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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职业两年的我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 VICE 中国

突尼斯的撒哈拉沙漠。

2015年10月11日,是我辞职转为自由撰稿人整两年的日子。

两年前,我还和大多数人一样困在北京密密麻麻的办公室里,在为即将到来的十一假期如何请假发愁(我工作的地方要轮流值班,所以假期也经常不闲着)。本来提前半年就买好了去埃及的机票,结果开罗又陷入了动乱 —— 汽油炸弹、催泪瓦斯什么的到处横飞;所以我听从朋友的建议,又买了往返开罗至安曼的机票,改去约旦。当我安排好假期工作后,在椅子上做了几次深呼吸,终于鼓起勇气打开聊天窗口,给领导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进行书面请假,并且承诺假期的工作都已经做了安排,只需要动用我以前加班的存休,晚回来四天而已。

领导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我拒绝了,并且安慰我:“不是我不让你晚回来,是我怕批了假期别人都学你,就没人干活了。”

然后我失落的想着:每天我在这既学不到什么东西也没啥前途的工作上耗八个小时,主要任务就是更新手机、iPad 等客户端的内容;总的原则就是用 Photoshop 剪裁一些热辣写真 —— 露出模特或者明星的胸部和大腿,尽可能提高用户留在这里的时间,增加点击量。

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到很悲伤。年过30,每天上午还要在这里更新 “黄图”;而下午为了打发时间,则躲在卫生间里看小说,这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于是我当即决定先辞职玩了再说,于是和领导协商好工作交接、年假等事宜后,我就拿着东西回家了。

回家后,自然不能和我妈说我辞职了,我用同事帮我出的主意,告诉我妈我们部门因为 “提高用户粘性失败” 而被裁了,我为此还拿到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于是我像所有 “重获新生” 的囚犯一样,决定先玩上几个月再说。先去了上海,然后坐汽车到达湖州后,又辗转到了莫干山,最后还去了澳大利亚跨年。一晃三个月过去了,根本没有遣散费的我已经花了不少积蓄;回到家没几天,我看着天天上班有收入的朋友,就感觉到了恐慌。

澳大利亚艾尔利坐小飞机俯瞰汉密尔顿海岛。

我觉得每天这样在家呆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打开 QQ 和微信,开始联系以前媒体圈认识的编辑,企图把我在约旦和澳洲的故事写成文章卖出去,挣一点是一点。

起初,因为我认识的编辑有限,给一些旅游类杂志报上的选题不是被毙就是说 “图片不符合风光大片的要求”,我只好在朋友的介绍下给一些女性杂志或者数码杂志写,因为他们也需要旅游的栏目,但是一般都在最后几页,主要起到 “丰富内容” 的作用。一般每个月才能卖出一两篇稿子,而稿费基本要等到出版后的两到四个月才能拿到;而且什么时候出版,也要根据杂志的总体选题来定。

记得那会儿的我,觉得靠这条路生存下来真得很难。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会问自己,还要继续坚持下去吗?坚持下去会有结果吗?还是我应该和大多人一样,再去找一份工作?

在某短租网站上我的房间图片。

正当我犹豫不决、积蓄也日渐减少的时候,我在地铁里面看到了短租的广告,即出租自己的房间做家庭旅馆用。我觉得这是让我能缓解焦虑的机会,而且如果做好的话,也算是个不错的生意。

于是我把家里认真地打扫了一遍,很多东西重新整理,拿出专业相机和三脚架拍摄了很多照片,分别挂在了两个不同的短租网站。可能和精装修和地理位置有关,生意比我想得要好,基本每个月能出租10-15天,这样就大大缓解了我收入不稳定的压力;房客一般是来中国旅行的国外情侣,走的时候房间都保持的很整洁,有的甚至帮我把床单被罩洗干净,甚至比我交给他们房子的时候还干净。但唯一不好的是:每次房客来之前,我都要花费一天时间认真清扫一遍,累得腰酸背疼之余,家务能力倒是突飞猛进;还有的房客半夜飞机才到北京,每次入住之后我才能背着大包、带着笔记本去找别的地方住。

对于这件事,我对我妈是严格保密的,因为这是她的房子,她肯定会觉得租给陌生人不安全;而且她要是知道我的窘境的话,一定会强迫我去找工作。所以基本上,我等到房客后就会背着装满洗漱用品和换洗衣服的背包,“逃难” 似的去朋友家留宿,甚至我还在北京用过 “沙发” 网站住到过北苑、鼓楼等地区的陌生人家里。

