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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的茶(红楼梦中三十六计)

《红楼梦》当中喝茶的场面真不少,好像贾府上上下下的人基本上都不喝白开水,要喝就是沏茶。好几次描写宝玉半夜醒了口渴,就是要喝茶,倒半碗茶来。要说宝二爷那是在荣国府,富贵乡中还有的说。后来晴雯被赶出园子,在自己家那个破瓦寒窑,还是喝茶。宝玉探晴雯,晴雯让宝玉给她倒碗茶来。宝玉一看:“虽有个黑沙吊子,却不像个茶壶。只得桌上去拿了一个碗,也甚大甚粗,不像个茶碗,未到手内,先就闻得油膻之气。宝玉只得拿了来,先拿些水洗了两次,复又用水汕过,方提起沙壶斟了半碗。看时,绛红的,也太不成茶。”晴雯告诉他,别找了,那就是茶了,您还总惦着找咱们府里那么样的茶,不可能啊。

不说茶具的问题,就说晴雯家这个茶,我看这个描写,觉得很有可能是普洱。现在您看普洱茶非常值钱,在当时普洱根本就是不入流的茶叶。达官贵人家里是不会喝普洱茶的,普洱茶的主要销路是压成茶饼子,沿着茶马古道运到西藏。或者北上运到蒙古。当地的牧民饮食结构单一,以肉食为主,很难吃到蔬菜,身体内缺乏维生素,都是靠这样的茶来补充。不需要多么清香沁人,只要茶叶味道浓重,能够化解体内的油脂就好,所以那个茶的味道就不是多么雅致,也就进入不了中原地区的上流社会,就是平民百姓拿它解渴,也算是喝茶了。现在普洱茶价格高,一是因为前几年有一波商家有意的炒作,给炒起来了;二是它也契合了当代人生活水平提高,高蛋白食物摄入量过大导致的营养过剩的现状,需要普洱这种茶来帮助消化,促进健康。不过这二年普洱茶的价格也大幅回落了。跟风屯茶饼,赔了的不少。我家里还有两个从云南买回来的茶饼子,印成了铜钱的样子,当个摆件挺好。其实真要是毛峰、龙井这样的好茶叶,谁会把它压成茶砖、茶饼子啊,都看不出模样来了。

言归正传,虽然书里面人物基本上都喝茶,但是对茶的具体描写并不多,晴雯这个不能算,主要为了体现晴雯的落魄,只不过我瞎琢磨出点别的。要说真正描写喝茶内容的场景,全书就是一场,就是刘姥姥二进荣国府,贾母带着她游大观园,到了妙玉这里喝茶这一段。要写妙玉,就从这段喝茶的情节入手。

这回书叫做“栊翠庵茶品梅花雪”,话说贾母一行来到妙玉的栊翠庵中,妙玉往里让,老太太说自己刚吃了酒肉,怕冲撞了菩萨,就在院子中坐了,让妙玉拿点茶来喝。各位,咱们先看看这个茶具:“只见妙玉亲自捧了一个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寿的小茶盘,里面放一个成窑五彩小盖钟,捧与贾母。”茶盘是漆器,漆器在中国出现得太早了,据考古成果显示,在原始社会就有了漆器的雏形了。雕漆的制作工艺又叫剔红,是这样:把漆加热,涂在胎体上,稍微冷却,成为一种胶状物的时候,下刀雕刻,漆这东西一凉就硬了,雕不动了,火候的把握很重要。手法也要准确,因为这东西可雕刻的时间很短,稍微雕错了,一旦凝固变硬,也就没有办法再下刀,这件东西就算废了。所以雕漆的东西很是难得,好的雕漆作品相当值钱,这个还是雕漆填金的,就是雕好了之后在那个图案的轨迹里面鎏金,值了钱了。

成窑五彩小盖钟,这个成窑是成化窑,是明朝成化年间的瓷器,是明朝彩瓷里面比较值钱的种类,前两年一个成化斗彩鸡缸杯拍出了过亿的价格,五彩的工艺比斗彩还要高,色彩上要更为鲜艳,但是目前拍卖过亿的记录不多,拍卖有时候并不是价值的完全体现,受到诸多因素影响。但是成化彩瓷肯定是相当值钱,这个没话说。妙玉端这个茶具是给贾母用,这个茶具在清朝就算古玩了。别人都是一色官窑脱胎填白盖碗,这个应该属于当时的实用瓷器。

