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杀者自语之魏忠贤
一
明熹宗朱由校死了，可怜这个爱好木匠活儿的小皇帝，年仅二十三岁就撒手而去了。这个被我操控在手心的皇帝死后，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想到的是他的弟弟朱由检，小小年龄却深藏不露，很有些道道。他上台了，是为明毅宗，可因为年号为崇祯，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崇祯皇帝了。这小家伙上来后，我本想也把他掌控在手中，却试探几次，他根本不吃我的那套，看来是个很有数的人，不好对付呀！
前几天，我的心腹就向我报告，说是崇祯帝先要从我手里收回锦衣卫与东厂的大权了，这样以来，我就处处被动了。我手中没有了那个机关，还怎么继续控制朝中的大权？又有人告我，说是皇帝已开始密谋，要对我真正动手了，我的命运可能也就此到头了。
现在，我离开了北京在外面，职务已经没有了,被他们发配到风阳朱皇帝的老家去看坟墓，好象还没有什么大震动，可是我已明显感觉到了我的最后的时刻已到来了，我不能等待让他们抓获，那样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关进大牢里，我过去的仇人肯定会给我残酷的刑法，最后或许还要公开审判我，以什么样更残忍的方式把我杀死。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必须采取主动。怎么主动？我已调动不了军队和特务们了，我只能自我了断，用我的方式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现在大概是午夜时分，我独自坐在离我老家不远的一个屋子里，面对着黑暗的天空与黑暗的屋子，我在自杀前，必须先捋一下思路，把我的人生历程好好在大脑里过一过。还有一些事情，我要也要好好想一想，叫回顾总结也好，叫反省反思也罢，反正是我只求个心安理得，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我其实也早就混够了的人间。
二
我魏忠贤原来的名字叫李进忠，李进忠是俺爹为我取的名字，俺爹俺爷，俺家祖祖辈辈都姓李。为什么姓魏呢？这是后来我净身进宫中以后的事，为了能在那宫里站稳脚跟，我得找个靠山呀！恰巧当时在宫中有些势力的太监叫魏朝，为了巴结他，我就认他为干爹，这就样跟他改了姓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人该姓什么？姓李的我爹与我爷，还有祖上那些人都是一辈连着一辈的穷光蛋，可自从我改姓魏了，运气全来了，天似乎顿时就亮了，有权了，有势了，有钱了，哪个还敢小看我？所以，后来我就让我的侄子们也都改姓魏了。
我是北直隶肃宁人，纯纯的农民出身。其实，说纯吧，也不太纯，因为虽说家里祖辈是靠种地生活的，但是我爹那人是个街头玩杂耍的小艺人，我妈后来也跟着上街了帮忙，有时也做点小手工活儿。
这些活计，在我长大后也学会了。我小时长得还算不错，个子比同年龄的人都高，也很有力气，跟着村里的人学了些武功，尤其喜欢射箭。不是吹牛皮，我的箭法在远近都是有名的。
有一次，我们相邻的几个村庄搞了一个射箭比赛，最高奖品是一头猪。我荣获冠军，得到了一头猪赶着往家走的那个高兴劲，让村里的那些人好个眼红。当天晚上，那些混蛋们竟跑到我家，要来吃猪肉。一头我得冠军的猪，就那样被他们都分割完了，一个个吃得油光嘴滑地走了。
我在十六岁时就娶了个老婆，老婆比我还大两岁，长得挺难看的，但人还算老实，不多言语，能干活。两年后，我们生了一个女儿，这让我很不满意。当时我不愿下地种庄稼，就跟随我爹在街头搞杂耍，糊弄几个小钱花。也就是在这当儿，我身上偶有几个小钱时，竟学会了赌博，看到一些人围在一起玩赌，我的手就发痒，就忍不住要上前试几把。可我的手气太臭，每赌必输。他妈的，我怀疑那些人耍老千，合着伙来欺骗我。可我抓不着证据，再说了，人家人多，我即使抓到证据了，也无可奈何，虽我有力气，但打不过那一大群。就这样，我越赌就陷得越深。直到有一天，那伙人找到家门来，说我欠他们很多赌钱，逼我赶快还，否则就杀了我，烧了我的房子。
我一看那架势，知道与他们硬来没好果子吃。在村里呆不下去了，怎么办？我是不想死的，只能跑吧！我就一个劲地往京城方向跑，好在我们那里离北京城并不太远，走了几天也就到了。我到了皇城根下，四处打听，问人家怎么才能发财，或者如何能在京城中站住脚？
有一天在街上，有个老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要发财或在这里站稳脚，除非把自己阉了去当太监。说完这话，那人就扬长而去了。我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寻思着这可能是一个捷径。为了能发财，当太监就当吧！可这事实在太丢人，对自己太残忍了，把那东西割了，从此就不是男人了，在这人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天地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回家死路一条，在这京城混，我也不想出力，怎么办？
可是当我想好了，决定要去当太监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我如何才能进到宫中？有人为我出了主意，说是让我就在那皇宫大门外等，等那里面进进出出的太监，或许有点门路可以进去。我就照此办法，每天混点东西吃了就在那门外面等呀等。我经常看到一些小太监出来搬运东西，他们也时常被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太监指挥着，我感觉要进宫里，必须从那个老太监身上下手。我就装模作样地靠近那门口，找机会与那老太监说个话。
