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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昕尘《豪门萝莉》
豪门萝莉

文/容昕尘

【故事简介】她顶着一张年轻了十岁的脸回到他身边,却遭到他的疯狂报复。烫她手,毁她容,最终将她赶出家门……

楔子

  慕彦西一路飙车开到一家整容医院,下车后拽着苏绫的手臂,将她带到某个整形医生面前,英俊的眉眼间满是沉郁森冷的煞气:“给她的脸动下刀子,随便怎么动都行,越不像她自己越好!”

医生看他像看一个疯子一样,挠挠头纳闷:“好端端的给人家一漂亮小姑娘整什么容啊?再说了你没看到这小姑娘不愿意嘛……”

  苏绫被慕彦西强迫给她整容的举动已经震惊得无以复加,心里如翻江倒海般搅动。她没有想到,他竟然对她这张像苏宴宜的脸已经恨到这种地步。

  她身体轻轻颤抖,结结巴巴地开口:“慕……慕先生,你不能这样对我……”

  慕彦西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非常迷人,却也危险:“苏绫,你不是说为了我什么都愿意做吗?”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她的脸,声音轻柔,说出的话却那样残忍,“那就答应我,把这张脸毁了,好不好?”

  苏绫的脸色微微发白,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已经预料到慕彦西今天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更何况她知道他想要做成一件事她是阻止不了的。

  苏绫的眼眸已空如死灰,低声喃喃:“慕彦西,你会后悔的。”

  一 苏宴宜是你什么人?

  

  慕彦西注意到苏绫是因为她的长相。

  那次他带着特助去邢慎的私人别墅谈生意,一路被人领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邢慎似乎在发火,正揪着一个女孩的头发狠狠地摁在游泳池里。那个女孩像鸭子一样,扑腾着手臂在水里努力挣扎,样子既狼狈又可怜。

  还真玩得开啊。慕彦西饶有兴味地在一旁抱臂观看,周围没有其他男人站出来,女人们也都轻捂着嘴笑。

  慕彦西看了有半分多钟,远在泳池边的邢慎终于抬头看见他,这才不慌不忙地松开手,笑眯眯地对他开口道:“哟,这不是慕总吗?怎么来了好长时间也不出声?”

  慕彦西向他走过去,向水池中还在挣扎着的女孩漫不经心地看一眼,声音淡淡的:“这小姑娘做了什么错事让邢总这么不高兴了?”

  “她啊。”邢慎边擦手边说,语气轻蔑,“连个男人都不会伺候,你说让人扫不扫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池里的女孩终于浮出水面,胸口起伏着,不住地剧烈咳嗽,一双波光潋滟的眼眸迷茫无助地向他这边望过来,看上去楚楚动人。

只一眼,慕彦西的面色蓦地大变。

  他太过熟悉面前这张脸了,这分明是三年前那个背叛了他又亲手将他抛弃的女子苏宴宜。可他心里又十分清醒,她不是。

  因为苏宴宜在前不久已经死了。

  眼前的女孩比苏宴宜年轻至少十岁。不施粉黛的脸蛋眉眼如画,像清晨的荷花,清新又娇美。她一上岸,没有人递毛巾,全身上下的水滴滴答答落下来,瘦弱的身体冷得不住地打着寒战,牙齿咬得咯咯响。明明受了委屈,可是死命忍着眼里的泪水不出声。

  慕彦西将她的落魄和狼狈看在眼底,看了那女孩起码一分钟才收回目光。他忽然对刑慎说:“邢总也就别为难她了,就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嗬,这是心疼了?慕总既然都开了口,我这面子怎么能不给呢?”刑慎戏谑的目光往慕彦西面无表情的脸上一扫,笑眯眯地看着他,话却是对着女孩说的:“听见没?还不快滚。”

  慕彦西看着那女孩一路跌跌撞撞离开,心情却忽然变得极差,也没了再待下去的心思,和刑慎说了几句后就带着助手匆匆离开。他没有看见,身后刑慎望着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若有所思。

 

万千灯火在夜色中渐次跌宕开来,苏绫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还沉浸在之前游泳池边的屈辱里。突然听到身后有人按响车的喇叭,顿时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似的转身。

  慕彦西摇下车窗,目光看她看到极深处,说出的话却是:“苏宴宜是你什么人?”

