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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阳处的黑猫少年》

向阳处的黑猫少年

你是我黑暗里的阳光,温暖的手套,日复一日的梦想。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一、听说他们班里确实有人被她吓出心脏病

夏天终于快要到了。

从街头一路绿到街角的香樟树,茂盛地连着,遮天蔽日的树荫就像为整个城市装了个巨大的中央空调。老城区的围墙上开始悄悄爬上了深绿色浅绿色的藤蔓。

白昼突然变得很漫长,黑夜在一瞬间缩短了不少。

听天气预报说,再过几天气温就要升到37度。妙子坐在公交车里,连窗户外吹进的温热的风中都混杂着一股绿色的味道。

已经过了下班的高峰期,车厢里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昏昏暗暗的灯光照着,像坐在一个移动的橙黄色橘子里面一样。妙子抱着书包,她看着窗户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龇牙咧嘴得像个小丑。

公交车突突靠站,从前门跳上来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的妙子发现,她们身上穿着的校服和自己一样,不由得往黑暗的区域里靠了靠。

“你知道我今天有多晦气吗?一进校门就遇见了三班那个,她当时脸正好朝着我这边,我瞬间被她那一脸的痘痘吓到了。”

“我听说他们班里确实有人被她吓出心脏病来。”

“哈哈哈,拜托你不要这么损啦。”

她们的声音大得像原子弹一样在安静的车厢里炸开来,有被吵醒的乘客发出不满的声音,她们才压低了一些,不过仍然能听出接下去的嘲笑与讥讽。

妙子身子不自觉地往椅子的后背上靠,又往下滑了滑,确定前面的椅子能挡住自己半张脸,她掏出手机来,插上耳机,将音乐调到最大的声音。

那个涂着闪亮的唇彩、眼睛忽闪忽闪地讲着自己遭遇的长发女生。

今天早上她和妙子一起进的校门。

坐在前门两个女生的嘴唇上下翻动,唾沫横飞,音乐也遮不住前方传过来的声音,这个车厢真像一个被人捏扁了的橘子。妙子捂着被音乐震痛的耳朵,心情低落地把耳机线揉成一团乱糟糟的圆球。

二、班里同学也没有一个愿意和她靠近的

“妙子,上次数学作业你不但是全班交得最晚的,还是全班做得最差的,你到底有没有用耳朵在听?还有你那乱糟糟的头发能不能梳好一点,因为你,我们班这周的仪容分又要扣一大截了。”

“妙子,上化学课再让我看到你打瞌睡,你就给我去走廊上罚站。学习差得一塌糊涂,一天只知道睡睡睡……”

“妙子,你知道你的作文让我一点读下去的欲望都没有吗?我说的是富有深意的童话故事,富有深意!学了十几年语文,连个题目都读不懂吗?”

三中高一三班的同学都知道,在他们班里没有一个老师喜欢妙子,甚至连和颜悦色的语文老师也没给过她好脸色。

当然,班里同学也没有一个愿意和她靠近的。

每当有一个老师点到她的名字,她都是在一片细小而充满恶意的笑声里,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的。那胖胖的身体塞在完全不剩一点空隙的课桌与座位之间,她孤独地站在教室里,接受着讲台上冷箭一般的语言,她的嘴巴总是张着,露出那晃眼的牙套和牙齿。

而这样的小剧场,每个月都会上演五至六次。

从某种定义上来说,妙子并不是一个平凡的女生,哪怕是在最喧闹的大街上,你也能一眼寻觅到她的踪影。

她看上去像一个重心不稳的胖企鹅,走起路来左摇右摆的。衣服的颜色除了灰和黑再也没有其他,而且每一件都大到诡异,除了她那标准性的牙套外,她还长着一脸生命力极为蓬勃的青春痘。

这些加起来,简直是给一个处于青春期的女生判了死刑。

不过,就算被判死刑,也会有得到求生机会的一天吧。三个星期前的一个下午,妙子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曙光第一次来临。那天,学校看板上贴出了不同班级转校生的照片,在某个一点也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看到了邻班转校男生的照片。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一张脸,但和记忆里的那张脸完全契合,往下看名字,也和曾经打听到的一模一样。

“你说他还会记得我吗?”妙子挤出花香味的洗发水,朝着脚旁的老猫问了一句,老猫懒懒喵了一声,又闭上眼开始打哈欠。

“早知道问你也问不出答案。”妙子把手上的泡沫抹在老猫的鼻尖上,老猫鼓起胖胖的脸颊,一脸仇视的表情看着妙子,惹得她哈哈大笑。

她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镜子,因为笑,脸上的痘痘变成了通红的颜色,不整齐的牙齿露出来,牙套明晃晃地有些刺眼。前几天的节食一点都没有用,看起来下巴反而又圆润了。