顺便说一句,贾母喜欢红茶,对绿茶一般,跟妙玉声明自己不吃六安茶,妙玉给她上的老君眉。六安茶也称六安瓜片,是为中华十大名茶之一,这东西在清朝是非常值钱的,当年慈禧生下同治皇帝之后,才能够享受一个月十四两六安茶的待遇,现在好的六安瓜片能卖到几千块钱一斤。老君眉产自武夷山,武夷山还出产一种著名的茶叶大红袍,大概是近亲吧。

大伙喝着茶,妙玉把宝钗黛玉叫到自己房里,单独给予VIP待遇,喝体己茶,这二位的待遇就不一样了。妙玉给宝钗用的是一个(分瓜)瓟斝,这个不是金属器,也不是瓷器。是葫芦做成的,玩葫芦也是一门学问,在葫芦刚萌芽的时候,你就要想好要把它弄成什么形状,提前做好模具,罩在刚萌芽的小葫芦上,葫芦就按照你的模具生长,可以做成各种形状。这就是给做成了茶具,而且这个茶具还不是一般的东西,上面写着“晋王恺珍玩”。这个王恺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他曾经和当时的天下第一富豪石崇比阔气,两个人比着糟践东西,用白蜡当柴烧,用麦糖水刷锅……后来王恺找他外甥司马炎借来一株宫里面的珊瑚摆上,叫大家来看。石崇一看,直接就把这棵珊瑚给打碎了。王恺当时就急了,石崇一笑:“我陪你一棵,上我们家挑去。”到了石崇家里一看,十几棵珊瑚,哪棵都比那棵高,比那棵粗。这回王恺真认输了,但是他也算得上是一代富豪,这个茶具就是他玩过的东西,也厉害了。顺便说一句,石崇最后没什么好下场,死于非命。

这个葫芦茶具除了王恺用过,那上面还有一行小字:“宋元丰五年四月眉山苏轼见于秘府”。更厉害了,苏东坡也玩过,这东西要搁现在,上拍就得千万。古玩这玩意要是跟名人沾上边,能够确认是名人用过的东西,传承有序,那么价值又得翻上几番。比如一个松花砚,这个砚台本身的质地比端砚差得很远,作为古玩也就几千块钱,但是一块康熙皇帝朱批时用过的松花砚,起拍价就上百万。这个是两大名人,特别是有一个苏东坡这个量级的,价格能低得了吗?

妙玉给黛玉的是一个点犀乔,是犀牛角做的茶杯,这个价值就不用多说了。现在这个东西上拍倒没多少钱,这个原因是因为现在国家禁止当代犀牛角的产品在市场上流通,即便是古物,由于不受提倡,各大拍卖行一般都不给太高的价格。但是这东西要是真正成交那就不一样了。

最后再说说水,贾母问妙玉用的什么水,妙玉说是旧年躅的雨水。这也就在当时才能算是不错的水,现在环境污染的条件下,谁敢喝啊。黛玉在屋里喝茶时问妙玉这是不是也是雨水,妙玉来一句:“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现在这个梅花上的雪也不能用了,理由是一样的,这样的大气环境下,谁敢喝?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要说的是,即便在当时,喝这种水也不是一般人。怎么不一般?您看妙玉说完林妹妹,林妹妹的反应:“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话,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约着宝钗走了出来。”

林妹妹就够尖刻的了,她都惹不起妙玉,可以看出来这个妙玉的怪癖,喝的这个水也看得出来。这种所谓的雪水真的就好吗?这个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作用,觉得梅花和雪都是纯洁的东西,就好像这东西就高贵好喝,其实满不是这么回事。陆羽《茶经》里说,一等水是山泉水,二等水是江河水,三等水是井水。至于您那个香雪梅花水,压根儿就不在列。也就是妙玉这样孤僻的人才会钟情于这样的所以的高洁之水。其实根本没什么特别的,而且可能还不如正常的水。这就叫不正常的人用不正常的水,曹雪芹先生也是用水这样的细节映衬妙玉这个人物。

这一段主要说茶和茶具,带出妙玉,下一段正式说妙玉。我先提一个事情,就是这回书,贾母带着人来吃茶,她和妙玉的对话挺有意思。贾母道:“我不吃六安茶。”妙玉笑说:“知道。这是老君眉。”您注意,在书里面,这之前贾母和妙玉没见过,她怎么知道妙玉一定上的是六安茶,这个有点门道,下一段说说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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