  

  二 绅士,无非就是有耐心的狼而已

  

  慕彦西到家的时候,管家看到他身后浑身湿漉漉的女人有些惊讶。

  自从苏宴宜离开后,这还是慕先生第一次带女孩回来,可有一刹那,他恍然以为是苏小姐回来了。而更让他惊讶的是,慕先生竟然亲自去厨房,去给那位看起来极为紧张不安的女孩煮了碗姜汤。

  苏绫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穿上那件慕彦西在回来途中为她买的衣服,一条红色长裙,衬得她肌肤雪白眼瞳极黑,黑色的长发松松地绾在脑后,几缕发丝落在颊边,为她增添了几分温婉。

  当慕彦西看到客厅里站着的苏绫,那个和苏宴宜极为相像的身影时,脑中的某根细弦哄然碎裂,一声“宴宜”脱口而出。等下一秒他才觉察不对劲,对上苏绫转过头的视线,很快不动声色地掩饰道:“你说你是宴宜的妹妹……苏绫?”

  苏绫在慕彦西的示意下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冲他勾了勾唇,笑意有种小女孩的羞涩:“姐姐总夸慕总风度翩翩,很绅士,原来姐姐说的没错。”

  当苏绫提及苏宴宜这个名字的时候,慕彦西眼里有恨意一闪而过。他起身走过去,俯下身抬起她的下颌,微微一笑:“ 哦,是吗?但不知道你姐姐有没有教你这样一句话?绅士,无非就是有耐心的狼而已。”

  苏绫因慕彦西的动作被迫抬起头,她猛地一下撞进他幽深的眸中,那里面沉淀的某种情绪,让她陡然心惊。

  

  关于苏绫和刑慎之间,慕彦西后来问过她是怎么一回事。

  苏绫说,自从姐姐去世、苏家落魄后她就一直无处可去,后来辗转来到刑慎那里当了下人。慕彦西去谈生意的那天她正给刑慎端茶送水,忙前忙后,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刑慎忽然一时兴起,非要和她当着众人亲密,她心里一时抵触,于是惹恼了他,也就有了后来她被他在水中侮辱,随后再被赶出来的画面。

  丢了工作的苏绫再度流离失所,她恳求慕彦西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收留她,慕彦西没有拒绝,让她住了下来。

  表面上慕彦西待苏绫彬彬有礼,谦和疏离,但实际上他在苏绫看不见的地方看她看得经常失神,让他不止一次陷入往日瘦骨伶仃的回忆里。

  

  三 她竟以他的深情做筹码

  

慕彦西认识苏宴宜是在九年前,他刚大学毕业那阵子。他进苏氏地产没多久,由于业绩出色,加上人又勤奋努力,脚踏实地,公司不少人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很快,他就被那些人查出来那些他极力想要隐藏的肮脏过去。高中时,他曾因遭人辱骂并诬陷偷窃而失手将同学打至耳聋,导致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被关在少管所。

  也是这样,慕彦西被苏氏地产以本着对公司和客户负责,不能录用伪造简历的员工的借口赶了出来。他家境穷,迫切需要这份工作养活父母,更何况也是打从心底热爱这份工作,于是一路追着负责人到大门口,不断地恳求负责人,可都没有用。

  直到负责人坐车走了很远之后,他才面容惨淡地转身,正巧与从大楼内出来的气呼呼的女孩迎面相撞。

  那就是苏氏地产的掌上明珠苏宴宜了。

  面容精致的苏宴宜身上带着身为富家千金那种特有的傲慢无礼,再加上她那天和爷爷吵了架心情非常不好,所以她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慕彦西身上还未摘下的工作证,再一开口语气便是咄咄逼人的气势:“身为员工上班时间内不工作,杵在这里当狗看门呢?”

  慕彦西根本无心听她在说什么,只是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去。

  他没有发现,身后苏宴宜看着他不理不睬的模样气得直跺脚:“聋了还是出门没带眼睛?”

  追着苏宴宜下来的下属不停地擦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她,对她赔笑解释:“宴宜小姐你别生气,那人因为伪造简历,隐瞒少管所的过去,今天刚被公司辞退,已经不是公司的员工了。”

  “真看不出来,没想到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居然还进过那种地方。”苏宴宜黑白分明的眼珠顿时一转,她记得之前在苏氏员工表彰大会上见过这个人,这么优秀的人才随手就弃真是有点可惜了。

  之后,苏宴宜对慕彦西特别上心,不仅极力说服在苏氏地产当掌权人的爷爷重新给他一个工作机会,甚至当她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后不断提携他,直至让他成为她的特助,成为最不可缺少的左膀右臂。

  后来慕彦西常常想,如果那天他没有遇见她,那么他的人生会不会又是另一番光景?

