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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后赵的国策,谈为何说“后赵是强在胡人,也是亡于胡人”

前言

后赵,分裂脱胎于汉赵的胡人政权,羯族首领石勒在公元319年的在襄国(今河北邢台)自立(史称后赵),称赵王。时隔十年的公元329年,石勒灭前赵,次年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旋称帝。后赵政权的疆域面积最大时,覆盖了北方的黄河中下游的大部分地方,约100万平方公里。后赵享国33年,历经七帝,相当于平均不到五年换一位皇帝。后赵建立之初,就表现出一种舍我其谁、睥睨天下的战争气势,北方诸国没有一合之敌,但是也不能摧枯拉朽地消灭他们完成统一。

石勒创建的后赵之所以能够统一北方最精华的黄河流域,凭借的就是以羯人为核心组成部分的胡人军团,羯人大军是后赵争霸天下的核心竞争力。石勒早期的经历和政治现实的需要,促使其十分推崇崇胡重夷之策,并在他治国理政的政治模式中体现。这种政治模式为后赵的崛起提供了巨大的动力,但也使得北方胡、汉之间产生严重的对立(主要还是后赵国内)。石勒卒后,次年其侄子石虎篡位;待石虎死后,冉闵掀起空前的民族仇杀,致使后赵在混乱中走向灭亡。

后赵的国策,让后赵军队强冠北方诸国,但也让它在内乱中迅速走向灭亡。后赵,强在胡人,亡在胡人。

石勒的起家史

《晋书·石勒载记》云:“其先匈奴别部羌渠之胄。”《魏书·羯胡石勒传》亦云:“其先匈奴别部,分散居于上党、武乡、羯室。”均表达了石勒所属部落是随着匈奴单于羌渠南迁而进入并州的意思。而石姓出自西域石国,而羯胡本就有数量众多的西域胡,因此羯语应该是伊朗语族。石勒的父亲是部落小小头领,由于其“性凶粗,不为群胡所附”,石勒常代父亲职权统摄部众,但这种管理统治是基于个人威信维持的,没有等级秩序关系,所以很不牢固,下面的人是否听从其命令,很看他们的个人意愿。石勒流落冀州为奴时,部落已经分崩离析,最后乘北方动荡纷乱之机起兵的依仗是身为盗寇的“十八骑”。史书记有他们的名字。

《晋书·石勒载记》云:“遂招集王阳、夔安、支雄、冀保、吴豫、刘膺、桃豹、逯明等八骑为群盗。后郭敖、刘征、刘宝、张曀仆、呼延莫、郭黑略、张越、孔豚、赵鹿、支屈六等又赴之,号为十八骑。”追随石头勒起事的十八骑民族陈芬很复杂,既然胡人,又有汉人,胡人里面还分有匈奴、乌孙、羯胡等。并、冀之地杂胡众多,胡化或汉化是不可避免的。西晋惠帝永兴二年到怀帝永嘉元年,石勒与牧帅汲桑“结壮士为群盗”,组建一支小规模的武装,依附于坐镇清河的成都王司马颖帐下将军公师藩。公师藩兵败溃逃时,石勒已经从无根据地的小股部队发展成坐拥阳平、清河、平原三郡,能与晋军周旋数月的精锐之师,虽说寡不敌众还是失败了。

几乎是一无所有的石勒逃奔他处,已在胡人中有崇高声望的他再次招揽胡人势力,再度恢复强大起来。“张斯率骑诣并州山北诸郡县,说诸胡羯,晓以安危。诸胡惧勒威名,多有附者。”石勒军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石勒转战于华北、江淮之间,但是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石勒军团,始终没有一块稳定的城池根据地,这意味着他们的后勤补给不稳定、不存在新生力量加入等可持续作战的问题。汉人张宾多次向石勒献策:“邯郸、襄国形胜之地,请择一而都之。”经过多次的失败和挫折,石勒最终在襄国站稳了脚跟。紧接着石勒军团先后攻灭幽州之王浚、并州之刘琨、幽州之段匹磾、青州之曹嶷等地方割据势力,华北已是他的囊中之物,而他的官职也被西晋朝廷不断拔升。官职最高时,加骠骑大将军(骠骑大将军高于四征大将军)、大都督、督陕东诸军事、东单于。

严格来说,石勒也算是白手起家。晋元帝永昌元年,石勒终于在这乱世站稳脚跟、有了一席之地。

崇胡重夷的国策实行

石勒的后赵政权中,含有大量的杂胡,他们是以“羯”为名,以河北为根据地的胡族共同体,这让建立于此的后赵国策受此影响。后赵统治核心的石勒具有很强烈的民族意识,要知道五胡政权中的许多开国者都宣称自己与汉人贵族有血缘关系,但石勒就是不这样做。这与他青少年时期经历过的痛苦息息相关,使得石勒在建立政权的开始就实行鲜明的会激化矛盾的崇胡政策。例如晋元帝大兴二年,石勒下令:“号胡为国人”,汉人则称为晋人或赵人。”

记于《晋书·石勒载记》,有这么一件小事体现出石勒特别偏爱胡人:勒宫殿及诸门始就,制法令甚严,讳胡尤峻。有醉胡乘马突入止车门,勒大怒,谓宫门小执法冯翥曰:“夫人君为令,尚望威行天下,况宫阙之间乎。向驰马入门为是何人,而不弹白邪?”翥惶惧忘讳,对曰:“向有醉胡乘马驰入,甚呵御之,而不可与语。”勒笑曰:“胡人正自难与言。”恕而不罪。石勒建立政权,制定律令是不可避免的,而其中诋毁胡人是量刑最重的。当时的汉人不能用“胡”、“羯”来称呼边疆各民族的,否则后果会很严重;而一切带有“胡”字的物品都作了相应的改称,例如《邺中记》云:“石勒讳胡,胡物改名。名胡饼曰'抟炉’,胡绥曰'香绥’,胡豆曰'国豆’。”不仅石勒如此,石虎亦是一样的,具有十分浓烈的崇胡心理。