有一次，那小太监拉了一车柴草往宫里运，正好走到一门口时，一大捆柴未绑好，从车上面滚了下来。就在这关键时节，我一个箭步上去，把柴草推了上去，又迅速跳上车帮助绑好。恰巧这一切都被在眼前的老太监看到了，待我跳下车后，他走到我面前，很是亲切与我说话，问这问那，表示很是关怀很是欣赏的样子。我感到时机来了，就向他表白了我想进宫当太监的意愿。他看了看我，开始时摇了摇头，说我年岁大了，似乎不太适合。我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表示我什么苦都能受，我愿进宫，一切听他的调动。他被我感动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带我进宫。
三
带我进宫的那个老太监正是魏朝，他是太监中的小头目，有些权力，但上面还有人管他。他看我能说会道，办事机灵，又表现出对他的忠诚，就很喜欢我，问我多大岁数了，我说二十二岁。他说，你这个年龄要挨刀，可有危险呀！我说，我不怕，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没出路。他说那好吧，我们看运气了。
他准备妥当，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又在磨石上磨了几下，然后从衣服里面掏了一个纸包，包里肯定是他以前为他人动刀时用的药粉。他先是把药粉撒在了刀上，又点灯烤了烤那刀口。做了这些准备后，他对我说：你自己掏出来先洗洗吧，一会我动刀时你受不了，可用嘴咬着一件衣服。
我掏出了老二，又仔细地端详了我这条命根子。这是男人的标志呀，这次阉割了，再永远就不是男人了。也可能这一刀下来，流血过多，我或许就跟着二哥一块去了。我心乱跳，到这时才忽地感到生的重要，更感到这二哥的重要。我只有一个女儿，原本还打算让它为我再生个儿子，好传祖接代，可如今到了这地步，我还能后退吗？不能，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就豁上去了，听天由命了。
魏朝看我犹豫不决，又再问了我一次：怎么？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来吧，我不后悔。其实，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只是黑暗中他没看出来。
我脱下了裤子，曾雄壮的老二此时也耷了起来，软软地垂在那里等待着受刑。我抓起一件破烂衣服，先放在嘴里咬着。魏朝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了他的手术。他用药水抹了抹我的小二哥，然后一手拿刀，一手扯着那小二前面的皮，猛的一刀下去了。顿时鲜血喷了出来，我的脸上衣服上地上全都是。一阵刺心的痛疼，让我几乎昏倒在地。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我的小二的前面一截在魏朝的手上，两腿之间，似还有一点根。魏朝马上拿出那包药粉，全给我捂上了。然后，他用一块说是干净的布为我缠上，让我用手按住。我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话都说不出了。躺在那床上似死去一般。从此，我告别了男人，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了。这就是阉割，这就是去势？他妈妈的，我被阉了，像公猪一样被阉掉了。势，没了，那种念想再也没有了吧？
我在床上昏躺了不知多少天，那些日子都是魏朝与一个小太监来照顾我，送点饭来，我多少吃一点。下面的血算是止住了，但感觉裆部全都是粘乎乎的，裤子上全是血迹，简直无法去看。
过了几天，魏朝又来看我说，你的命算是保住了。我以前为一些小孩子做过，但你是唯一的成年人。看来我这药粉还很管用的。你起来吧，使劲吃饭，把身体恢复好，再说别的。我睁开眼，好点起来了，到了地上就给他跪了下来。我对说：您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干爹，我李进忠也改魏了。希望干爹给我起个名。
魏朝看了看我，很是高兴的说：你这进忠，是不是对我进忠呀？你原来名字中既然有个“忠”字，那就保留着。我看，你叫魏忠贤如何？又有忠，又有贤，这表明将来你为我，也为朝廷效忠，而且还能做个贤人，办些好事。
我连连点头，我说——感谢干爹，孩儿一定牢记在心。
就这样，我的小二哥没有了，我的李姓也没有了。从此，天下没有一个叫李进忠的男人，有的是一个叫魏忠贤的半男半女了。那是万历年间的事，小皇帝朱由校还未上台。
四
我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中，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只要不是要命的痛，我都能忍受。在干爹魏朝的照应下，我很快熟悉并适应了宫中的生活，与那些大小太监们混得很好。最关键的是我通过魏朝结识了太监总管王安，他的权势很大，所有的太监全都得听命于他，以我的灵巧与勤快，很快得到了王安的赏识与信任，许多事情他不通过魏朝而直接吩咐我去做，这样我有了得到某种权力的滋味。
更为重要的是，也是通过魏朝与王安，我又与皇长孙朱由校的奶妈客氏熟悉了。客氏当时不过三十多岁，长得很是风骚，有几分姿色，凭着是皇长孙奶妈的这一特殊角色，在宫中没有人敢招惹她。或许是宫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监，而没了真正的男人的缘故，风骚的客氏对我这个虽然去势，可仍然有些男子气的人很感兴趣，加上我去势不彻底，心中不时涌出那莫明其妙的欲念，我也喜欢她抛来的媚眼，一来二去就与她好上了，虽不能尽兴，可总还是凑合着在一起玩耍一番。据后来宫中的人说，太监与宫女这种偷情，被起了一个名称，叫“对食”。