  可是根本就没有如果。感情也一样。

  苏宴宜是第一个肯定慕彦西价值的人,这也成了他对她动心的理由。

  这一动心,就是三年。这三年里,他拼命压抑着自己内心深处对苏宴宜的爱慕和渴望,只求能够尽他所能,在他看得见的地方分分秒秒守着他身边的她,他就感觉心满意足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配不上她。

  

  转机是在苏宴宜喝醉酒撞了人的某一天。

  苏家整个上下都闹翻了,那也是慕彦西第一次看到,苏宴宜身上所有的骄傲和矜贵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慌乱和手足无措。

  慕彦西终于看不下去,于心不忍苏宴宜夜夜发愁,做噩梦,甚至为了这件事连日高烧不退。他主动找到苏宴宜,态度坚决,语气孤注一掷,像是完全不给自己留后路一般:“反正我进过那种地方,一次两次对我而言也没什么区别,就当是我还你的恩情好了。”

  他一说完,苏宴宜的眼睛顿时亮起来,然而慕彦西下面的话却让她有些犹豫:“只是宴宜,三年后我出来的时候,你能不能答应我,给我一个和你在一起的机会?”

  他知道她和她的男友前段时间刚刚分手,他原不想乘人之危,可时间根本不给他对她循序渐进的机会了。他知道以此来做交换是很卑鄙,可他不愿放弃哪怕一点点和她的可能性。

  苏宴宜错开他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沉默不语了很长时间终于轻声开口:“好。”

  这一声“好”的承诺,让慕彦西心甘情愿再一次踏进了那个曾经毁他前程的地方。

  

在狱中三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三年,苏宴宜从未去牢里看过慕彦西,也从未让人给过他任何关于她的消息。直到他出狱,慕彦西都没有等到苏宴宜,却等来了她即将与别人结婚的消息。

  他不愿相信,亲自去苏氏地产找苏宴宜,想要一个答案。可慕彦西到底不比从前了,不再是总经理的特助,只是一个刚出狱的犯人,连苏氏地产的门都没法进。

  他是在傍晚等到苏宴宜的,那时她正挽着未婚夫的手臂巧笑倩兮地从大楼里走出来,完全没有看到站在角落里面色冷若冰霜的慕彦西。

三年未见,苏宴宜变得更加成熟妩媚,也更加遥不可及。当慕彦西看见她与别人亲密的画面时,胸口好像落下了一把重锤,将他的五脏六腑都要震碎。他觉得什么都不用问了,答案显而易见。

他为她,满身污秽,不惜自毁前程,断送人生中最最美好的年华,可到头来,她却不肯要这样肮脏的他了。

  整颗心摇摇欲坠时,他终于看见苏宴宜朝这边漫不经心地望过来,当她的目光触及到他的那一刻,她的神情刹那间变色,身体一振。

  苏宴宜一个人向慕彦西这边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卑微狼狈的灵魂之上:“彦西很抱歉,今天是你出狱的日子,我没有去接你……”

  “可我怎么总觉得,你一点也不希望我出来呢?”慕彦西神色冰冷地打断她的话,手一指站在远处的她的未婚夫,眉宇间有一种近乎阴郁森冷的气息,“这就是你回报我的?你不觉得你对不起我吗?苏宴宜,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什么位置你看得还不够清楚吗?”苏宴宜也不再和他浪费时间寒暄,勾唇看他,模样像只矜贵又高傲的白天鹅,“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好了。你不用觉得我对不起你,当年喝醉酒撞人的本来就不是我,而是我的男友,我怎么能让我爱的人去坐牢呢?用你在苏氏风风光光的三年,换你三年的牢狱时光,难道你不觉得很值吗?”

  苏宴宜含笑的嗓音,像是一把轻而锋利的刃,划过慕彦西的耳膜。他只感觉胸腔一闷,仿佛瞬间陷入冰冷刺骨的冰窟。

  他爱着的这个女人,当初他怎么会以为她软弱无助?他怎么会觉得她纯真无邪呢?

