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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到忠州

 

  被誉为“诗魔”和“诗王”的白居易是中唐时期最伟大的现实派诗人之一。公元818年12月,白居易一扫“面上灭除忧喜色,胸中消尽是非心”的忧郁,怀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心情,唱着那一阙响彻云天的《长恨歌》,从江州风尘仆仆地经历了一场名副其实的《琵琶行》来到忠州(辖垫江、石柱、丰都、忠县、桂溪五个县)任五品下阶刺史。从此,白居易似一轮明月,悬于忠州历史的星空。

  勤政:劝民均赋租,省事宽刑书

  819年3月,白居易一到忠州,“一只兰船当驿路,百层石蹬到州门”。他从这悲戚与寥落中淡定下来,“得水鱼还动鳞发,乘轩鹤亦长精神”,当天就写下《忠州刺史谢上表》,以表自己“誓当负刺慎身,履冰厉节,下安凋瘵,上抚忧勤”的执政理念。

  第二天,白居易召集别驾、长史等询问郡中民情,商讨治郡大计。“冉冉趋府吏,蚩蚩聚州民”,在“薰草席铺座”上问计于民。究竟如何治理好忠州?白居易认为“养树既如此,养民亦何殊?将欲茂枝叶,必先救根株。云何救根株?劝农均赋租。云何茂枝叶?省事宽刑书。移此为郡政,庶几氓俗苏。”这就是他为官施政、治理忠州的指导思想。

  首先劝农,奖励农业生产,鼓励开荒种粮,发展蚕桑农业。他认为“衣食之所以从出者,农桑也,若不本于农桑而兴利者,虽圣人不能也”。当时忠州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民丰衣足食,皆大欢喜。

  其次是均赋租。他一贯主张薄敛和均赋租,反对官吏对人民横征暴敛,巧取豪夺,感叹“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提出了“议赋税,复租庸”、“节财用,均贫富,禁兼并”,薄“农桑之税”。他刺治忠州时,废除苛捐杂税,在《贺上尊号后大赦天下表》中强调“赐时和而广洽皇恩,蠲减赋租,收拔淹滞”,竭力主张“摊令赋役均”,按土地和财产多少缴纳赋租,纳税人既能承担,又觉得公平合理,人民得到了实惠,从而调动积极性,生产得以长足发展。

  三是省事宽刑。忠州出台了一些尽量减少扰民、困民、役民、欺民的法令和便民法令,治理不过严,刑法尺度放宽,废止肉刑,减轻刑罚,惩治土豪恶霸,为民伸张正义,做到“宿弊必除”,“止盗贼,起廉让”。因而,白居易在《征秋税毕题郡南亭》中潇洒地写到:“且喜赋敛毕,幸闻闾井安。岂伊循良化,赖此丰登年。案牍既简少,池馆亦情闲。秋雨檐果落,夕钟林鸟远。南亭日潇洒,偃卧恣疏顽。”

  白居易勤于政事、廉政不阿、刚正尽言、与人有情、于物无著的高风亮节,使当时的忠州呈现出政通人和、欣欣向荣的新景象,深受忠县人民的拥挤。

  写作:文章合时而著,诗歌合事而作

  数不尽的美篇佳句写就中国文化的灿烂和辉煌。5万多首全唐诗中,白居易留存下来的诗作近2800多首,数量之多,在唐朝诗人中首屈一指。他的诗歌题材广泛,形式多样,语言平易通俗,具有高度的艺术成就,既有为民请命而震今铄古的诗篇,也有兴咏山川、笔绘江河、描摹爱情、颂扬友谊的歌吟,其情宛转哀怨,真挚感人而传之今世。

  在忠州近两年时间,白居易写下120多首诗歌和近10篇散文,其中一部分为感伤诗、一部分为杂律诗。按白居易自己的分类法,前者是“事物牵于外,情理动于内,随感遇而形于叹咏”,后者是“诱于一时一物,发于一笑一吟,率然成章,非平生所尚者,但以亲朋合散之际,取其释恨佐欢”。

