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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眼看红楼(十三)最后的贵族—贾母

刘姥姥三进荣国府是《红楼梦》的三个大关节处。尤其是第一次进荣国府,不仅将小说千头万绪的人事牵了出来,也充分展示了一个普通却机敏的刘姥姥的智慧,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读者诸君,在其中有没有发现贾母的智慧呢?一个是最底层的贫苦老妇,一个是高高在上的荣国府老封君,如何找到共同的话题呢?刘姥姥在未见贾母之前已是惶恐不安,推辞说自己已经回家了,不敢去见。作为上位者的贾母,又如何与底层贫妇拉近距离呢?这里就显出了贾母的智慧。

且看俩人初见面时的一番对话————

贾母道:“老亲家,你今年多大年纪了?'刘姥姥忙立身答道:“我今年七十五了。”贾母向众人道:“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健朗。比我大好几岁呢。我要到这么大年纪,还不知怎么动不得呢。”刘姥姥笑道:“我们生来是受苦的人,老太太生来是享福的。若我们也这样,那些庄家活也没人作了。”贾母道:“眼睛牙齿都还好?'刘姥姥道:“都还好,就是今年左边的槽牙活动了。”贾母道:“我老了,都不中用了,眼也花,耳也聋,记性也没了。你们这些老亲戚,我都不记得了。亲戚们来了,我怕人笑我,我都不会,不过嚼的动的吃两口,睡一觉,闷了时和这些孙子孙女儿顽笑一回就完了。'刘姥姥笑道:“这正是老太太的福了。我们想这么着也不能。”贾母道:“什么福,不过是个老废物罢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贾母又笑道:“我才听见凤哥儿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叫他快收拾去了,我正想个地里现撷的瓜儿菜儿吃。外头买的,不象你们田地里的好吃。”刘姥姥笑道:“这是野意儿,不过吃个新鲜。依我们想鱼肉吃,只是吃不起。”贾母又道:“今儿既认着了亲,别空空儿的就去。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再去。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有果子,你明日也尝尝,带些家去,你也算看亲戚一趟。”

贾母亲切地称刘姥姥“老亲家”,问年龄,问身体情况,还解释自己不见老亲戚的原因是怕人笑,说自己是老废物,极力称赞了刘姥姥的礼物是多么的符合自己的需要,还挽留刘姥姥多住几天。一番对话仔细揣摩其实并不是很契合,但贾母很有耐心地逐渐地拉近了距离。正是贾母平易近人的态度,才让刘姥姥越来越不拘束,才能更自在地发挥她的喜剧天赋为贾府诸人增添了无尽的乐趣。

贾母在贾家从重孙媳妇做起,一直到有了重孙媳妇,六十年了,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她是朝廷御赐的诰命夫人,当之无愧的“老封君”。她一生尽享荣华富贵,有着不俗的品位和开朗的性情,她是这侯门公府里真正的贵族,见过大世面,举手投足都透露出一种大家风范。贾母代表百年望族的贵族文化。

贾母的生活品味非同寻常,无论家居摆设还是服饰衣料,她样样在行,而且格调高雅。

还是拿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节来说。第四十回贾母看到潇湘馆窗纱旧了,命凤姐用存了几十年的软烟罗给林黛玉糊窗子,顺便教王熙凤等人认识“软烟罗”------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

这软烟罗不只是王熙凤没见过,连“珍珠如土金如铁”薛姨妈都没见过。一方面说明贾母的见多识广,另一方面也说明一代不如一代。

一行人来到薛宝钗的住处,见房间里一应摆着俱无------贾母摇头说:“使不得.虽然他省事,倘或来一个亲戚,看着不象,二则年轻的姑娘们,房里这样素净,也忌讳。… …若很爱素净,少几样倒使得。我最会收拾屋子的,… … 如今让我替你收拾,包管又大方又素净。”说着叫过鸳鸯来,亲吩咐道:“你把那石头盆景儿和那架纱桌屏,还有个墨烟冻石鼎,这三样摆在这案上就够了。再把那水墨字画白绫帐子拿来,把这帐子也换了。”

女乐们要演奏,贾母道:“就铺排在藕香榭的水亭子上,借着水音更好听。回来咱们就在缀锦阁底下吃酒,又宽阔,又听的近。”

宴乐时贾母先笑道:“咱们先吃两杯,今日也行一令才有意思。”而且贾母的酒令也非常雅致,说明贾母本身有着很高的文化修养。其实回头看四大家族开创者,贾家荣宁二公军功出身,王家都太尉统制,薛家紫微舍人,史家是尚书令。相比较而言真正书香出身的是史家,所以史太君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也是很正常的。

贾母绝不是自己声称的“老废物”,她不但有着贵族的学识见识,还有着贵族的气魄心胸。一百零七回“散余资贾母明大义”,关键时刻贾母拿出自己的体已接济各方,独撑贾家这座将倾的大厦,贾母还说:“你们别打量我是享得富贵受不得贫穷的人哪,不过这几年看看你们轰轰烈烈,我落得都不管,说说笑笑养身子罢了,如今借此正好收敛,守住这个门头......”贾母懂得创业维艰,也懂得及时享受,更能拿得起放的下,享得了富贵,受得了贫贱,特别是在贾府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曾责备谁,反而含泪祝告天地,主动承担责任,接着拿出余资从容安排后事,令贾政等人惭愧无地,心想:“老太太实在真真是理家的人,都是我们这些不长进的闹坏了。”

贾母的一生亲历国公府从繁荣走向末路。贾母进贾府五十四年,从重孙媳妇做起,现在自己有了重孙媳妇。她联系着贾府五代人,也见证了什么是“诸侯之泽,五世而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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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潇湘馆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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