  浑身上下都是算计,以他的深情做筹码,把他当成一枚随手可弃的傀儡棋子,来换取别人的光明磊落。可笑他竟然为了这样一个狠心的女人,无止境地践踏自己,不顾一切地付出,这样的他,又和路边摇尾乞怜的狗有什么区别?

  

  这叫他怎么能不恨。

  慕彦西心里的恨像漫天的冰雹,眸里染了一抹凄色,紧握成拳的十指因用力过度而发白:“苏宴宜,你会遭报应的。”

  这是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苏宴宜,直到三年后传来她去世的消息。

  

  四 所谓的错误只要重复一次就够了

  

  这三四天以来的相处,慕彦西发现苏绫和苏宴宜姐妹俩虽一个温婉,一个高傲,但她们不仅长相极其相似,就连很多生活习惯,也都一模一样,最明显的共同点就是两人都是左撇子。

  苏绫的出现已经让慕彦西日日想起那些卑微又可笑的过去,这种由内而外的相像,更是让他很不高兴。他也不止一次地命令苏绫改掉左手的习惯,可既然是习惯,又怎么能轻易改掉呢?

  这一晚上慕彦西不知发了什么疯,像是终于隐忍不住,耐心殆尽,褪去了他优雅疏离的面具,亲手撕开了两人之间平静的面具。

  当他在饭桌上再一次看见苏绫用左手吃饭的时候,重重地摔了筷子,对她发了很大的火:“我总是怀疑,身为姐妹,不止容貌极其相似,怎么就连习惯也能一模一样?”

  苏绫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吓了一跳,她回过神来想弯下腰去帮他捡起摔在地上的筷子,结果却被拽到他跟前,一下子撞进他森然的眼眸,那里像是藏匿着一只阴郁而压抑的野兽:“苏绫,我不管你是先天左撇子还是为了讨我欢心刻意而学,但我告诉你,我不喜欢,很不喜欢!我不需要一个苏宴宜的复制品,即使身为她的妹妹也不行!既然我说了那么多次让你改都没用,那么我只能……”

  慕彦西拿起搁在他手边的茶杯,猛地将杯中滚烫的热水全数泼在苏绫那只纤细洁净的左手上,逼视着她的眼睛,眼中全是刻骨的冷意:“如果连这样都不能让你改掉左手的习惯,就算你再可怜,可下一次我也只能把你赶出去了。”

  左手传来的灼痛让苏绫不禁惨叫一声,她浑身颤抖着,雪白的一张脸上血色尽失,眼眶迅速泛红。

  苏绫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后,柔顺地向慕彦西道歉:“慕先生对不起,是我不长记性,不会再有下次了……”即使手被他狠心烫伤,她依旧没反抗没计较,似乎不管他对她怎么样,她都是可以原谅他的。

  冰冷的砖面倒映出一张面色惨白的女孩的脸,与九年前千人宠万人捧的苏宴宜的脸重叠,慕彦西仿佛再也无法看下去,转身,大步踏出了客厅。

  所谓的错误只要重复一次就够了。

  如果自己的态度不强硬不狠心,他怕自己对着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会再一次心动,过去那样卑微又可笑的自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再看见的。

  

  从这以后,苏绫吃饭便不再与慕彦西在同一张桌子上,做任何事也都尽量避着他,可哪怕她这样小心翼翼地温顺,也不能阻止他越发喜怒无常。

  

  五 也许……她和她姐姐不一样呢?

  

  两人再一次发生冲突是在清明节那天。慕彦西一大早就开车去了苏宴宜的墓地,再回到家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早上慕彦西问苏绫要不要一起去和他去时,她以不愿看到姐姐的墓碑怕伤心为由推托了,可她没有想到他会那么早回来。

  她在阳台上晒衣服的时候一转身,便看见慕彦西的眼眸泛着红血丝,那泛着煞气的阴沉目光让她心惊胆战。她不禁步步后退,直到整个身体都贴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你在害怕?”慕彦西英俊的眉宇间掠过一抹若有似无的戾气,他逼近苏绫,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脖子,眼神因醉意而燃烧起来,“你既然这么害怕,为什么还要来到我身边?我怎样对你都可以无所谓?就不觉得自己很贱吗?”