  初到忠州,白居易看到“吏人生梗都如鹿,市井疏芜只抵村。更无平地堪行处,虚受朱轮五马恩”“城暗云雾多,峡深田地窄”,道出当时忠州狭窄的地形特征。在以后的日子里,白居易慢慢发现忠州并非满目凄凉,登上巴王台,见“靡靡春草合,牛羊缘四隈。我来一登眺,目极心悠哉。始见江山势,峰叠水环回。凭高视听旷,向远胸襟开”。这首诗写得清新激越,奔腾自如,对忠州一山一水的热爱溢于诗里行间,可谓“登山则情高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看到环楼的修竹“森然一万竿,白粉封青玉。影转色入楼,床席生浮绿”,便“楼上夜不归,此君留我宿”。踏青在外,莺飞草长,心旷神怡,白居易随后吟道“若为南国春还至,争向东楼日又长。白片落梅浮涧水,黄梢新柳出城墙”。当他见到“能文好饮老肖郎”时,才发现忠州也有“能饮满杯酒,善吟长句诗”的饱学之士,于是每当“庭前吏散后,江畔路干时”,推杯换盏,吟诗作对,其乐陶陶。

  真正的诗歌是现实的投影。白居易在忠州以“唯歌生民病”为宗旨进行诗歌创作,将自己耳闻目睹的民生疾苦、时政弊失诉诸于笔端,真实流露了他那愤激、苦闷的心情。他的诗表现出重写实、尚通俗、强调讽喻的倾向,反对离开内容单纯地追求“宫律高”、“文字奇”,更反对齐梁以来“嘲风月、弄花草”的艳丽诗风。他认为诗的功能是惩恶劝善,补察时政,诗的手段是美刺褒贬,炯戒讽喻。

  种树: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

  白居易“野性爱栽种”,认为“不种东溪柳,端坐欲何为”。从政之余,闲暇之时,他就在郡庭中和城外广栽花果树木。

  他从庐山移来杜鹃花,栽在城外山坡上,“已怜根须斩新栽,还喜花开依旧数”。杜鹃花顽强的生命力令他十分欣慰,移栽成功后,心情分外愉悦。

  最让白居易如痴如醉的是忠州荔枝和木莲。初到忠州,见到荔枝花开,洁白如雪,浓香扑鼻,非常高兴。六月荔枝成熟时,但见“叶捧低垂户,枝擎重压墙。始因风弄色,渐与月争光……星缀连心朵,珠排耀眼房”,摘来剥开果壳,瓤肉莹白如凝脂,浆液甘甜芳香,味如醴酪。他诗兴大发,挥笔写就“嚼疑天上味,嗅异世间香。润胜莲生水,鲜逾橘得霜。燕脂掌中颗,甘露舌头浆”。几天后,他派人将诗和荔枝送给好友万州刺史杨归厚。虽然忠州产荔枝,但树少且结果不多。于是,他从外地引进人才,教种荔枝。由于荔枝生长期长,一般要十年左右才开花结果,有人笑问他:“你现今栽种,何时才能吃到荔枝?”白居易笑着回答:“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前人种果后人品尝。”随后吟诗一首:“红颗珍珠诚可爱,白发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庭前种荔枝”。为了发动百姓种植荔枝,白居易亲自到农户家帮忙挖坑、培土、植苗,还亲手画荔枝图,挥笔题写了《荔枝图序》:“朵如葡萄,核如枇杷,壳如红缯,膜如紫绡,瓤肉莹白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成为描写荔枝的传世经典。

  公元819年的一天,白居易在鸣玉溪遇见木莲花,从此情有独钟,把它尊崇为圣洁的净花,“花房腻似红莲朵,艳色鲜如紫牡丹”“如折芙蓉栽旱地,似抛芍药挂高枝”“引手摩挲青石笋,回头点检白莲花”“莫怕秋无伴醉物,水莲花尽木莲开”……这些美伦美奂的诗词,无不寄寓着诗人一生的悲欢与爱恋。