她埋起头,闷头扎进浴缸里。

三、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未来

“你们玩过那个APP吗?最近那个特别火的‘猜测未来’,界面上的小哥好帅好帅啊。”

“早玩过啦,我好久之前就分享到朋友圈了。”

公交车上,几个女生已经结束了早上那个不愉快的话题,全身心投入到手机的一个APP里面。妙子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任意地滑来滑去。

“猜测未来”是一款类似于提问机器的软件,你可以在上面输入任何关于未来的提问,例如“我明天考试能过吗”,然后界面上的小哥会给出各种各样的回答,偶尔毒舌,偶尔温馨。

因为画面上的男生长得超像陈柏霖,加上微博上一大帮拥护者都说得到的结果非常之准,于是一夜之间就爆红了起来。

妙子翻动着手机,突然发现,她手机里也装上了这款“预测未来”。她记得自己之前根本没下载过,忍不住好奇地点开了。

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未来”。

“倒还挺神秘。”妙子心想,按了下一步。

是一个提问的对话框,不过第一个问题就有些超出妙子的意料。

“你想见到我吗?”

应该是设计程序员留下的bug吧,她毫不犹豫选了蓝色的按钮“YES”。

都说人的一生可能会被一个小小的动作改得天翻地覆,日后的妙子想起来,她大概是在这方面最有发言权的。

只是一瞬间,四周就彷佛进入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变得明亮无比。妙子惊讶到差点叫出声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眼前的一切,车厢里其他的人根本没有一个注意到这边。

那股明亮渐渐汇聚成了一个人形。

一个比妙子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出现在她眼前,他的手揉着自己金色的头发,笑着露出整齐的牙齿,眼睛大得有些不像话,吸着鼻子有几分像温柔驯良的小猫咪,只是他的摸样——

竟然和APP上面的小哥长得一模一样!

妙子左右偷偷瞄了一下,车厢里仍然没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她大脑转得厉害,这就是传说中的外星物种吗?是不是要借着APP这个鬼东西占领地球来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书包,准备随时跳车窗逃跑。

“拜托,我才不是什么外星物种。”APP版“陈柏霖”一脸不服气地看着妙子,似乎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

“还有,不要擅自叫我陈柏霖好吗?我是有名字的,叫我阿金就成。”

“我说……”妙子咽了咽口水,“你到底是什么?”

阿金撇撇嘴:“精灵啊,只不过是暂时寄托在了这个APP里面。”

“精灵?”妙子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对啊,不要肤浅地认为这个地球只住着你们人类好不好,我们只是懒得出来和你们打招呼而已。”

他漂浮在光里,浅浅像是和空气融为了一体。妙子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什么也没有碰到。

“为……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

阿金眉毛一挑,笑眯眯地伸出手:“来帮你预测未来。”

四、神出鬼没的黑猫和少年

妙子刚进屋,就听见奶奶在喊:“妙子他爸,老猫又不知去哪里啦。这么热的天,你要不要出去找找它?”

妙子爸爸的脑袋从沙发那头伸出来:“哎呀,不用管它啦,它就这脾气。”

老猫在妙子十岁的一个清晨,突然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它总是赖在他们家玄关的竹毯上,睡得口水横流,走起路来慢慢悠悠,一副无法无天、谁也不想理的模样,似乎不属于这附近任何一户人家饲养的宠物,可也从来没吃过妙子家喂的食物。

偶尔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刚刚以为它是不是已经走了,第二天就又会在玄关看到它的身影,是一只真正个性十足的猫咪。

阿金性格倒和老猫有几分相似,同样傲娇得无可救药,因为味觉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是相同的,所以他强烈要求每次妙子吃东西都得经过他的同意。

身边忽然多了这么一个浮游生物,妙子换衣服都要检查好几遍,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在。结果阿金每次都会瞬间转移到衣柜里藏着,在妙子打开衣柜的那一刻做超丑的鬼脸,气得她狂吃了好几天麻辣烫,辣到阿金再也不敢乱用瞬间转移为止。

不过妙子也察觉到,自从有了阿金,别人针对她的事开始越来越少。因为每次老师还没讲出一句难听的话,就会莫名其妙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摔个狗吃屎,渐渐地他们似乎摸透了这个规律,变得有所顾忌起来。

放学后,是妙子最开心的时刻,他们常常一起去荒野小镇上兜风。阿金带着妙子站在电车顶上,看着电车经过一大片广阔的田野,一大片茂密的森林,一大群叽叽喳喳飞过的麻雀。风鼓鼓的,吹得整个世界像一个披风斗篷。

阿金带着妙子围着整个城市的天空飞。

他的身体似乎就是天然的翅膀,只需握住妙子的手,两个人便离地直升高空。其实在一层又一层的迷雾里,什么都看不清,但横冲直撞的感觉,惹得妙子兴奋大叫。

“实在太妙了。”

“还有更妙的。”阿金加快速度来了一个俯冲。

妙子转过脸看阿金,扬起的睫毛和高挺的鼻子,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下巴的弧线干净明了。

“怎么?”阿金坏笑突然靠近,“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妙子慌忙收回视线,故作镇定地敲敲阿金的额头:“注意前面啦!”