我也不管对不对食，反正是我需要的是客氏的保护与关照，我懂得在宫中她若说句话，还是很好使的，况且她是朱由校的奶妈，将来这个皇孙当了皇帝，那她的影响力不就更大了吗？所以，我一方面先牢牢把着魏朝与王安，另一方面更要拼命讨好客氏，让他们各自都为我说话，都成为我不断上升的阶梯。
我暗暗下决心，将来有朝一日，我会把他们全都抛弃，我要成为这个大明王朝中最有权势的人，只有这样才可消除我的被阉割之耻之痛。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的一天，神宗朱翊钧病死了，他的三十七岁的儿子朱常洛即位，是为明光宗，年号泰昌。可是谁能想到，这位等待已久、正是中年的皇帝上台仅二十九天就撒手而去，真是短命呀！正值壮年的光宗为何如此短命？我看就是好色好的。他当太子时，其女人就多，当了皇帝后美女更是难以数计，一天到晚左拥右抱，他怎么能受得了？由于贪恋女色，即位没几天就病倒了。当时内医太监崔文升为皇帝开了一服泻药，光宗服后，大泻不止，一天要拉上三十多次，这人很快就泻得不行了。
后来鸿胪寺丞李可灼又献上了一颗红丸，说是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可光宗服用后，一睡不醒，就那样睡过去了。
这件事很奇怪，很蹊跷，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这是明史上有名的大案子，人们称为“红丸案”。我当时地位还不高，只是在一旁观看，多是听宫里的人在议论。但是，我什么也不说，我知道还没轮到我说话，说了可能引起祸患。
当了二十九天皇帝的朱常洛死后，他的大儿子朱由校即位，是为明熹宗。他是由东林党人杨涟与左光斗扶持上台的，可是这两个东林党人后来却倒霉了，而我的机会却真正来到了，因为熹宗的奶妈客氏的地位陡然间提高了，而客氏对我又很好，这叫连带关系造就的效果。客氏被小皇帝封为“圣夫人”，我则由原来的司礼秉笔太监又兼任提督宝和三店，有机会接触到皇帝了。
我的地位在不断上升，而我的干爹魏朝与大太监王安的地位与则开始下降了。我观察了熹宗的性格，感到他不像他父亲那样好色，对女人的兴趣不是太大。他的主要爱好，骑马打猎是一方面，最主要的竟然是学做木工活。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木工水平让我吃惊，他似乎就是个木匠材料，什么推拉锯刨雕，样样精通，无师而通。他一天到晚做木工活，乐此不疲，一大早起来就到皇宫一处专门为他准备的作坊里开始了劳作，往往是满头大汗。我从旁边看到，每当这时，特别是一件木器完工时，那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可以说是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我瞅着了这个机会，专在熹宗忙于做木工活的时候向他汇报一些朝中的事情，可每到这时他都显得极不耐烦，头都不抬，擦把汗就说，你去处理吧！反正我是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就打着他的旗号去吩咐下面的大臣做事，当然这里面有许多是我的意思。经过了这么几次后，朝中的人都开始感觉我的分量了，就开始讨好我，我的威信与权威也慢慢而提升了。
可是我的地位的上升则引起了魏朝与王安的不满，他们不能容忍我这一个比他们进宫晚得多的人压过他们，虽然他们曾经赏识过我、帮助过我。魏朝还是我的干爹，可为了我的前程，我不能管那么多了，必须清除道路上的障碍。魏朝毕竟是我的干爹，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忍对他下毒手，但又不能留于宫中。我就通过手下人把他发落到外面去了，给他一个终老的地方，并让人转告他，不得乱说乱动，否则下场是悲惨的。
王安原来势力大，可现在所有的太监全听我一人的，而且不久前皇帝又把东厂的指挥权交给了我，我就有了生杀大权。王安不肯听我的，那对不起了，我让那些心狠手辣的东厂心腹悄悄把他药死了，对外就称他是病死的。
除掉了身边两大障碍，宫里宫外的人更感到我是不好惹的。这里面的关键是皇帝与客氏对我支持，或者说皇帝对我所做的一切是不闻不问，也闻问不了，他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人，都在为我说好话。
五
在我的权力与影响渐渐增大的情形下，我还必须清除朝中那些看似清廉而实际上只是清谈误国的一批家伙，这些人主要是以东林党人为代表，关键人物有杨涟、左光斗、高攀龙等。他们是一群装着清高却不干实事的人，表面上看都一本正经，大谈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家天下事，事事关心”，好象都极是关心朝政关心国家，但是真让他们去做什么，却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根本干不了什么。
我看他们就是一群捣蛋鬼，而且经常在背后对我议论纷纷，不时有人向我汇报，说他们那些人又聚在一起开会研究什么，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所以我必须把他们拿下，以扫清我行进路上的障碍，以保障我能顺利为朝廷做些大事没有干扰。
为了巩固我的权力，增加与东林党人斗争的力量，我还要选拔重用拉拢一些人，让他们紧紧地团结在我的身边，听我调动，为我效命。我先是重用了王体乾与李承贞两个内臣，又结识了大学士沈榷为外援，让原就跟随我的魏广微入阁。而被东林党人罢免的一些官员也纷纷投靠于我，以我为靠山。