而且这种崇胡,是涉及很多方面的,同样影响着汉人在后赵的各种地位。宗教信仰上面,石虎亦是“崇胡”,著作郎王度曾上奏石虎,主张禁佛,可以增加国家财政收入和社会生产力,但石虎没有采纳,还郑重其事地用诏书形式为佛教保驾护航(佛教是由西域传入中国的,属于外来宗教):“朕出自边戎,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佛是戎神,所应兼奉,其夷赵百姓有乐事佛者,特听之。”从以上事例可以看出,后赵统治者对崇胡重夷的基本国策贯彻落实在各方各面,同样伤害到大批其他民族之人。

崇胡国策的积极效果

后赵是一个民族色彩十分浓厚的政权,这与崇胡政策的落实实行相关,这使得北方胡人纷纷团结在后赵,氐酋苻洪、羌酋姚弋仲投奔后赵就是最好的证明,并且这些投奔来的胡人豪杰对后赵归属感极强,愿意舍小利而为国家,例如苻洪毫无私心地向石虎建议:“徙关中豪杰及羌戎内实京师。”石虎采纳之后投桃报李,以苻氏为龙骧将军、流人都督,处于枋头。有人大臣冉闵警告诋毁苻洪,石虎丝毫没当回事;后赵大厦将倾,苻洪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仍旧冒着被杀头的风险直言进谏。

这样的情况还发生在出于南安赤亭烧当羌、“世为羌酋”的姚弋仲身上,归降后赵后对后赵尽心竭力,谏言:“陇上多豪,秦风猛劲,道隆后服,道洿先叛,宜徙陇上豪强,虚其心腹,以实畿甸。”之后还主动率部众迁往清河,同样姚弋仲得到重用,拜其为持节、十郡六夷大都督、冠军大将军。这样的事太多了。而对待敌对政权,只要对方有胡人,后赵的政策都能吸引着他们,减少他们的反抗,因为早在外部压力下,胡人们已经形成休戚与共的关系,后赵的崇胡国策恰好把胡人们想要的东西给出了。

崇胡国策的严重危害

早期的起兵反晋,石勒对汉人十分仇视,例如西晋永嘉三年,石勒攻陷白马,坑男女三千余口;永嘉五年四月,石勒在苦县宁平镇制造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于是数十万众,勒以骑围而射之,相践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以石勒为代表的胡人最高统治者,不得不重用汉人,提高汉人的地位,准确来说是提高汉族士大夫的地位。胡人文化普遍较低,治国理政方面不行,越到后面越需要依仗汉人士大夫;而在军事征伐中亦是如此,石生、石瞻、石聪、石堪、郭静五名汉将几乎指挥了石勒末年绝大部分军事行动。

不过“胡主汉辅”是石勒的政治底线,也是后面后赵最高统治者的底线。要用汉人,但又不信任汉人;要重用胡人,胡人才干却不够。这令后赵统治阶层内部产生极大的分裂,汉人官吏将军与胡人官吏将军彻底对立起来,还让朝廷人才非常缺乏。而且崇胡政策的落实,让本就文化不高、仇视汉人的后赵统治者不将汉人当自己的人,而是把他们当作一种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时沙门吴进言于季龙曰:“胡运将衰,晋当复兴,宜若役晋人以厌其气。”季龙于是使尚书张群发近郡男女十六万,车十万乘,运土筑华林苑及长墙于邺北,广长数十里。这种无稽之谈,从古至今有多少掌权者耗费这么多劳动力和钱粮去做了?这让国家财政承受了极其沉重的负担,出现“众役烦兴,军旅不息,加以久旱谷贵,金一斤直米二 斗,百姓嗷然无生赖”的情况。

汉人和胡人两个相互对峙的阵营,各自押宝,导致权力传承不稳,各种冲突不断升级。并且这种崇胡政策,引发后赵整个国家的民族仇杀,你杀我我杀你。胡人有兵戈和地位,但汉人有智慧和人数,这样厮杀,国家怎么能长治久安,能有三十三年国祚就很是不错了。

结语

胡人若想在中原地区站稳脚,就必然要在这片汉人土地吸纳重用汉族知识分子,学习汉族文化,接受农耕文明(这就是汉化),否则政权根本长久不了。后赵坚持崇胡策略、以胡兵立国,征战四方,建立起他们中原地区的胡人国度,追着那些不服后赵的敌人跑,国威国势一时无两;可当稳定下来治理国家,崇胡贬汉的国策让后赵整个国家陷入无时无刻的分裂斗争中,从上层官僚到下层百姓,都在见血不见血的厮杀,后赵因此而亡。

包括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和北周五朝为什么能长久,且最后由他们向南征伐统一天下,关键就在胡人统治者的全面汉化,知道如何治理统治这片土地上数以千万计的汉人们,胡汉已是一家亲。这就好比一个人生活在沙漠之中,不可能去种植需水量大的水稻。这就是所谓的因时制宜,因地制宜,治国亦是如此。

参考文献:《晋书》《魏书》《晋南北朝时期北方的民族融合》《中国民族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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