  慕彦西的力道大得让苏绫的眼眶里很快涌出泪意。她因他的动作而呼吸不能,几近窒息,却在最后关头被慕彦西突然放开。她身体支撑不住滑倒在地,低着头,剧烈地咳嗽,艰涩地出声:“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知道姐姐很对不起你,辜负了你对她的一往情深,所以我才愿意来到你身边替她照顾你……”

  “照顾?别说笑话了,你凭什么这么自以为是地认为我需要你的照顾?”慕彦西将苏绫从地上拽起,将她抵在墙上,嘴角挑起一个讽刺的弧度,“你知道我有多不想看见你这张脸吗?你知道这几年我因为这张脸有多痛苦吗?我已经做到尽力忘了她了,就因为你的出现让我总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你这张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过去的我有多么卑微多么可笑!”

  当苏绫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天,他刻意营造的宁静世界刹那间分崩离析。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他依旧爱着苏宴宜,就连憎恨也不能够彻彻底底。

  慕彦西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无比疯狂,仿佛经年累月堆积的朝思暮想终于决堤:“可是,明明我可以丢下你不管把你直接赶走,可我怎么就下不了手,怎么就跟着了魔似的对你这张脸念念不忘呢?!”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几近喑哑,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低沉而压抑地说:“我真的受够了!所以苏绫你帮帮我好不好?帮我忘了她行不行?”

  苏绫因慕彦西的话惊得心神一凛:“慕先生你要对我做什么?慕先生——”

  

  慕彦西根本不听苏绫紧张惶恐的询问,只是拽着她离开,一路飙车开到一家整容医院,之后用力踹开某个熟人的门,对他满脸煞气地开口:“给她的脸动下刀子,随便怎么动都行,越不像她自己越好!”他既然花了九年时间都无法从那张脸的阴影里走出来,那么就只能亲手毁掉它。

  

  苏绫被医生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慕彦西一直站在窗外看着。

  他看到医生的记号笔在那张他爱了九年的脸上静静划过,他看到医生在麻醉前最后一次向苏绫确认是否同意做整形手术,他看到躺在手术台上的苏绫忽然向他的方向遥遥看过来,对视的一刹那,她眼里的泪水势如破竹般汹涌而出。

  就在他撞上她泪水的那一瞬间,慕彦西就像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酒意消散了一大半。

  他现在到底在做什么?!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是苏绫啊!

  那个由始至终都在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他的女人,那个因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怨不恨的女人,他真的还要把所有过错迁怒到无辜的她身上吗?

  她明明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他残忍的要求,可她没有。

  也许……她真的和她姐姐不一样呢?他或许,可以试着去相信她的真心一次?

  慕彦西猛地拉开了手术室的门,大步踏了进去:“住手!”

  

  六 以后不许离开我

  

  回去的路上,车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重。

  慕彦西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看了无数次后视镜后,终于狠狠地吐出一口气,艰涩地说:“苏绫,对不起。”

  坐在后座的苏绫还未从劫后余生的波澜里回过神来,她茫然地抬头,当她撞进他那道极其复杂的目光中时,嘴角才极力扯出一抹笑:“慕先生喝了酒,今天又是清明节,我可以理解的。”

  慕彦西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再开口。

  他并不是个将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的人,他只想日后通过行动来证明自己,来向苏绫传达他对她持有的深重歉意。

  然而,等他刚有所表示,苏绫却说她要离开这里了。

  

  那天是周日,连日的暴雨之后难得的好天气。

  一大早慕彦西吃过早饭后,在苏绫的房门前来回踱步了很长时间,才决定敲响她的房门。就在同一时间,门正巧被苏绫从里面打开,她一抬头看见慕彦西站在门外,愣了几秒。

  慕彦西神色微微有些不自然地问她:“我有两张音乐会的门票,要去看吗?”

  苏绫被慕彦西突如其来的示好弄得措手不及,她欣喜地露出甜美的笑容,不过很快又淡了下去:“慕先生,我……可能没法去了,因为我要走了。”

  “什么?”这下连慕彦西也愣在那里,“要走?你要去哪里?”

  回答他的,却是身后匆匆上楼的管家的声音:“慕先生,威化的总裁刑慎先生来了,说是来接苏绫小姐回去的。”

  

  “我好像来得很不凑巧啊。”

  慕彦西和拎着行李的苏绫一前一后的身影刚出现在客厅,坐在沙发上跷着腿懒洋洋等待的刑慎看到两人均不对劲的脸色,气定神闲地调侃。

  慕彦西不紧不慢在他对面坐下来,声音不悦:“邢总,我认为我们上次说的合作方案很清楚了,你今天亲自来这一趟是还有什么问题吗?”