这样，在我周围就慢慢形成了被他们视为一群所谓的乌合之众，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称。实话说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死党心腹，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不敢不做，而且做的迅速彻底干净，办事效率极高。
我认为，一个人，特别是有地位有权力的男人，若想做点事情，做点大事情，就必须有铁一样的意志与手腕，不能婆婆妈妈，不能耳根子发软，不能犹豫不决，对异己必须坚决清除，绝不客气，否则，不但不能做事，而且还要受制于他人，甚至丢掉性命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或许就是我的人生哲学吧？
其实，我起初对东林党人还是比较忍让的，他们小打小闹，或者他们小圈子里自娱自乐，只要不干涉我，那也就算了，让他们自乐去罢。然而，他们不知好歹，竟然弄了七十左右人联名上书皇帝，要罢免我，给我弄了许多罪名。这他妈的怎么还能容忍得了？我当即决定下手，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我下令抓了一批，关了一批，杀了几个，包括那个死硬派杨涟与高攀龙，都砍了脑袋。
我这霹雳手段一出手，那些原来胡说八道者全都闭上嘴巴，天下遂得安宁了许多。我要腾出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东北边境的事情，那里最近满人在闹事，出了个努尔哈赤死了，他的儿子皇太极更是厉害，不断兴兵扰我边疆，当地百姓深受其苦。
在皇太极猛攻锦州时，曾为我建造生祠的袁崇焕原本是一个将才，可他竟然与监军纪用一起下令坚定不出去救援，任凭赵率教自己孤军在锦州苦苦支撑，情况十分危急。好在袁的手下满桂大胆违抗袁的不抵抗之命令，主动带领一队兵马出击援助赵军，经过血战，取得了宁锦大捷。
这场大战后，我在宫中论功行赏，我没有因为袁曾讨好我而为之说情，反倒撤了他的职，提拔了此前与我并不怎么熟悉的满桂与赵率教。我的这次处置完全是出于公心，没有夹带任何私心杂念。在宫中内部与权贵们的争斗中，我有时是不择手段，阳谋阴谋全都用上，但在对外战争中，我是清醒的，我不能视有军功者而不见，却去睁着眼说胡话，不能任人唯亲。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否则我也不会有那么人支持拥护。
六
由于清除了许多异己，让更多的人相信我的权势力量在不断增大，所以那些官员们都开始向我表白他们对我的忠诚，不但是宫中的那些跟随我的太监们和经常上朝的大员们不敢再对我冷眼相视，就是地方上的那些大吏们也纷纷向我效忠，许多地方开始为我建什么生祠，把我供奉起来，甚至有人在称我为“九千岁”，意味我是仅次于皇帝的人。其实，在当时我的地位与影响，又岂是那个只知做木工活的小皇帝可比？他的一切还不都听从于我？
在那个时候，我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厉害，这他妈的就是一个魔鬼，可以让人害怕。我失去了男人应有的小二哥，可得到了大权势，比之小二哥，权力对男人比对女人有更大的吸引力，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然了，我若既能保得小二哥的存在，又能得到这样的权力，那该有多好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岂不可当上皇帝？皇帝，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他朱元璋也不过是个穷小子出身，还当过和尚，可他为什么就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是没有动这样的心思，但是自古以来，哪还有被去势的人当皇帝？想到这层，我的心又暗了下来。这世道，没有公平可言，唯有自己的能力与信心和意志力方可支撑着自己的人生路程，别人都不可靠，都是拿来利用的。
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我自有我的主张，我会毫不客气地打压那些反对我的人，也会适当地做些对国家、特别是对平民百姓有利的好事，以维持我的权威与形象。
在我尚未真正掌权时，袁应泰这王八蛋在与满人交战时丢掉了辽阳，而袁应泰之所以被起用，完全是因为当时督师辽阳的熊廷弼被那些误国的文官集团们罢免了。老熊是个能人，有军事才能，这样的人才不用还惨遭罢免，我感觉实在不公。待我掌权后，我开始调查辽阳失守的原因，我起用一批人弹劾了那些误国的家伙，重新起用了熊廷弼，而且让他当了兵部尚书。但是，在随后让他去经营辽东时，由于同去的王化贞与老熊不和，导致一场大战的失败。这没办法，照规矩来，这两人都被起诉下狱处死。
赵南星、孙承宗与袁可立，这三人都是直臣能臣，也是有军事才干的，我没有因为他们三人经常与我作对而弃用，我重用了赵与孙先后为兵部尚书，让袁可立为兵部左侍郎，让他们在边境发挥各自的长处。当然了，后来由于情势所逼，也由于袁可立要到南京去任职，我把他撤换了，由我的心腹代替了他，同时也起用了我的手下崔呈秀。
在对国家的财政收入上，我也是认真的，而且对有钱的人，对于那些大财主没有客气过，这一点与东林党人完全不同，他们是要保护那些财主的。由于我的坚持，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都不断增加。国家要办许多事情，尤其是边疆要打仗，没有钱怎么能行呢？我不知待我死后，这个崇祯皇帝改变我的做法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我当年掌权时，仅浙江每年的茶税收入就高达二十多万两金银，听说现在也只弄到了十万两左右。我要到地下看看这个王朝在我死后如何收场？一群糊涂虫，他们能做什么？
