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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品红楼3.1:林如海的教养


第三回:托内兄如海荐西宾 接外孙贾母惜孤女

西宾,用现在花来讲,就是家庭教师。

本回目主要讲了四件事:

1、如海荐西宾;

2、林黛玉别父;。

3、林黛玉出场;

4、贾宝玉摔玉。

林如海和贾雨村

林如海的教养

林如海,本名林海,贾敏丈夫,林黛玉父亲,在《红楼梦》里出场次数不多。着墨比较多的一次,就是林黛玉去往京都之前,他与贾雨村的一段对话。

原文如下,为了方便阅读,漠尘将原文重新分段:

冷子兴听得此言,便忙献计,令雨村央求林如海,转向都中去央烦贾政。雨村领其意而别,回至馆中,忙寻邸报看真确了,次日面谋之如海。

如海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前已道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尚未行,此刻正思送女进京。因向蒙教训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弟已预筹之,修下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弟于内家信中写明,不劳吾兄多虑。”

雨村一面打恭,谢不释口,一面又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进谒。

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一家,乃荣公之孙。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之流。故弟致书烦托,则不但有污尊兄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雨村听了,心下方信了昨日子兴之言,于是又谢了林如海。如海又说:“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吾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和贾雨村这一段对话,虽然林如海只说了三句话,却句句透露出他的为人与教养。

首先,“天缘凑巧”,不给人任何压力。

在如海说出这四个字之前,贾雨村定是说了辞别之话,而林如海可不可以让贾雨村离开,林黛玉自己去京都外祖母家?

这是完全可行的,贾母是派了船只来接的,而且是男女船只,也就是说,贾母派了两只船,一个专门给林黛玉的,一个是给跟随的男仆的。

林如海没有必要让贾雨村同行,但如海为了报答作为林黛玉老师的贾雨村教训之恩,不仅请贾雨村同行去京都,还将其推荐给内兄贾政。内兄,指妻子的兄长,用老百姓的大白话讲,就是大舅哥。

其次,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而且不着痕迹。

自小到大,漠尘最常听见的一句俗话是:“好心没好报”,或“好人没好报”。

以前,始终不明白为何好心或做好人,得不到好报。明明是做一件好事嘛,怎么得到好处的那个人,就是不领情呢?

如今,再看看林如海是如何帮助贾雨村这个小人的,就可领悟一二了。

“……因向蒙教训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弟已预筹之,修下荐书一封,托内兄务为周全,方可稍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弟于内家信中写明,不劳吾兄多虑。”

按理说,是贾雨村求林如海,但林如海不说自己在帮贾雨村,而是为了报答贾雨村对女儿林黛玉的教训之恩。这就是不着痕迹的帮助之法,而且,给对方留了尊严和面子。

最重要的是,我不是说说就完事的,我还写了一封信,交给内兄。只有这样,才能够尽显我的诚意。请注意,林如海说的是“稍尽弟之鄙诚”,一个弟之,将自己放在了极低的位置上。这个极低,不是自卑,而是谦卑,自卑和谦卑是两个概念。

我不仅写了信,还把所有的费用,都承担下来,不需要你再为此费心。

此时的贾雨村,是个穷书生。如果林如海只是写了推荐信给贾政,其他琐碎事宜一概由贾雨村自己负责任,大约,贾雨村又要费心筹备钱财,才能去往京都,这样一来,就耽误了很多时间。或许,就错过了难得的转运时机。

最后,始终保持着应有的素养,维护受助者的尊严。

林如海不仅在安排所有事宜上,给了受助者尊严,同时,他始终保持着应有的素养,维护对方的尊严。

贾雨村对即将帮助自己的贵人贾政,一无所知,所以很不好意思的问林如海:

“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进谒。

林如海听到这样的问话,并无鄙视之意,而是笑道:

“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一家,乃荣公之孙。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之流。故弟致书烦托,则不但有污尊兄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先说内兄是跟贾雨村“犹系一家”,这给卑微的贾雨村吃了一颗定心丸。就好比我们客居他乡,若遇到老乡,就倍觉亲切,也没有了所谓的孤独感。