  在忠州,白居易写了20多首种植赏花的诗,最有代表性的要算《东坡种花二首》:“持钱买花树,城东坡上栽。但购有花者,不限桃杏梅。百果参杂种,千枝次第开。红者霞艳艳,白者雪皑皑。游蜂遂不去,好鸟亦栖来。花枝荫我头,花蕊落我怀。”

  经过白居易两度春风化雨,忠州不再是“竞春无人来”的炎瘴湿卑地,忠州“山城虽荒芜,竹树有嘉色”,香山坡上“梅樱与桃李,次第城上发。红房烂簇火,素艳粉团雪”,“巫峡中心郡,巴城四面春”,美不胜收,令人流连忘返。

  豪饮:同醉破春愁,折枝当酒筹

  白居易和李白、杜甫一样,也嗜酒成性。白居易家酿美酒,每次喝酒时必有丝竹伴奏,僮妓侍奉。与他喝酒的都是当时社会上的名流。

  刚到忠州,白居易很是烦恼,招客夜饮,借酒浇愁,“莫辞数数醉东楼,除醉无因破得愁。唯有绿樽红烛下,暂时不似在忠州”。春花盛开,风光迷人,“何必花下杯,更等他人劝”,“何曾酒后更癫狂,共泥春风醉一场”。

  在忠州,白居易主要饮钩藤酒、咂酒和桑落酒。公元820年正月初五,白居易率别驾、主薄、长史和好友到乌杨拜谒蜀汉将军严颜墓。返乌杨时,天色已晚,朔风刺骨,但一股酒香扑面而来,早闻“乌杨酒”好喝,今日岂可放过。席间,白居易端起酒杯,只见酒色黄亮透明,清香扑鼻,一饮而尽,感到酒高不辣,醇和甘爽,香久浓郁,回味悠长,一问方知是早已失传的“桑落酒”,便诗兴大发,当即吟道“风头向夜利如刀,赖此温炉软锦袍。桑落气薰珠翠暖,《柘枝》声引管弦高。酒钩送盏推莲子,烛泪粘盘垒葡萄”。

  二月初二,白居易主持召开 “春会”,初三则举办咂酒宴。大家席地而坐,白刺史同与会者一样一边用竹管吸着坛子的咂酒,一边欣赏小伙奏起的巴乐,敲起的蛮鼓,和穿着节日盛装的姑娘跳起的巴人舞。他当即诗情奔涌,作一首《郡中春宴,因赠诸客》诗,其中赞到“薰草席铺座,藤枝酒注樽。中庭无平地,高下随所陈。蛮鼓声坎坎,巴女舞蹲蹲。使君居上头,掩口语众宾。勿笑风俗陋,勿欺官府贫。”三月初四,白居易与忠州父老欢度“三月会”,欣赏蛮儿巴女翩翩起舞,大街小巷锣鼓喧天。白公吸吮钩藤酒,兴致盎然,“闲拈蕉叶题诗咏,闷取藤枝引酒尝”。

  每当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白居易便邀宾客来家,先拂酒坛,次开诗箧,后捧丝竹。于是一面喝酒,一面吟诗,一面操琴。旁边有家僮奏《霓裳羽衣》,歌妓舞《杨柳枝》,直到大家酩酊大醉方停。白居易有时乘兴到野外游玩,车中放一琴一枕,车两边的竹竿悬两只酒壶,抱琴引酌,兴尽乃返。在忠州长江边的船上,他宴请宾客,先命人在船旁吊百余只布囊,里面装有美酒佳肴,随船而行,要吃喝时,就拉起,吃喝完一只再拉起一只。

  “已为海内有名客,又占世间长名人”。白居易离开忠州回京城,虽官至翰林学士、太子少傅,却“时时大开口,自笑忆忠州”,“二年留滞在江城,草树禽鱼尽有情。何处殷勤重回首,东坡桃李种新成”。他依然思念、牵挂忠州。

  忠州人为纪念他,把他修的桥叫“白桥”,修的路叫“白公路”,耕作过的山叫“香山”,还修“白公祠”来缅怀他,兑现了当时忠州人“州民会得使君心,代代传送使君贤”的承诺。这些历史印痕,丰富了“忠文化”内容,是忠州人“忠”的又一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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