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末群雄系列之李傕（上）
煮酒论英雄，且谈三国人物。
说起汉末乱世的大魔王董卓，他的罪行罄竹难书。如果不是王允吕布刺杀成功，不知董卓还会祸乱到何种地步。董卓的突然死亡使他的部下们群龙无首四散奔逃，大汉朝廷似乎又有了一丝拨乱反正的希望。结果在王允的错误决策下，反倒使凉州军阀们为求生存重新团结起来，再次攻入京城挟持皇帝。之后的几年里，李傕俨然成为董卓的政治遗产继承人，使凉州军阀继续把持朝政。
大部分人想到李傕，都会嗤之以鼻。一个毫无头脑恶弱智，只知道打仗杀人的野蛮人，被贾诩耍的团团转的白痴而已，不值一提。但显而易见的事实是，从董卓死后的初平三年（192）至献帝启程东归的兴平二年（195），凉州军阀又以李傕为首把控朝政三年多。这三年的时间里关东诸侯乱战，袁绍、袁术、曹操、陶谦、公孙瓒、刘备等等大小诸侯们捉对厮杀，至于远在长安的朝廷究竟什么情况，这些人无暇顾及。
从本期开始，笔者将以李傕为中心，为您讲述这段汉末朝廷最黑暗、最残酷的时期，与之相比，连董卓都相形见绌。
李傕（？—198），北地郡泥阳县（今陕西省耀县）人。几乎所有网络文章都称李傕字稚然，但笔者查找很久也没有找到出处。关于李傕以及其他董卓部将的史料主要集中在《后汉书·董卓列传》以及《三国志·董卓传》中，在董卓死后附有大篇幅的文字讲述这些人后来的作为，另外其他传记里也常有提及。
初平二年（191），李傕首次登场。但不是作为武将打仗，而是作为使者求亲。
《三国志·孙坚传》载：卓惮坚猛壮，乃遣将军李傕等来求和亲，令坚列疏子弟任刺史、郡守者，许表用之。
董卓与孙坚早就认识，所以很忌惮孙坚。不过孙坚当然严词拒绝了董卓，继续进军，来到距离洛阳九十里的地方扎下营寨。孙坚在讨董时的表现大家都很熟知，就不多讲了。有趣的是董卓竟然派李傕来和亲，这实在令人意外。和亲之事，应该要用有头脑、善言辞的文化人去做，不管谈不谈得拢，表面话总要讲的漂亮些才是。虽然董卓不得士人的心，起码还有些文官可用。
难不成是李儒笔误成李傕？可又分明写着“将军李傕”，不可能记错。面对来势汹汹的孙坚，董卓不可能派个不识体统的人出使去刺激对手，所以我们只能认为，李傕至少有点文化水平，是见过场面的人，而且也很受董卓信任。
好多朋友会有疑问：李傕、郭汜不是因为有贾诩计策，才突然冒出来的人吗？他们在董卓军中只是小角色吧？
并不是。李傕、郭汜作为董卓阵营的大将早已成名，绝非无足轻重的人物。
裴松之注引《山阳公载记》载：艾曰：“坚虽时见计，故自不如李傕、郭汜。闻在美阳亭北，将千骑步与虏合，殆死，亡失印绶，此不为能也。”
这是长史刘艾与董卓讨论局势的发言节选。董卓在和亲不成的情况下很担忧，于是刘艾进行一番分析，认为不仅孙坚，全体关东诸侯都不会获胜。其他我们暂且不管，单看这一段，刘艾认为孙坚虽然很会用兵，但还比不上李傕、郭汜。
后半句讲的是孙坚被徐荣击败，慌乱中多亏祖茂假冒身份才脱险的那次战役，表明孙坚并非不可战胜。至于为何不以徐荣做例子却说李傕、郭汜，笔者认为有两层意思。第一，徐荣是辽东人，并非凉州嫡系，李傕、郭汜则是亲信将领，用他们举例更能提振董卓信心；第二，既然徐荣都能杀得孙坚连印绶都丢了，李郭出马肯定更没问题，言外之意，李郭二人比徐荣更强。
李傕、郭汜到底有没有徐荣强，很难说，不过后来双方还真的交过手，这点下面会讲到。在此处笔者想说的是，刘艾不提别人，单拿李郭二人与孙坚比较，本身就说明这两人在董卓阵营内部地位很高，并不像很多文章讲的只是中层军官，更不用说李傕还作为使者面见过孙坚。