另外，我不是为自己辩护，在我当政时，我没有那么贪得无厌，比之我前面的严嵩与刘瑾，我应当算是一个清廉的人，而且谁敢说我对百姓有过侵扰的行为？
此时，我躺在一个破屋子里，外面一团漆黑。风正起劲地刮着，看来天要下雨了。回忆往事，我更多的是痛苦。这么多年了，我容易吗？从一个穷小子，家中本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可被逼进了宫，又被残酷的去了势，丢掉了男人的根子，当了这么一个太监。我没地位没靠山，只得凭自己的本事硬拼了，虽然一度权力很大，可到头来下场还是悲惨的。其实，这样的结局，我早就隐隐地预感到了。谁能永远在权力的巅峰之上呢？
随我同往风阳的几个小卫兵，到隔壁屋子已睡下，他们对我还算不错，一路上很是尊重我关照我。我不能等他们起来再自杀，必须在这黑夜里，在他们在睡梦中，悄悄的结束我的生命。
死是必须的，那么到底应当怎么死呢？我身上有把刀，可我不想再挨刀了，那一刀曾让我永生难忘。我要保留一个完整的身体，不管死后他们如何处理。我内衣里屋早就备了一包毒性极大的药，这种药只要稍稍吃上一点，就会要命。我以前就怕遭遇不侧，所以那药就总是在身上藏着，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慢慢掏出了毒药，又看了看这黑屋，这黑夜何时是头？我用不上等天亮，黑暗是我喜欢的，我就该在这黑暗中进行我这最后的一行动。
我打开药包，看也不看，一把塞到了嘴里。
我倒了，倒在了那柴草上，永远闭上了眼睛，永远睡去了。
千秋功罪，任后人去评说吧！
自杀者自语之魏忠贤
一
明熹宗朱由校死了，可怜这个爱好木匠活儿的小皇帝，年仅二十三岁就撒手而去了。这个被我操控在手心的皇帝死后，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没想到的是他的弟弟朱由检，小小年龄却深藏不露，很有些道道。他上台了，是为明毅宗，可因为年号为崇祯，所以大家都称他为崇祯皇帝了。这小家伙上来后，我本想也把他掌控在手中，却试探几次，他根本不吃我的那套，看来是个很有数的人，不好对付呀！
前几天，我的心腹就向我报告，说是崇祯帝先要从我手里收回锦衣卫与东厂的大权了，这样以来，我就处处被动了。我手中没有了那个机关，还怎么继续控制朝中的大权？又有人告我，说是皇帝已开始密谋，要对我真正动手了，我的命运可能也就此到头了。
现在，我离开了北京在外面，职务已经没有了,被他们发配到风阳朱皇帝的老家去看坟墓，好象还没有什么大震动，可是我已明显感觉到了我的最后的时刻已到来了，我不能等待让他们抓获，那样的话，他们就要把我关进大牢里，我过去的仇人肯定会给我残酷的刑法，最后或许还要公开审判我，以什么样更残忍的方式把我杀死。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我必须采取主动。怎么主动？我已调动不了军队和特务们了，我只能自我了断，用我的方式结束我自己的生命。
现在大概是午夜时分，我独自坐在离我老家不远的一个屋子里，面对着黑暗的天空与黑暗的屋子，我在自杀前，必须先捋一下思路，把我的人生历程好好在大脑里过一过。还有一些事情，我要也要好好想一想，叫回顾总结也好，叫反省反思也罢，反正是我只求个心安理得，痛痛快快地离开这个我其实也早就混够了的人间。
二
我魏忠贤原来的名字叫李进忠，李进忠是俺爹为我取的名字，俺爹俺爷，俺家祖祖辈辈都姓李。为什么姓魏呢？这是后来我净身进宫中以后的事，为了能在那宫里站稳脚跟，我得找个靠山呀！恰巧当时在宫中有些势力的太监叫魏朝，为了巴结他，我就认他为干爹，这就样跟他改了姓了。我觉得这样也挺好，人该姓什么？姓李的我爹与我爷，还有祖上那些人都是一辈连着一辈的穷光蛋，可自从我改姓魏了，运气全来了，天似乎顿时就亮了，有权了，有势了，有钱了，哪个还敢小看我？所以，后来我就让我的侄子们也都改姓魏了。
我是北直隶肃宁人，纯纯的农民出身。其实，说纯吧，也不太纯，因为虽说家里祖辈是靠种地生活的，但是我爹那人是个街头玩杂耍的小艺人，我妈后来也跟着上街了帮忙，有时也做点小手工活儿。
这些活计，在我长大后也学会了。我小时长得还算不错，个子比同年龄的人都高，也很有力气，跟着村里的人学了些武功，尤其喜欢射箭。不是吹牛皮，我的箭法在远近都是有名的。
有一次，我们相邻的几个村庄搞了一个射箭比赛，最高奖品是一头猪。我荣获冠军，得到了一头猪赶着往家走的那个高兴劲，让村里的那些人好个眼红。当天晚上，那些混蛋们竟跑到我家，要来吃猪肉。一头我得冠军的猪，就那样被他们都分割完了，一个个吃得油光嘴滑地走了。
我在十六岁时就娶了个老婆，老婆比我还大两岁，长得挺难看的，但人还算老实，不多言语，能干活。两年后，我们生了一个女儿，这让我很不满意。当时我不愿下地种庄稼，就跟随我爹在街头搞杂耍，糊弄几个小钱花。也就是在这当儿，我身上偶有几个小钱时，竟学会了赌博，看到一些人围在一起玩赌，我的手就发痒，就忍不住要上前试几把。可我的手气太臭，每赌必输。他妈的，我怀疑那些人耍老千，合着伙来欺骗我。可我抓不着证据，再说了，人家人多，我即使抓到证据了，也无可奈何，虽我有力气，但打不过那一大群。就这样，我越赌就陷得越深。直到有一天，那伙人找到家门来，说我欠他们很多赌钱，逼我赶快还，否则就杀了我，烧了我的房子。
我一看那架势，知道与他们硬来没好果子吃。在村里呆不下去了，怎么办？我是不想死的，只能跑吧！我就一个劲地往京城方向跑，好在我们那里离北京城并不太远，走了几天也就到了。我到了皇城根下，四处打听，问人家怎么才能发财，或者如何能在京城中站住脚？