  “谁说我是为公事来的。”刑慎放下腿,站起来走到慕彦西旁边低头不语的苏绫身边,伸手揽上她的腰,笑眯眯地开了口,“我听说我的小姑娘在慕总这里过得可是相当不愉快,这不,我就来接她了。”

  慕彦西的视线牢牢锁住他那只握着她腰的手,脸上阴晴不定,声音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说的,但你要带她走,还得问我同不同意。”

  刑慎哈哈大笑:“看慕总这架势,倒真像是传言有误了。那我们现在就来问问这个向我求助的小姑娘,到底是想继续留在你这里,还是想跟我回去?”

  慕彦西挑眉淡淡地问苏绫:“怎么回事?”

  苏绫不敢抬头看他,垂眸苦笑:“慕先生抱歉,是我擅自做了离开的决定……我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所以就……”

  “没有你的以为,你想多了。”慕彦西忽然出声打断她,再一开口,话却是对刑慎说的,眼里也有了抹冷冷的厉色:“邢总,你也看见了,不过是我和苏绫之间的小打小闹而已。我替她向你说声对不起,这一趟恐怕邢总是白来了。”

  刑慎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倒也没说什么,临走前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苏绫。

  

  刑慎离开后,慕彦西坐在沙发上半天动也不动。他不走,苏绫觉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这时候,慕彦西却先开了口,声音低低的,不辨喜怒:“苏绫你过来。”

  苏绫不安地在他对面坐下,没想到她刚一坐下,慕彦西什么话都没说就托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了上去。那么用力的吻,似乎要将他的每一丝力气都用尽,带着某些来不及述说的悔意,又像是情深难以自持。

  苏绫傻了眼。她听见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略微的沙哑,像是羽毛轻轻掠过心脏般酥痒:“以后不许想着离开我,任何理由都不可以。”

  

  七 怎么就连睡觉都皱着眉头呢

  自从和苏绫在一起后,慕彦西回家是一天比一天早。这天他一到家,找遍了所有房间都没看到苏绫,以为她外出有事了,就准备去浴室洗个澡,之后再出门去找她。

  结果他刚一开门,就看见苏绫在里面洗澡。虽然浴室里雾气绕缭,可少女裸露的身体依稀能看得清楚。

  苏绫被这一声动静吓得回头,看见慕彦西愣在那里,脸一下子红了,有些羞恼地冲他喊:“你快出去啊。”

  慕彦西尴尬无比:“抱歉。”

  他回到房间,手上拿着资料一页一页看,心思却怎么也定不下来。脑中不断回想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火烧得他心里颇为烦躁。几分钟后,慕彦西从床上起身,一把扯下领带,开门直接闯进了浴室。

  苏绫穿好衣服刚一打开门,没想到就看见了去而复返的慕彦西,他什么话都没说,抱起她就往自己房间的方向走。

  夜深人静,苏绫将目光静静地移向了睡在她旁边的男人。

  看得入迷了,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他微皱的眉心。这个冷漠内敛的男人啊,怎么就连睡觉都皱着眉头呢?

  苏绫叹出一声气,手中拿起慕彦西搁在床头忘记收好的文件,披衣起身,走到走廊尽头处,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刑慎,投资方案我已经拿到手了……”

  她没有发现,房间里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睁开了眼。在黑暗中,他尖锐的目光像是一把匕首,反射出冰冷骇人的寒光。

  

  八 我把自由还给你

  

隔天一大早,慕彦西坐在餐桌上吃着早餐,一抬眸便看见下楼朝这里慢慢走来的苏绫,他淡淡地出声,声音不辨喜怒:“起来了?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苏绫的嘴边顿时弯起一抹笑意。她走过去,刚坐下来,就听到慕彦西的下一句话接踵而至:“或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在一起吃早饭了。”

  苏绫的神色一僵,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脸上血色尽失。她抬起头,艰难地反问:“慕先生……什么意思?”