之后,又简单介绍了两位内兄的职务,尤其着重说明了所托内兄贾政的性情,让贾雨村放心。林如海在帮助贾雨村这件事情上,真正的体现出了助人者的教养与修为。甄士隐也是,属于真正的助人者。

而时下很多人,帮助了别人,只帮一下下,还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甚至四处炫耀。还有的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很多很多好事。却不知,他们的帮助,已经变成了干涉受助者生命的行为,可他们还觉得委屈呢。因为,他们认定了自己是在做好事,受助者必须感恩戴德,他们就应该得到回报。

贾雨村进京

以贾雨村为例,他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只有那么一些才华而已。当有机会官复原职,他首先需要的是人脉,其次是去往京都的一应费用。

那一般人,可能只是让贾雨村跟着林黛玉的船只走了,所有费用让贾雨村自己支付;也可能只是把贾雨村推荐给贾政了,然后什么时候去京都、如何去就由贾雨村自己负责了;又或者,只把贾雨村送到京都,便不管了;又或许,只给贾雨村一点点余额。

这样的帮助,就是我前面说的只帮一下下,然后,贾雨村又折腾好久,终于官复原职。只帮一下下的很多人,大概不知在何时何地,忽然听到提及贾雨村这个人的时候,就炫耀了一下:

哎呀,当时还是我帮他叫了船只,不然他哪里去得了京都?

要不是我把贾雨村推荐给贾政,他哪里有今天?

幸好我帮了贾雨村,把他送到京都了。要是没有我……

哎哟,当初我还给贾雨村一点钱呢。要不是有这点钱……

这种帮助,说白了,就是把人往死路上推。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没有一个只帮一下下的人,贾雨村官复原职这个希望,彻底破灭了也就破灭了,他还会继续寻找下一次的机会。

可是,只帮一下下的这些人,让贾雨村这个希望之火,又大了一些,对不对?他又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步了,是不是?

然而,若没有燃料,这个希望之火,会很快破灭了。而接下来的燃料,什么时候能够拥有,如何去得到,都是个未知数。万一没有找到继续燃烧的燃料,这个被只帮一下下的人点亮的希望之火,在破灭的时候,会给贾雨村们带来更大的失望和伤感。

那举个现实生活中的例子,或许你就更明白了:

有一对夫妇,开着车赶往下一个地方。

却未料到,车子没有足够的汽油继续开下去了。

他们原本打算在汽油用尽之前,找个地方休息一下,然后再加油继续前行。

恰好,你遇见了这对夫妇,你知道赶往下一个地方的过程中,要经过一大片无人区,那里有野狼出没,如果车子没有足够的汽油,停在无人区,是很危险的。

于是,你非常好心的,给这对夫妇一些汽油,并且信誓旦旦的保证:

只要继续往前开,过了无人区,就没有任何危险了。问题是,你的汽油也不是特别多,你只能给一点点。

这对夫妇没有计算好你给的汽油,到底能支撑他们开多久的车子。

但他们得到了你的帮助,又有你的保证,而且你也继续往前开车。

因此,他们也和你一样,继续开车前行。

他们也以为,会在天黑之前,开过无人区,到达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车开到一半,车胎出了问题,汽油也所剩不多。

而此时,他们刚开到无人区,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说你是在帮人还是在害人?不是不让你给这对夫妇汽油,而是在给汽油的同时,请帮忙计算好路上的时间和可能遇到的危险,以及如何应对险境。甚至,你大概还需要极力劝阻他们不要轻易冒险。这,才是帮人。

贾政与贾雨村

说到这里,想起一个故事,大概内容是一个男人为了给新婚妻子更好的生活,出去找工作赚钱去了,幸运的是,他很快找到一份工作,但老板规定,必须干满20年。因此,他一干就是20年。在准备回家的时候,老板跟他说:

第一,一次性给你20年的工钱;