有一天在街上，有个老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你要发财或在这里站稳脚，除非把自己阉了去当太监。说完这话，那人就扬长而去了。我停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寻思着这可能是一个捷径。为了能发财，当太监就当吧！可这事实在太丢人，对自己太残忍了，把那东西割了，从此就不是男人了，在这人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天地之大，没有我容身之处，回家死路一条，在这京城混，我也不想出力，怎么办？
可是当我想好了，决定要去当太监之后，随之而来的问题是我如何才能进到宫中？有人为我出了主意，说是让我就在那皇宫大门外等，等那里面进进出出的太监，或许有点门路可以进去。我就照此办法，每天混点东西吃了就在那门外面等呀等。我经常看到一些小太监出来搬运东西，他们也时常被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太监指挥着，我感觉要进宫里，必须从那个老太监身上下手。我就装模作样地靠近那门口，找机会与那老太监说个话。
有一次，那小太监拉了一车柴草往宫里运，正好走到一门口时，一大捆柴未绑好，从车上面滚了下来。就在这关键时节，我一个箭步上去，把柴草推了上去，又迅速跳上车帮助绑好。恰巧这一切都被在眼前的老太监看到了，待我跳下车后，他走到我面前，很是亲切与我说话，问这问那，表示很是关怀很是欣赏的样子。我感到时机来了，就向他表白了我想进宫当太监的意愿。他看了看我，开始时摇了摇头，说我年岁大了，似乎不太适合。我抓着他的衣袖不放，表示我什么苦都能受，我愿进宫，一切听他的调动。他被我感动了，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决定带我进宫。
三
带我进宫的那个老太监正是魏朝，他是太监中的小头目，有些权力，但上面还有人管他。他看我能说会道，办事机灵，又表现出对他的忠诚，就很喜欢我，问我多大岁数了，我说二十二岁。他说，你这个年龄要挨刀，可有危险呀！我说，我不怕，死就死了吧，反正活着也没出路。他说那好吧，我们看运气了。
他准备妥当，拿出了一把锋利的刀，又在磨石上磨了几下，然后从衣服里面掏了一个纸包，包里肯定是他以前为他人动刀时用的药粉。他先是把药粉撒在了刀上，又点灯烤了烤那刀口。做了这些准备后，他对我说：你自己掏出来先洗洗吧，一会我动刀时你受不了，可用嘴咬着一件衣服。
我掏出了老二，又仔细地端详了我这条命根子。这是男人的标志呀，这次阉割了，再永远就不是男人了。也可能这一刀下来，流血过多，我或许就跟着二哥一块去了。我心乱跳，到这时才忽地感到生的重要，更感到这二哥的重要。我只有一个女儿，原本还打算让它为我再生个儿子，好传祖接代，可如今到了这地步，我还能后退吗？不能，这是最后的机会，我就豁上去了，听天由命了。
魏朝看我犹豫不决，又再问了我一次：怎么？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抬起头来，坚定地说：来吧，我不后悔。其实，我的眼泪已经出来了，只是黑暗中他没看出来。
我脱下了裤子，曾雄壮的老二此时也耷了起来，软软地垂在那里等待着受刑。我抓起一件破烂衣服，先放在嘴里咬着。魏朝在昏暗的灯光下，开始了他的手术。他用药水抹了抹我的小二哥，然后一手拿刀，一手扯着那小二前面的皮，猛的一刀下去了。顿时鲜血喷了出来，我的脸上衣服上地上全都是。一阵刺心的痛疼，让我几乎昏倒在地。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我的小二的前面一截在魏朝的手上，两腿之间，似还有一点根。魏朝马上拿出那包药粉，全给我捂上了。然后，他用一块说是干净的布为我缠上，让我用手按住。我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话都说不出了。躺在那床上似死去一般。从此，我告别了男人，成了不男不女的太监了。这就是阉割，这就是去势？他妈妈的，我被阉了，像公猪一样被阉掉了。势，没了，那种念想再也没有了吧？
我在床上昏躺了不知多少天，那些日子都是魏朝与一个小太监来照顾我，送点饭来，我多少吃一点。下面的血算是止住了，但感觉裆部全都是粘乎乎的，裤子上全是血迹，简直无法去看。
过了几天，魏朝又来看我说，你的命算是保住了。我以前为一些小孩子做过，但你是唯一的成年人。看来我这药粉还很管用的。你起来吧，使劲吃饭，把身体恢复好，再说别的。我睁开眼，好点起来了，到了地上就给他跪了下来。我对说：您从今天起就是我的干爹，我李进忠也改魏了。希望干爹给我起个名。
魏朝看了看我，很是高兴的说：你这进忠，是不是对我进忠呀？你原来名字中既然有个“忠”字，那就保留着。我看，你叫魏忠贤如何？又有忠，又有贤，这表明将来你为我，也为朝廷效忠，而且还能做个贤人，办些好事。
我连连点头，我说——感谢干爹，孩儿一定牢记在心。
就这样，我的小二哥没有了，我的李姓也没有了。从此，天下没有一个叫李进忠的男人，有的是一个叫魏忠贤的半男半女了。那是万历年间的事，小皇帝朱由校还未上台。
四
我的身体在慢慢恢复中，虽然还隐隐作痛，但只要不是要命的痛，我都能忍受。在干爹魏朝的照应下，我很快熟悉并适应了宫中的生活，与那些大小太监们混得很好。最关键的是我通过魏朝结识了太监总管王安，他的权势很大，所有的太监全都得听命于他，以我的灵巧与勤快，很快得到了王安的赏识与信任，许多事情他不通过魏朝而直接吩咐我去做，这样我有了得到某种权力的滋味。
更为重要的是，也是通过魏朝与王安，我又与皇长孙朱由校的奶妈客氏熟悉了。客氏当时不过三十多岁，长得很是风骚，有几分姿色，凭着是皇长孙奶妈的这一特殊角色，在宫中没有人敢招惹她。或许是宫中除了女人就是太监，而没了真正的男人的缘故，风骚的客氏对我这个虽然去势，可仍然有些男子气的人很感兴趣，加上我去势不彻底，心中不时涌出那莫明其妙的欲念，我也喜欢她抛来的媚眼，一来二去就与她好上了，虽不能尽兴，可总还是凑合着在一起玩耍一番。据后来宫中的人说，太监与宫女这种偷情，被起了一个名称，叫“对食”。