  慕彦西慢条斯理地用纸巾擦干净自己的嘴,眼中有细碎的寒冰沉浮,仿佛一眨眼冰就会破开:“苏绫,你知道吗?自从我被你姐姐背叛之后,我没有一天是能睡得着觉的。我每晚都要靠安眠药才能入睡,可是……”

  “我偏偏昨天忘了。然后你猜我看到了什么?”他嘴角讥讽的笑意更加扩大,甚至连眼瞳里都带着刺人的光芒,“其实我看到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我想明白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天开始。”

  “第一次的见面,你和刑慎两人是故意做戏给我看的吧?呵,真是好一出苦肉计啊,料定我不会丢下苏宴宜的妹妹不管。再然后呢?就是继续在我面前做小伏低,让我对你渐渐降低戒备,再顺理成章地偷走我的投资方案,是这样吧,苏绫?”

  巨大的恐慌压得苏绫喘不过气来,她只觉得整颗心顿时掉到深渊。她沉默地低下头,巴掌大的脸瘦得惊心。可就是这样一副柔弱无害的模样,引得慕彦西步步沉沦,最终一朝失手。

  慕彦西看着眼前不发一言的苏绫,心头有一把火腾空而起。他恨自己,明明已经被这张脸背叛过一次了,怎么还是死不悔改又犯了同一种错误?

  桌上的那只玻璃杯已经被他捏碎。满手伤痕,鲜血淋漓,滴在白色的餐布上,血腥而刺眼。

  慕彦西双目血红,只差没将桌子掀翻,却怎么也无法压抑心底被撕裂的痛苦。他看着她,字字冰冷,宛如利剑:“不愧是一对姐妹,手段真是出奇的一致。你姐姐背叛我,你也背叛我,你们姐妹俩到底要玩弄到我什么时候?!”

  苏绫从未见过这样神色骇人的慕彦西,那眼神是真正的心灰意冷。短短几分钟里,她手脚冰冷,脑子一片空白。

  半晌,她才张了张失色的嘴,声音是难以成句的悲痛:“对不起。”

  简单的三个字,她间接承认了所有的错误,同时也轻易将她推到了他的对立面。

  好像就是这句话触到了慕彦西最后一丝不堪一击的脆弱神经,他那只带着血红玻璃碴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苏绫面前,声嘶力竭地吼:“滚!”

  

  九 原来返老还童竟是这样可怕

  

  苏绫离开的那天,外面下起了狂风暴雨,雨如箭落,噼里啪啦打在她瘦弱的身躯上。

整个慕宅都被朦胧的烟雨笼罩,慕彦西站在落地窗前良久,透过雨帘目送着她的离去,看着她的身影慢慢从视线里消失,眼底如针扎一般开始硬生生地疼。

  

  苏绫拖着行李箱吃力地走在路上,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回头,不要回头,反复纠缠只会让人越发讨厌……可当她走出那个魂牵梦绕的地方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哭到嗓音都沙哑,最后猛地咳出血来,她边咳边低声念他的名字:“慕彦西……”

  所有的真相在他看不见的此刻全部还原。

  

  她是苏绫,也是苏宴宜。

  从小她就被整个苏氏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由此养成了傲慢自负的性格。二十岁那年她认识了刚大学毕业的慕彦西,撞到他因为伪造简历的事情被人赶出公司。她顺手救他不过是想培养一枚属于自己的忠诚的棋子。

  她当上总经理后,靠着慕彦西的惊世才华一步一步得到苏氏领导层的赏识,就在苏氏继承人的地位唾手可得之时,她的男友因为酒驾出了车祸。意料之内的,慕彦西主动站了出来,再一次完美地替她解决了难题。

然而,就在她抛弃出狱的慕彦西和她的男友即将成婚的时候,她在婚检中被查出患有程式细胞自死的怪病。医生说,这病有三年的潜伏期,潜伏期一旦过去,一个月以五年的生理时间倒退逆生长。普通人二十九岁,而她二十九岁的某一天却要倒退至十九岁,两个月后返老还童成九岁,最后直至死亡。

  未婚夫骂她是一个恶心的怪物,立刻抛弃了她去追求别的女人。他甚至忘了,她为了不让他坐牢背叛了另一个深爱她的男人。

  祸不单行,年岁已高的爷爷还未等到她的婚礼就去世了,随后苏氏被亲人夺走,之后经营不善导致被同行收购。

  那么多的打击接踵而至,她觉得整个世界都灰暗了,她觉得也许慕彦西说得没错,她会遭到报应的。

  三年的潜伏期一晃而过。她二十九岁这年,很快就感觉到自己的骨骼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那些病毒在她体内肆意流窜,某天她一觉醒来,发现镜中的自己已变成十九岁的模样。从那以后,她的性格大变。

