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陆开武
公号：春风巷（ID：cfx8963）
五、忠诚与背叛
挣扎在寒冷、孤寂的北方大草原上的不止李陵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好朋友也在匈奴。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外交官苏武。
苏武是在李陵出征的前一年，率领使团出使匈奴。没想，副使张胜与原先投降匈奴的汉人密谋，想劫持单于老妈回国。事情败露，使团被单于扣留。毫不知情的代表团团长苏武被无辜卷入，面对单于要求投降的威胁，苏武大气凛然，不为所动。单于被苏武的气节感动，只好将苏武流放北海（今俄罗斯贝加尔湖）牧羊。
这就是苏武牧羊的故事。
李陵当年与苏武同朝为僚，俱为侍中。苏武出使匈奴不久，老妈就病逝了，还是李陵亲自送葬料理后事的。可见俩人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如今，一个是身陷囹圄，矢志忠诚的爱国者，一个是兵败投降，家破人亡的叛国者，曾经的哥们朋友，今日沦落他乡。
上天的捉弄，竟让两人在如此境地下见面，犹如戏剧一般。
李陵刚投降时，已经知道苏武的故事，但心中有愧，一直不敢来见面。这次被单于安排来北海劝降苏武，实在是不好推脱，只好硬着头皮来。
摆酒设宴，气氛很隆重，朋友久别重逢，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看喝得差不多，李陵开始揭苏武的伤疤：您的哥哥在皇帝身边做事，就因为御车不小心碰到柱子，折断车辕，被认为大不敬，被迫自杀；您的弟弟，因为没有抓到凶手，害怕皇帝治罪，服毒自杀。您的夫人，听说已经改嫁了，子女也不知下落。
说到这，李陵说了一句日后汉奸都会说的话：人生如朝露，何久自苦如此！
紧接着，现身说法，我当初投降时，哪天不是癫狂欲疯，行尸走肉，愧对朝廷，加之老母被囚禁，你现在不愿投降的心情能比得上当时的我吗？
话锋一转，李陵把责任推到了汉武帝头上：圣上如今年老，喜怒无常，刻薄寡恩，即便没罪过却被诛杀灭族的也有数十人了，祸福安危，朝不保夕。听兄弟一句劝，别再想着回去了，和我一起留在这吧？
这席话一说，表明李陵已彻底成为汉帝国的敌人。
苏武不为所动：再别说了，我决心肝脑涂地，回报天子，即便“蒙斧钺汤镬，诚甘乐之”。
见苏武丝毫不为所动，李陵不好得再多说什么。
此后几天，李陵和苏武连着喝了好几顿酒。一天，李陵还是不死心，说道：“子卿（苏武字子卿），你还是再好好考虑我的话。”
苏武回应：“我的心早都死了，右校王一定要我归降，请等我们今日高兴完了，就让我死在您的面前！”
听苏武如此决绝，李陵又是一声长叹：“您才是义薄云天，真正的壮士！我的罪过只有上天才知道。”
言罢，与苏武挥泪告别。
李陵回去之后，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愧对苏武。于是让匈奴妻子，单于的公主给苏武送去几十匹牛马牲畜。
过了多年，李陵有一天再次来到北海，告诉苏武，汉武帝驾崩了。
苏武听闻，面南大哭，早晚凭吊。
汉昭帝即位之后，与匈奴关系有所缓和，得知苏武还在人世，要求单于将苏武送回国。单于见瞒不住，只得答应。
李陵专门为苏武设宴践行，心绪复杂：“你现在即将荣归故国，扬名于匈奴，建功于汉朝，古时所记载的那些故事，有谁能比得上你？我李陵虽然怯懦，如果汉朝当初能宽容我，我伺机一定能为汉朝建立奇功伟业，这本来是我至死都不会忘记的。可是汉朝诛灭了我全家，惨不忍睹，我还有什么要顾全汉朝的？一切都已经完了，您应该知道我内心深处的想法。身处异域，生离乃是死别！”
涕泪横流，内心痛苦的李陵说罢，起舞吟唱：
径万里兮度沙幕，
为君将兮奋匈奴。
路穷绝兮矢忍摧，
士众灭兮名已聩。
老母已死，
虽欲报恩将安归！
一番唱词，将内心的矛盾与痛苦展露无遗。
宴席结束，李陵送苏武启程，挥泪告别，从此天各一方。
对于李陵、苏武的人生际遇，给后人留下了无数的创作空间，李白写过一首：
苏武在匈奴，十年持汉节。
白雁上林飞，空传一书札。
牧羊边地苦，落日归心绝。
渴饮月窟水，饥餐天上雪。
东还沙塞远，北怆河梁别。
泣把李陵衣，相看泪成血。
公元前74年，李陵在孤寂与悲怆中去世。
六、草原遗血
李陵在匈奴的后裔怎么样？
据《汉书·匈奴传》载，公元前57年，匈奴内部大乱，“五单于”挣为乱立，“李陵子复立乌藉都尉为单于，呼韩邪单于捕斩之，遂复都单于庭。”李陵子所立的乌藉都尉单于被呼韩邪单于斩杀了，这大概是公元前56年的事，已是李陵死后第18年。
能够拥立匈奴王室子嗣参与夺位，说明李陵的儿子已经具有比较雄厚的实力，成为草原上不可小视的一支力量。
七百多年后的公元648年 ，一支来自今俄罗斯叶尼塞河上游地区的黠戛斯朝贡团，抵达了唐朝首都长安。黠戛斯首领自称是汉朝李陵的后裔。
史料记载，李陵被匈奴单于封为右校王后，负责管辖当时被匈奴征服的坚昆一带地区，而坚昆正好是黠戛斯的古称。另外，黠戛斯人大多为“赤发绿瞳”，而自称是李陵后裔的黠戛斯人则为“黑发黑瞳”，明显具有同汉人混血的特征。
黠戛斯首领一行受到了唐太宗的热情款待。宴会上，认亲成功的首领开怀畅饮，请求归属唐朝。唐太宗当即同意在黠戛斯辖地设立坚昆都督府，隶属燕然都护府，封黠戛斯首领俟利发为左屯卫大将军、坚昆都督。
此后百余年，黠戛斯一直同唐朝保持着友好关系。
突厥势力灭亡后，回纥（即回鹘）成了漠北草原的雄主，黠戛斯又长期与回纥人对抗。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回纥出兵助唐平乱。黠戛斯趁回纥后方空虚，发兵攻打回纥。公元758年，回纥从唐撤军后，集中兵力突袭黠戛斯。黠戛斯惨败，“自是不能通中国”。不过，黠戛斯人并没有从此没落，而是励精图治，致力于民族复兴。
公元840年，黠戛斯人终于迎来了翻身的机会。当时回鹘发生内乱，黠戛斯趁机出兵，一举消灭了回鹘汗国，成为漠北草原上的新雄主。
消灭了回鹘国以后，黠嘎斯人又神秘如一阵旋风回师而去。
据俄罗斯史学家考证，现在的吉尔吉斯人即为古代黠戛斯人的后裔。
被黠戛斯灭国的回鹘到哪里去了？
黠戛斯灭回鹘汗国之后，漠北地区回鹘部落分为四部，一为乌介可汗为首的南下部分，从河套南下，由于侵扰唐朝边疆被灭，部众多数融入华北汉人；二为于宋、辽、金时代势力强大之甘州回鹘与沙洲回鹘；三为西州回鹘（居高昌之地，即吐鲁番），虔信摩尼教与佛教；而最为强大的一支西迁至七河流域，和当地天山的回鹘以及葛逻禄等铁勒部落建立了威震中亚的喀喇汗王朝。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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