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评论员· 王一川
电视剧《人世间》中三兄妹虽然都出自同一个老工人之家,但人生轨迹之间却大有不同:
周秉义走的是官道,周蓉选择了学道,周秉昆的可称为民道(平民之道)。
该剧没有满足于平铺直叙三兄妹的不同人生故事,而是笔锋带有感情地对其做了独特而又蕴藉深厚的美学评点。
正是这种美学视角的独特运用,让周氏三兄妹的人生道路各有其不同况味而又各显其不可替代的风采,展现了一种独具穿透力和感染力的人生美学智慧。
始终如一刚正有为的官员风范
老大周秉义,瘦高个儿,身子微微前倾,时常低头沉思,说话不多、语速也慢,但都是大实话,句句掷地有声,言必行、行必果,无私无畏地为老百姓办实事,六亲不认地坚持原则。
这样一个高级官员,或许是最让父亲满意的孩子。
丁勇岱饰演的父亲周志刚,是一个八级技术工人,作为东北老工业基地和新中国第一代建筑工人中的普通而又杰出的代表,一生耿直正派、刚直不阿、眼里不掺沙子。
不仅自己服从国家需要去往离家数千里的南方“三线建设”基地工作,还要求老大从小听话、懂事,长大为国为民做大事。
周秉义正是这种家风熏陶下的楷模。
但正像周秉义对好友姚立松的灵魂之问所回答的那样:
我又不是圣人,很简单,我怕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怕我死的时候没脸去见爹娘见祖先,怕街坊邻居同学师长戳我的脊梁骨,我怕死不瞑目啊!
这位官员自己制定的“四怕”原则,高度凝练地披露出他为官一生清廉的精神支柱。
也如中纪委工作组吕川主任所评价的,周秉义是“一碗清水,一看到底”的好官。
但该剧的可贵之处在于,没有落入“好人有好报”的俗套。
周秉义一生没有儿女、而且患上胃癌,甚至被街坊邻居愤而举报遭受审查。
相比于小说中按周秉义遗言,郝冬梅改嫁并出国定居不同,该剧的处理方式显然已经在避免让好心观众们伤痛了。
雅奇自主的 学人风姿及转变
与周秉义不懈奋斗的人生相比,老二周蓉的人生则要自我得多,并且经历了显著的转变。
这位从小貌美如花、亭亭玉立的光字片大美女,有着独立自主、敢爱敢恨的性格。
在面临下乡时刻,她竟自作主张地独自跑到贵州去追求落难诗人冯化成,我行我素地过上艰苦而又自觉有滋有味的生活,生下女儿冯玥。
她的前半生中真正爱的是孤傲的自我,习惯于孤芳自赏,过着高雅、奇趣而自主的学者人生。
对于这样的周蓉,观众中敬慕、欣赏的可能有,但数量不会多,责备和批评的想必会更多,因为她过于自我、自私甚至自恋。
该剧正是在看起来不动声色的客观描绘中透露了不留情面的批判。
但观众还可以看到,周蓉的孤傲人生经历了一场转变,她逐渐明白了过去的自我、自私和孤傲。
她主动与女儿玥玥修复关系,在第二任丈夫蔡晓光遭遇工作困境时亲自帮其解围,弟弟秉昆在狱中时,她发了工资就跑去送给弟媳。
也可以说,正是父亲周志刚留下的优良家风遗产以及她本人的自我反省修养,帮助她从孤傲自恋的人生偏执中实现了自我愈合,有了心平气和、宽厚待人的后半生。
憨实坚韧的 平民人生
该剧把更多的镜头和更多的赞美,给了三兄妹中文化程度低、看似在家最没出息、没正经工作而又常受父亲责备的老三周秉昆,一直以善良、憨实和坚韧态度对待人生的底层市民。
这位从小生长在吉春市光字片的穷小子,不善言辞而心中有数,常低头走路但知道正道在哪里。
他在苦难的一生中涵养成诸多美好品德:
一是为爱执着,非郑娟不娶,一生以善良和爱守护家守护妻子;
二是孝敬父母,和妻子郑娟一道照顾瘫痪在炕的母亲,给父母养老送终;
三是有着宽厚之心,做人讲义气,对街坊邻居、特别是“六小君子”中的“发小”们总是义字当头,无私地把自家房子让给无房户朋友,还帮姐姐带大女儿。
一生经历种种坎坷和磨难,依然焕发坚韧和顽强之心。
而周秉昆的人生美德的一半,要归功于善良郑娟的知音般陪伴和惠助。
郑娟虽屡遭苦难但始终善良而坚韧,与周秉昆相知、相爱、相伴。
他们长期挣扎在社会底层,但坚守善良和宽厚,让自己的人生航船驶向了幸福的彼岸。
无论是在前半生逆境时,还是在后来的顺境中,他们都懂得知足常乐、宽厚和宽容的道理。
正气凛然手足情深的家族精神
周家三兄妹之所以能够分别呈现出刚正、雅奇和憨实的人生景致,并且一道在人生道路上修出“正果”,重要的原因很多,其中有两方面不可缺少:
一是传承了来自父辈的以正气凛然为核心的家教。
它既来自父亲周志刚和母亲李素华的言传身教,又来自周秉义岳父岳母郝省长和金月姬等父辈的耳提面命和循循善诱;
二是延续了周家的手足情深的家族精神。
正是这种手足情深保障了这三兄妹在改革开放的激流险滩中风雨同舟、互帮互助地平稳度过,没有让任何一位掉队。
在这种家教传统和家族精神的延伸处,还可以看到以光字片底层“六小君子”为代表的乐观互助的底层气象。
周秉昆同自己的五位发小相互间不离不弃、互帮互助。
他们虽然人生道路各有不同,但多数状态下实践了富贵不能移、贫贱不相忘的平民本色。
发掘东北地缘的 美学维度
这部剧所处理的东北家族史题材,在当前有着突出而又独特的美学价值。
之所以突出,是由于在最近十年来有关当代中国家族史题材年代剧中,涉及东北地域的比较少见。
涉及其他区域的题材不少:
表现华东的有《温州一家人》《父母爱情》《鸡毛飞上天》《大江大河》《在远方》等;
表现西北的有《平凡的世界》《白鹿原》《装台》等;
表现北京的有《正阳门下》《情满四合院》《正阳门下小女人》,还有表现华中的《圣天门口》等。
《人世间》的问世,及时而有力地弥补了题材创作上的多年空缺。
之所以独特,是由于该剧注重将周志刚家族所代表的东北居民当代家族变迁史及其蕴蓄的东北地缘内生力,以一种生动有力的方式描绘出来。
周志刚的耿直、周秉义的刚正、周蓉的雅奇和周秉昆的憨实中,既携带着东北特有的粗犷豪放、刚正健朗等地缘人格风范,
而且还汇入了或许是改革开放时代迅疾长成的雅奇、自主等新时代品格。
让观众感受到东北地缘文化精神的新气象和新风貌。
这部剧展现了自1969年以来近50年的时间跨度里、特别是改革开放时代东北热土上土生土长的地缘内生力的不竭动力和地缘美学密码的深长魅力。
这种动力及其魅力同华东、西北、北京、华中等地域的地缘内生力和地缘美学密码一道形成众声喧哗的对话景观,丰富观众对于当今时代社会生活的多彩多姿的审美品位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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