我也不管对不对食，反正是我需要的是客氏的保护与关照，我懂得在宫中她若说句话，还是很好使的，况且她是朱由校的奶妈，将来这个皇孙当了皇帝，那她的影响力不就更大了吗？所以，我一方面先牢牢把着魏朝与王安，另一方面更要拼命讨好客氏，让他们各自都为我说话，都成为我不断上升的阶梯。
我暗暗下决心，将来有朝一日，我会把他们全都抛弃，我要成为这个大明王朝中最有权势的人，只有这样才可消除我的被阉割之耻之痛。
万历四十八年八月的一天，神宗朱翊钧病死了，他的三十七岁的儿子朱常洛即位，是为明光宗，年号泰昌。可是谁能想到，这位等待已久、正是中年的皇帝上台仅二十九天就撒手而去，真是短命呀！正值壮年的光宗为何如此短命？我看就是好色好的。他当太子时，其女人就多，当了皇帝后美女更是难以数计，一天到晚左拥右抱，他怎么能受得了？由于贪恋女色，即位没几天就病倒了。当时内医太监崔文升为皇帝开了一服泻药，光宗服后，大泻不止，一天要拉上三十多次，这人很快就泻得不行了。
后来鸿胪寺丞李可灼又献上了一颗红丸，说是仙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可光宗服用后，一睡不醒，就那样睡过去了。
这件事很奇怪，很蹊跷，查来查去也没有结果，这是明史上有名的大案子，人们称为“红丸案”。我当时地位还不高，只是在一旁观看，多是听宫里的人在议论。但是，我什么也不说，我知道还没轮到我说话，说了可能引起祸患。
当了二十九天皇帝的朱常洛死后，他的大儿子朱由校即位，是为明熹宗。他是由东林党人杨涟与左光斗扶持上台的，可是这两个东林党人后来却倒霉了，而我的机会却真正来到了，因为熹宗的奶妈客氏的地位陡然间提高了，而客氏对我又很好，这叫连带关系造就的效果。客氏被小皇帝封为“圣夫人”，我则由原来的司礼秉笔太监又兼任提督宝和三店，有机会接触到皇帝了。
我的地位在不断上升，而我的干爹魏朝与大太监王安的地位与则开始下降了。我观察了熹宗的性格，感到他不像他父亲那样好色，对女人的兴趣不是太大。他的主要爱好，骑马打猎是一方面，最主要的竟然是学做木工活。在很短的时间内，他的木工水平让我吃惊，他似乎就是个木匠材料，什么推拉锯刨雕，样样精通，无师而通。他一天到晚做木工活，乐此不疲，一大早起来就到皇宫一处专门为他准备的作坊里开始了劳作，往往是满头大汗。我从旁边看到，每当这时，特别是一件木器完工时，那是他最高兴的时候，可以说是眉飞色舞，喜不自禁。
我瞅着了这个机会，专在熹宗忙于做木工活的时候向他汇报一些朝中的事情，可每到这时他都显得极不耐烦，头都不抬，擦把汗就说，你去处理吧！反正我是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就打着他的旗号去吩咐下面的大臣做事，当然这里面有许多是我的意思。经过了这么几次后，朝中的人都开始感觉我的分量了，就开始讨好我，我的威信与权威也慢慢而提升了。
可是我的地位的上升则引起了魏朝与王安的不满，他们不能容忍我这一个比他们进宫晚得多的人压过他们，虽然他们曾经赏识过我、帮助过我。魏朝还是我的干爹，可为了我的前程，我不能管那么多了，必须清除道路上的障碍。魏朝毕竟是我的干爹，他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忍对他下毒手，但又不能留于宫中。我就通过手下人把他发落到外面去了，给他一个终老的地方，并让人转告他，不得乱说乱动，否则下场是悲惨的。
王安原来势力大，可现在所有的太监全听我一人的，而且不久前皇帝又把东厂的指挥权交给了我，我就有了生杀大权。王安不肯听我的，那对不起了，我让那些心狠手辣的东厂心腹悄悄把他药死了，对外就称他是病死的。
除掉了身边两大障碍，宫里宫外的人更感到我是不好惹的。这里面的关键是皇帝与客氏对我支持，或者说皇帝对我所做的一切是不闻不问，也闻问不了，他身边的人都是我的人，都在为我说好话。
五
在我的权力与影响渐渐增大的情形下，我还必须清除朝中那些看似清廉而实际上只是清谈误国的一批家伙，这些人主要是以东林党人为代表，关键人物有杨涟、左光斗、高攀龙等。他们是一群装着清高却不干实事的人，表面上看都一本正经，大谈什么“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家天下事，事事关心”，好象都极是关心朝政关心国家，但是真让他们去做什么，却个个都是缩头乌龟，根本干不了什么。
我看他们就是一群捣蛋鬼，而且经常在背后对我议论纷纷，不时有人向我汇报，说他们那些人又聚在一起开会研究什么，又在想什么鬼点子，所以我必须把他们拿下，以扫清我行进路上的障碍，以保障我能顺利为朝廷做些大事没有干扰。
为了巩固我的权力，增加与东林党人斗争的力量，我还要选拔重用拉拢一些人，让他们紧紧地团结在我的身边，听我调动，为我效命。我先是重用了王体乾与李承贞两个内臣，又结识了大学士沈榷为外援，让原就跟随我的魏广微入阁。而被东林党人罢免的一些官员也纷纷投靠于我，以我为靠山。
这样，在我周围就慢慢形成了被他们视为一群所谓的乌合之众，有“五虎”、“五彪”、“十狗”、“十孩儿”、“四十孙”之称。实话说来，这些人都是我的死党心腹，我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不敢不做，而且做的迅速彻底干净，办事效率极高。
我认为，一个人，特别是有地位有权力的男人，若想做点事情，做点大事情，就必须有铁一样的意志与手腕，不能婆婆妈妈，不能耳根子发软，不能犹豫不决，对异己必须坚决清除，绝不客气，否则，不但不能做事，而且还要受制于他人，甚至丢掉性命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或许就是我的人生哲学吧？