第二,只给三个忠告和三个面包。

这个男人,早就知道老板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他心想,用20年换三个充满智慧的忠告,比要20年工资更划算。所以,他选择要三个忠告和三个面包。

就这样,他带着三个忠告和三个面包踏上回家的路途。

刚走了一天,他遇到一个人,那个人说:“这条路太远了,我认识一条捷径,几天就能到。”他高兴极了,正准备走捷径的时候,想起了老板的第一条忠告:“永远不要走捷径。便捷而陌生的道路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于是,他回到原来的路上继续往回走。

几天之后,他发现之前遇到的那个人,是个被通缉的盗贼,这个盗贼专门将路人带到所谓的捷径上去,然后趁机抢劫对方的钱财。

又过了几天,他走累了,就住进了路边一家旅馆,打算休息一下再继续赶路。睡梦中,他被一声惨叫惊醒,他跳了起来,走到门口,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刚刚打开门,他想起了第二条忠告:“永远不要对可能是坏事的事情好奇,否则也可能要了你的命。”

于是,他回到床上继续睡觉。起床后,准备离开时,店主问他是否听到了叫声,他说听到了,店主说:“您不好奇吗?”他说不好奇。店主说:“您是第一个活着从这里出去的客人。我的独子有疯病,他昨晚大叫着引客人出来,然后将他们杀死埋了。”

男人接着赶路。终于,经过多日的长途跋涉,他可以望见自己家小屋的烟囱,正在夕阳之下冒着炊烟,还依稀可见妻子不再年轻的身影,他激动得想一个箭步冲进去,从后边抱住日思夜想的妻子,告诉她,他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了。

但是,他忽然发现,妻子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子伏在她的膝头,她抚摸着他的头发。他内心的喜悦就在瞬间,被仇恨和痛苦所替代。他想跑过去杀了他们,不过,他想起了老板给他的第三条忠告:“永远不要在仇恨和痛苦的时候做决定,否则你以后一定会后悔。”

于是,他蹲在自家门口,沉沉睡去。天亮后,打开房门的妻子,意外地看到20年未见的丈夫,含着泪将他叫醒,并叫出屋子里的年轻男子,对年轻男子说:

“孩子,这就是你日思夜想的爸爸,他回来了。”

男人呆住,不解的看向妻子,妻子笑着说道:

“你走之后没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这是我们的儿子。”

男人大喜,庆幸自己没有被仇恨和痛苦所蒙蔽。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的坐在屋子里,说着笑着。这个时候,男人想起来还有一个面包没有吃,因为老板让他回家跟妻子一起吃这第三个面包。

男人把面包掰开,打算给妻子和儿子一人一块,却发现,面包里面有一笔钱——那是他20年辛苦劳动赚来的工钱。

故事讲完了,漠尘想说的是,故事里的老板,才是真正的助人者,他为何给出三个忠告?又为何将工钱藏在面包里?可以说,打工的男人,也是个智者,他懂得忠告比金钱更重要,而且他乐于去听从那三个忠告,不止保住了性命,没有做出后悔终生的蠢事,还意外的拿到了20年赚来的工钱。

林如海,也是真正的助人者,他能够设身处地的为受助者着想,将一切事宜都安排妥当,剩下的,就是受助者自己去行动了。

所以,助人也是需要智慧,是一门学问。现今大部分助人者,多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需求,不会真正的注意维护受助者的尊严和面子,甚至,根本不考虑受助者的想法和切身感受,拉过来受助者就是咔嚓咔嚓的拍照留念。所以,好心没好报,也怨不得谁。

当然,不是所有受助者,都如前面故事里讲的男人那样有素养,且很智慧。有些人,注定是小人,好比贾雨村。当有人帮助了他,他不是感恩,而是唯唯诺诺,暗中得意洋洋。

原文如下:

如海又说:“择了出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吾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雨村一一领了。

因此,有贵人相助,最终也没好结果,是贾雨村咎由自取了。所以,接受帮助,也是一门学问,需要一定的智慧来承载这个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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