  药物治疗让她痛得像狗一样在地上打滚,她不堪重负,选择跳海自杀。却又偏偏那么巧,被路过去那里的刑慎给救了下来。

  刑慎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是苏宴宜来,也知道她就是慕彦西深爱的那个女人。他嘴角泛起一丝瘆人的笑,对她说他觊觎慕彦西的公司好久了,如果她愿意跟他合作,那么他就会帮她把苏氏从别人手里抢过来。

  可改头换面的苏氏如今对她而言又有什么意义?真正让她在意的却是刑慎针对慕彦西的计划。当她被人亲手背叛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原来当初自己是有多么恶毒多么不堪,她想象不到,他是有多爱她才坚持自毁前程,在牢里度过苦楚艰难的三年时光。

  与其浪费这条生命,倒不如过去帮助那个人,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好了。这是她的罪孽,她也不打算原谅自己。于是她改名苏绫,苏绫苏绫,从零开始。

  可感情怎么可能从零开始。

  慕彦西因苏宴宜的背叛和欺骗对她百般折磨,她是真的从来不知道,他原来那么恨她。

  被他故意烫伤,她日日夜夜对着再也不能好的伤疤轻声说不疼不疼,然而怎么会不疼呢?就像他那颗被她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一样。

  然而当她对他渐渐动心的时候,却没想到他竟然那么快就发现了她和刑慎之间的交易,爱在眨眼之间支离破碎,连让她在谎言里继续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给。

  终究是穷途末路。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返老还童竟是这样可怕。

  以至于白头到老都变得那么奢侈。

  

  十 彦西是她在此生说的最后一个词

  

  两个月后。

  慕彦西带着助手宋易边走出大厅边询问他:“苏绫的消息还是没有查到吗?”

  宋易回答:“一夜之间好像凭空消失了,谁也找不到她。不过慕总放心,我会再查下去的。”

  慕彦西点点头,眉眼间满是疲惫。

  他在竞标那天才得知,苏绫报给刑慎有关于他给出的底价是假的,她替他设计了刑慎,眨眼之间威化败于他的手下。他终于恍然大悟,他竟然误会了她。

  可为什么她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解释呢?

  

  两人说话间已走出大楼,慕彦西发现前段时间痴痴傻傻的小女孩又流着口水来了。他不禁摇摇头,准是找他要吃的来了。

  他掏出西服里的棒棒糖,向躲在建筑后的小女孩招招手,温柔地笑道:“送给你。快回去吧,不然你阿婆又要生气了。”

  小女孩披头散发地跑过来,抓起他手里的棒棒糖转身就跑,跑没影前转身流着口水向他做了个鬼脸。

  慕彦西看着小女孩跑远,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能在这个九岁小女孩身上看到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的影子。他摇摇头,暗自笑自己想她想疯了。

遇见这小女孩的那天,她正从路边的流浪狗嘴里抢东西吃,幸亏他救得及时,否则这小女孩的左手恐怕就没了。

听收养她的阿婆说,这个小女孩虽是九岁,可她的智力只有三岁小孩的水平。这小女孩没疯之前就总爱往这里跑,结果某一天被六楼掉下来的重物砸中,之后成了个傻子,嘴里总是念着燕……燕……可谁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个小女孩最近怎么不来了?”

  一周后慕彦西从国外出差回来,发现之前常常围着他转和他要东西吃的小女孩不见了,好奇地询问身边的助理。

  “死了。”宋易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唏嘘,“听说是前段时间误食了含有老鼠药的食物。收养她的阿婆因为房子拆迁搬家了,她不肯走,结果就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路边,还是一大早清洁工扫地的时候发现她的……新闻上说这小女孩有程式细胞自死病,最多还能活一个月,本来就活不长,现在又吞了药死了,唉,真可怜……”

慕彦西听完,微微闭眼,眼角莫名地湿润,心里的某一处突然像是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为什么冥冥之中,总感觉苏绫也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宋易没有察觉到慕彦西不同寻常的脸色,暗自摇摇头,小声纳闷:“这程式细胞自死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一抬头,却发现阳光下的慕彦西已不知不觉流了满脸泪。

  宋易有些困惑:“慕总,你怎么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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