其实，我起初对东林党人还是比较忍让的，他们小打小闹，或者他们小圈子里自娱自乐，只要不干涉我，那也就算了，让他们自乐去罢。然而，他们不知好歹，竟然弄了七十左右人联名上书皇帝，要罢免我，给我弄了许多罪名。这他妈的怎么还能容忍得了？我当即决定下手，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我下令抓了一批，关了一批，杀了几个，包括那个死硬派杨涟与高攀龙，都砍了脑袋。
我这霹雳手段一出手，那些原来胡说八道者全都闭上嘴巴，天下遂得安宁了许多。我要腾出时间来，好好考虑一下东北边境的事情，那里最近满人在闹事，出了个努尔哈赤死了，他的儿子皇太极更是厉害，不断兴兵扰我边疆，当地百姓深受其苦。
在皇太极猛攻锦州时，曾为我建造生祠的袁崇焕原本是一个将才，可他竟然与监军纪用一起下令坚定不出去救援，任凭赵率教自己孤军在锦州苦苦支撑，情况十分危急。好在袁的手下满桂大胆违抗袁的不抵抗之命令，主动带领一队兵马出击援助赵军，经过血战，取得了宁锦大捷。
这场大战后，我在宫中论功行赏，我没有因为袁曾讨好我而为之说情，反倒撤了他的职，提拔了此前与我并不怎么熟悉的满桂与赵率教。我的这次处置完全是出于公心，没有夹带任何私心杂念。在宫中内部与权贵们的争斗中，我有时是不择手段，阳谋阴谋全都用上，但在对外战争中，我是清醒的，我不能视有军功者而不见，却去睁着眼说胡话，不能任人唯亲。这一点，我还是明白的，否则我也不会有那么人支持拥护。
六
由于清除了许多异己，让更多的人相信我的权势力量在不断增大，所以那些官员们都开始向我表白他们对我的忠诚，不但是宫中的那些跟随我的太监们和经常上朝的大员们不敢再对我冷眼相视，就是地方上的那些大吏们也纷纷向我效忠，许多地方开始为我建什么生祠，把我供奉起来，甚至有人在称我为“九千岁”，意味我是仅次于皇帝的人。其实，在当时我的地位与影响，又岂是那个只知做木工活的小皇帝可比？他的一切还不都听从于我？
在那个时候，我真正体会到权力的厉害，这他妈的就是一个魔鬼，可以让人害怕。我失去了男人应有的小二哥，可得到了大权势，比之小二哥，权力对男人比对女人有更大的吸引力，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当然了，我若既能保得小二哥的存在，又能得到这样的权力，那该有多好呀？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岂不可当上皇帝？皇帝，这是多少人的梦想，他朱元璋也不过是个穷小子出身，还当过和尚，可他为什么就可以，我就不可以？我不是没有动这样的心思，但是自古以来，哪还有被去势的人当皇帝？想到这层，我的心又暗了下来。这世道，没有公平可言，唯有自己的能力与信心和意志力方可支撑着自己的人生路程，别人都不可靠，都是拿来利用的。
我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只能咬紧牙关往前走，我自有我的主张，我会毫不客气地打压那些反对我的人，也会适当地做些对国家、特别是对平民百姓有利的好事，以维持我的权威与形象。
在我尚未真正掌权时，袁应泰这王八蛋在与满人交战时丢掉了辽阳，而袁应泰之所以被起用，完全是因为当时督师辽阳的熊廷弼被那些误国的文官集团们罢免了。老熊是个能人，有军事才能，这样的人才不用还惨遭罢免，我感觉实在不公。待我掌权后，我开始调查辽阳失守的原因，我起用一批人弹劾了那些误国的家伙，重新起用了熊廷弼，而且让他当了兵部尚书。但是，在随后让他去经营辽东时，由于同去的王化贞与老熊不和，导致一场大战的失败。这没办法，照规矩来，这两人都被起诉下狱处死。
赵南星、孙承宗与袁可立，这三人都是直臣能臣，也是有军事才干的，我没有因为他们三人经常与我作对而弃用，我重用了赵与孙先后为兵部尚书，让袁可立为兵部左侍郎，让他们在边境发挥各自的长处。当然了，后来由于情势所逼，也由于袁可立要到南京去任职，我把他撤换了，由我的心腹代替了他，同时也起用了我的手下崔呈秀。
在对国家的财政收入上，我也是认真的，而且对有钱的人，对于那些大财主没有客气过，这一点与东林党人完全不同，他们是要保护那些财主的。由于我的坚持，朝廷每年的国库收入都不断增加。国家要办许多事情，尤其是边疆要打仗，没有钱怎么能行呢？我不知待我死后，这个崇祯皇帝改变我的做法会有怎么样的结果？我当年掌权时，仅浙江每年的茶税收入就高达二十多万两金银，听说现在也只弄到了十万两左右。我要到地下看看这个王朝在我死后如何收场？一群糊涂虫，他们能做什么？
另外，我不是为自己辩护，在我当政时，我没有那么贪得无厌，比之我前面的严嵩与刘瑾，我应当算是一个清廉的人，而且谁敢说我对百姓有过侵扰的行为？
此时，我躺在一个破屋子里，外面一团漆黑。风正起劲地刮着，看来天要下雨了。回忆往事，我更多的是痛苦。这么多年了，我容易吗？从一个穷小子，家中本是有老婆孩子的男人，可被逼进了宫，又被残酷的去了势，丢掉了男人的根子，当了这么一个太监。我没地位没靠山，只得凭自己的本事硬拼了，虽然一度权力很大，可到头来下场还是悲惨的。其实，这样的结局，我早就隐隐地预感到了。谁能永远在权力的巅峰之上呢？
随我同往风阳的几个小卫兵，到隔壁屋子已睡下，他们对我还算不错，一路上很是尊重我关照我。我不能等他们起来再自杀，必须在这黑夜里，在他们在睡梦中，悄悄的结束我的生命。
死是必须的，那么到底应当怎么死呢？我身上有把刀，可我不想再挨刀了，那一刀曾让我永生难忘。我要保留一个完整的身体，不管死后他们如何处理。我内衣里屋早就备了一包毒性极大的药，这种药只要稍稍吃上一点，就会要命。我以前就怕遭遇不侧，所以那药就总是在身上藏着，现在终于派上了用场。
我慢慢掏出了毒药，又看了看这黑屋，这黑夜何时是头？我用不上等天亮，黑暗是我喜欢的，我就该在这黑暗中进行我这最后的一行动。
我打开药包，看也不看，一把塞到了嘴里。
我倒了，倒在了那柴草上，永远闭上了眼睛，永远睡去了。
千秋功罪，任后人去评说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