。 ”一位温商对记者说，“炒金、炒煤、炒玉石、炒农产品(6.83,-0.15,-2.15%)、炒丝绸，温州人喜欢抱团进出，钱一多想炒什么都能炒起来。 ”
但游资进出也有极大风险。以红酒投资为例，去年拉菲红酒价格曾在拍卖行连破纪录，引来温州游资聚集，目前不同年份的名酒价格几乎都被腰斩，温州投资客至少浮亏了20%。
去哪里借钱？
砸押金也难贷到钱
当下在温商圈里，最痛苦的还不是还不起利息，而是根本借不到钱。 “现在大家就算有钱也不敢借了，别说是打击高利贷，就是鼓励也没人敢放贷了，风险实在太大了。 ”已在民间金融领域活跃了几十年的温州方兴担保公司董事长方培林如是坦言。
持续发出的诉讼“警示”让这些“债主”心存顾虑。温州市鹿城区人民法院报告称，截至今年3月13日，该院已受理各种金融案件1179起，涉案标的达到36.74亿元，案件涉及了复杂的行业规范、经营规则和行业惯例。
记者还从温州鹿城区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获悉，温州市鹿城区人民法院办公室已于3月15日递交的 《关于增设金融审判庭和配备中层职数的报告》(以下简称 《报告》)，于4月13日得到批复：同意温州市鹿城区人民法院设立金融审判庭，并核定中层干部职数3名。其受案范围包括审理借款、储蓄、保险、典当、融资租赁、证券、期货、票据、信用卡、信用证等专业性纠纷案件。
同在平阳县水头镇的老苏自称起早贪黑赚“香烟钱”，苦苦支撑着一个旅行箱包小作坊的他，刨去硬性成本已有三个月没赚到一分钱。去年，他也曾动过脑筋想做民间借贷，过“打打麻将、串串门”的幸福生活，但考虑到镇上经常有人为了借贷打架就迟疑了。这几个月，老苏一面为了自己没有掏出“老底”进入民间信贷庆幸，另一方面却也为越来越难借到钱发愁。“过去镇上通过一些朋友还能借到钱，算是互助性质的，现在就是拿出15%的押金也难了。 ”他对记者大叹苦经。温州银监局抽样调查数据显示，当前温州民间借贷规模相比去年8月份缩水30%左右，其中个人借给个人及个人借给企业的融资规模缩水均在50%以上。
记者手记
温州“金改”失落的十年
温州，这片令人啧啧称叹又雾锁重重的神奇土地，正在走向一个类似围城的资本困局——没借到钱的人到处借钱，难以承受的成本又让借到了钱的人“恨不得”从没借过钱。
而要将瓦解这种种困境的希望都寄托在3月底启动的“金改”上，至少从目前看，还是太过乐观了。记者从现为温州本土经济学家的马津龙处听到过一句评价，深以为然：温州产业部门的开放和金融领域的垄断互为矛盾。
马曾是温州市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主任、温州市政策研究室主任，对温州的观察自然积累了数十年的思考。尽管相比许多地方，温州民间金融灵活万象，但来自更高层“垄断”的力量依旧令它失落了近十年的活力和光芒。
早在1980年，温州的农村信用社已经开始推进的利率市场化改革，却在今年声势浩大的“金改”框架中决口不提。更尴尬的是，2002年温州已被确定为综合改革实验区，没有人取消过这个地位，十年后的重提让人不得不忧心这一次改革究竟是否能够突围——毕竟，这十年间阻挡温州的“藩篱”依然存在。
耐人寻味的是，十年前的文件中包含的利率改革条款现在已成为敏感词。市场普遍认为，当时农信社率先实行浮动利率后，使大量储蓄从国有银行流出，点到了某些利益集团的“死穴”。
金融是一盘棋，究竟能否在地方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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