上面讲到李傕在董卓时期就是大将，但为什么很多朋友的印象里，李傕并不是大将呢？如果对某个历史人物出现群体性的认识偏差，一定有其根源，下面笔者来告诉您，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源。
董卓势力庞大，后期加入的吕布为首的并州军等其他力量暂且不谈，我们只说凉州集团。董卓的弟弟董旻、女婿牛辅、很可能是亲属的董越、“凉州三明”段熲同族的段煨、凉州大族胡轸与杨定，这些宗族与凉州头面人物共同组成董卓的嫡系力量班底。李傕、郭汜、张济三人则是牛辅的部将，至于樊稠，则是董卓部曲将。关于部曲将与普通将领的区别在韩当篇重点介绍过，说难听点是奴隶制残余，也就是具有人身依附关系，说好听点是家臣，出部曲之外地位是非常低下的。所以后来李郭樊三巨头内讧，樊稠最先被火并，很大原因是他与李郭二人并非同源。
说回李傕地位低下的错觉，根源就在于他不是董卓直属部将，而是牛辅的部将。说起来这个原因很简单，但这正是一个常见的逻辑错误，只要不是君主的近臣，地位就不高，其实并不成立。比如袁绍以三子一甥分领河北四州，三子一甥的部下都地位不高吗？曹操在外征战，曹丕以副丞相身份坐镇邺城时，能说曹丕的部下们身份不高吗？显然不能。
不知何种原因，董卓年纪一大把，除了老来得子之外，却没有其他儿子的记载，在这种情况下女婿牛辅格外受重用理所当然。
《三国志·董卓传》载：初，卓女壻中郎将牛辅典兵别屯陕，分遣校尉李傕、郭汜、张济略陈留、颍川诸县。
这句话讲的是董卓退往长安后，留牛辅统领众将把守关中要地。牛辅为中郎将、部下们则都是校尉，这也是很多人认为他们地位不高的原因。这也是一个误解，汉末至三国的武将名号有一个逐渐贬值的过程，两汉从汉武帝起至汉献帝初，将军名号都是非常稀有的东西，举个例子，即便征讨黄巾的统率如皇甫嵩、朱儁，也不过是左中郎将、右中郎将；汉灵帝为防止何进权势过大，设立西园八校尉这一皇帝直属禁卫军，用的官职也仅仅是校尉。“杂号将军”本来地位非常高，理应叫名号将军，后来诸侯上表索官成为惯例，将军名号才渐渐泛滥，出现不计其数的“杂号将军”。
所以，不要以为中郎将、校尉地位低下，要看所处的时期以及阵营。要知道这个中郎将以及手下的校尉们，麾下部队比绝大多数关东诸侯的部队都要多。
董卓与吕布
作为平定黄巾之乱的东汉三大名将之一，朱儁在东汉官场德高望重，很有影响力，即便董卓也“外甚亲纳而心实忌。”
《后汉书·朱儁列传》载：卓后入关，留傕守洛阳，而儁与山东诸将通谋为内应。既而惧为卓所袭，乃弃官奔荆州。卓以弘农杨懿为河南尹，守洛阳。儁闻，复进兵还洛，懿走。
这是一则非常有趣的记载，起初李傕镇守洛阳，朱儁也在洛阳，但他表面服从董卓，实际在为关东联军做内应。不久却因为害怕而弃官逃往荆州。后来董卓改由杨懿守洛阳，朱儁听闻又迅速返回，把杨懿给打跑了。
李傕守洛阳，朱儁就往外跑，杨懿守洛阳，朱儁就打回来。说一代名将朱儁欺软怕硬似乎太不留情面，那也只能说朱儁识时务了。连朱儁都这么忌惮，可见李傕在董卓阵营确是一员猛将。
在陶谦篇中笔者讲过，陶谦曾经组织过另一个版本的关东联军，声势上当然不及袁绍，但也实打实有过出兵。
《后汉书·朱儁列传》载：徐州刺史陶谦遣精兵三千，余州郡稍有所给，谦乃上儁行车骑将军。董卓闻之，使其将李傕、郭汜等数万人屯河南拒俊。儁逆击，为傕、汜所破。儁自知不敌，留关下不敢复前。