虽然收入不稳定、时常居无定所,但是我却尝到了 “自由” 的滋味 —— 再也不用看老板的脸色,再也不用因为智商不够听不出同事的冷嘲热讽,再也不用因为办公室的狗屁政治责难人性的丑恶。辞职这两年,我独自在11个月内旅行了9个国家,终于能达成我的小小心愿 —— 每次不用再赶着和大家一起出游,不用再买高价机票、查攻略、定旅馆,赶着投胎似的一天换一个地方走马观花,最后花一堆钱还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 ...... 现在我有了充裕的时间,可以到了目的地后慢慢住上几天,和我的沙发主人一起体验本地人的生活,了解他们的文化习俗。

每次旅行回来,我发现竟然可以写出不少独特的故事出来,反响和阅读量竟然都不错。毕竟和干巴巴的游记类描述相比,活生生的故事更吸引人;又加上我不害羞的个性,让我可以毫无顾忌用还算流利的中式英语跟本地人聊天。

马拉喀什的豪华宫殿。

慢慢的,我就积累了很多独特的经历:在果阿尝试去寻找真正的嬉皮,在佩特拉和贝多因人在大漠里烧烤,在马拉喀什住进了奢华的如宫殿一般的房子,在尼斯去只有本地人知道的秘密裸体海滩,在耶路撒冷了解巴以的恩怨情仇 …… 也许当我回想起来的时候,才会发现这牺牲了朝九晚五的稳定换来的自由没有后悔。

随着经朋友介绍认识的媒体编辑多了起来,现在也比以前忙了很多,也没什么太多时间焦虑和恐慌了。但正如同样转做了自由撰稿人的衩姐所说,在家工作真的不是很多人想的那样所为 “慢生活”:睡到自然醒,上上网,逛逛街,一天就打发了。真的不是这样。

给某杂志写的关于贝多因人如何保留传统和适应现代的文章。

相反,我的每天是这样开始的:早上八点起来喝咖啡吃早饭,然后开始读书,因为上午并不是我写文章的最好状态,所以我把这段时间拿来学习。其实说实话,我不像很多人有什么 “写作梦”,或是立志要成为伟大的记者之类,只不过这是我现阶段最擅长、且能干好的一件事而已。

本着 “干一行爱一行” 的态度,我一直把写出一篇严肃深刻的报道作为追求的目标,于是《纽约客》那些长篇报道文章就成了我学习的典范。有朋友跟我说,你老关心什么叙利亚问题或者美国枪击案的报道,是不是离我们的生活有点远啊;但我觉得,胸怀和见识也是这么增长起来的 —— 归根结底,想成为一个有见识的人,不见得非要环游世界,但也绝不能天天只关注家长里短。

我和印度还处于 “蜜月期”。

接着说我的日程。午饭后,我必须午睡一个小时,这是多年和老人一起生活养成的习惯。然后开始按照编辑约稿的需求写稿、整理照片,或者就我想出的选题和编辑沟通,确定交稿日期。有时候写起来得心应手的文章,我可能三四个小时就能完成3000字的内容;难写的,就需要更长时间。

晚上的时间,我一般会准备本周的采访,根据不同的采访者准备不同的采访问题;遇上我完全不了解的行业,还要用上很长时间去学习了解,才可以用一个还算专业的身份提出问题,不至于让人当成傻逼。

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事。

三月份的外高加索格鲁吉亚还是充满了积雪地方。

刚才说过我是一个极容易焦虑的人,一般都会在截稿日前两三天就完成内容。在媒体这么小的圈子里,我深知口碑的重要性,因此承诺的每周一篇稿子虽然没有签合同,我也一定会在约定好的日期前发到编辑的邮箱。如果这些都完成了,编辑也满意了,我就放心出去和朋友胡吃海塞遛胡同了 —— 当然前提是我的家并没有出租,我也不用 “打游击” 似的到处去蹭住。

自由职业这两年,培养了我的责任心,也让我更好地学会了管理时间。而且我也庆幸自己能有这么一套小房子,可以缓解在北京高物价环境下的生存压力。不过最难得的是,当你一旦尝到了自由的滋味,你就知道它美妙的值得你用一生去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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