朱儁跟董卓撕破脸后，陶谦上表其为车骑将军，自己出三千精兵，其余响应者也出些援兵。董卓又派出李傕、郭汜以数万人驻扎在河南尹相拒。这里明确记载李傕、郭汜的兵有数万之多，同时期关东诸侯很难有那一路能单独抗衡，也是李、郭实际地位的佐证。
朱儁主动进攻，但被李郭二人击败。经此一站，朱儁自知不敌，停在虎牢关前不敢前进。朱儁敢主动进攻，想必兵力上即便处在劣势，差距也不会太过离谱。一次将其吓跑，一次正面击败，李傕能够面对久经沙场的朱儁占据明显上风，绝不是巧合。
因为关东诸侯很快就互相攻伐起来，根本没精力再西进，孙坚不久也被袁术召回，于是留在关中的李傕、郭汜、张济等人多次出兵关东，当然他们不是为了攻城略地，纯粹只是劫掠钱财粮草而已，相邻的陈留、颍川成为重灾区。荀彧就因为早有预见，而将宗族迁往冀州，后来辗转加入曹操麾下。
初平三年（192）四月，董卓被刺身亡。掌权的王允、吕布立即展开对董卓余党的攻击。不过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董卓虽死牛辅尚在，吕布派部将李肃以皇帝名义诛杀牛辅，牛辅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双方交战，牛辅竟然打退了李肃，吃了败仗的李肃被吕布斩首。
如果牛辅不瞎折腾，凭借董卓留下的底子跟吕布抗衡绰绰有余。然而不愧是董卓看中的女婿，这牛辅也不按套路出牌。
《魏书》载：辅恇怯失守，不能自安。常把辟兵符，以鈇锧致其旁，欲以自强。见客，先使相者相之，知有反气与不，又筮知吉凶，然后乃见之。
董卓死后牛辅心里没底，精神压力大。怎么办呢？成天把兵符拿在手里攥着，又在屋里摆上“鈇锧”也就是大铡刀，给自己壮胆。每当有人来访，牛辅就让相师相面一番，看看这人有没有“反气”，再占卜吉凶，确定这位访客脸上没有异常才肯接见。
前文讲过，董卓手下核心成员中有个叫董越的中郎将。既然同一阵营，自然少不了有事商谈。于是相师又给董越相面。结果这个相师不知怎么看的，就说董越要造反，牛辅当即把董越杀了。
据《献帝纪》载：筮人常为越所鞭，故因此以报之。
就是说这个算命的曾经被董越拿鞭子抽过，所以借机报仇。董卓大军交到这种人手里焉有不乱之理？很快牛辅兵营就有人叛变，因为是夜间，军营有些慌乱。牛辅慌乱中收拾金银细软竟然就要跑路，结果在半路被其亲信名叫赤儿的胡人斩首，财宝全数被夺，首级也被送往长安朝廷。
牛辅
这位牛辅大人饭桶级的表现至此结束，但关中乱局才刚刚开始。
牛辅跟李肃交战时，李傕等人还驻军在外，等李傕众将赶回安邑，牛辅已经死掉。董卓、牛辅接连死亡，众将群龙无首，于是暂且等待王允、吕布为首的新朝廷，看看他们的动向。
王允在如何处理凉州系的问题上摇摆不定，一会要全部赦免，一会又要全都除掉，想让袁绍派些关东兵过去镇压，又不同意让皇甫嵩去安抚凉州兵。在王允逐渐私欲膨胀之下，凉州兵也逐渐失去了耐心。
大文学家、书法家蔡邕因为表达出对董卓的一点惋惜，被王允下狱而死，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凉州军将士感到非常绝望。
这时一个三国大牛人即将闪亮登场，他就是被陈寿评价为算无遗策的大谋士贾诩。贾诩在李傕反攻长安的过程中究竟起到什么作用，没有贾诩的话，李傕、郭汜真的就将解散部队逃回乡里吗？下一期，继续为您讲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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