这个嚷嚷着要帮妙子来预测未来的阿金,在妙子身边待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没有说出半句和未来有关的话。有时候会问他究竟什么时候开始预测的时候,他眯着眼睛坐在窗台上荡啊荡,附加一副无敌欠扁的表情。

“等我心情好了再测。”

虽然有把他从窗台上踢下来的冲动,但是,妙子突然发现,这沉闷的夏天,比起往年变得有趣多了。

转眼就到了最难熬的酷暑。

天气似乎铁定了心要一路热下去了,妙子吮着西瓜味的棒棒冰和阿金一起坐在大水塘边的竹席上乘凉。

“你也太喜欢西瓜味了吧。”

“怎么说?”

“只要看到西瓜味的零嘴就走不动。”

“嘁。”妙子含着咬着棒冰,含混不清地答,“不要自以为很了解我。”

阿金轻轻地扬着下巴,眯起眼睛看她。

“又不是陈柏霖,耍帅个大头鬼呀。”妙子暗自想着,不由得伸手过去,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你呀,从小到大,只要心情不好了,就会跑去拍大头贴,现在抽屉里奇形怪状的摞起来都快一座小山了。”

“思考问题的时候喜欢摸眉毛,直到眉头都被摸没了也改不下来。”

“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了玩电动,周末顶着大太阳去最远的电动城,还借口参加补习班,骗了你爸不少零用钱。”阿金往后靠,歪脑袋瞅着妙子,“后来扯谎的时候,被你爸抓了个正着,可一顿好打。”

“说,是不是偷翻我的抽屉啦,不然怎么像在我身边待了许久一样。”空中飘来一只萤火虫,妙子捉住捧在手心逗阿金,却发现他的表情有些正经。

“明天的你们学校的水族馆展览你别去了。”

“为什么?”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不信你。”

妙子继续认真玩手里的萤火虫。

“唉。”阿金提高声音,“那个男生,不是你自以为的那个人,所以不要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妙子猛地被西瓜汁呛了一口,咳嗽个不停,转头看阿金,他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星星点点的飞虫四处漫游,一片知了叫声和蛙鸣声。

她本想反驳,却又不知道怎么回话,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要你管!”

五、明天你们学校的水族馆展览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行吧!我才不要管你!”

妙子从起床一直到出门上学都没有看到阿金,回想起他昨天晚上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对于他昨天的苦劝一个小时无果的行为,应该是赌气了吧,妙子心想。

“那个男生,不是你自以为的那个人。”

“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仿佛中了什么魔咒一样,妙子坐在大巴上,脑海里一直浮现出昨天阿金讲的这句话。

但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这次水族馆,她非去不可。

当她第一次看到贴出的参观水族馆的班级和时间表格时,那颗雀跃不已的小心脏差点就要起飞了。

那天在橱窗里看到的新转校生所在班级也会去。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收获的人,十岁那年就埋藏了下来的一个种子,现在似乎马上就能摘取了。

没什么能阻挡的了她。

虽然只有两个班级,但游客却比平时多了好几倍,水族馆一下被塞得满满的。

妙子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男生,等到他走到稍微偏僻一点的地方,她终于下定决心,上前抓住了男生的衣摆。

“请稍等一下。”

男生停住脚步,转过身。

“那个,还记得我吗?”妙子慌乱地比画,“以前小学的时候,你住在我们家附近。”

“附近?”男生皱着眉,像在脑海中竭尽全力搜索。

“草川区那一块。”

“哦!”男生恍然大悟,“我小时候确实有住过那里。”

他话锋一转:“可我没见过你啊。”

“我以前只有这么一点点高,脸上还没开始长痘痘,也还没长胖……”

男生摊手,摇摇头:“真的没见过。”

妙子有些急:“就在浅知路前面的那个火葬馆,你还递了一把彩虹伞给我。”

男生听完,大笑起来:“虽然我知道那个火葬馆,但我天生就对那种地方有点排斥,平时上学都是绕道走的,更不可能说在那里遇到谁了。”

妙子有些理不清头绪,但问题没搞清楚之前,她还是不想放弃。

“你是不是有把彩虹伞,上面用灰色的线缝制了一个字‘泽’。”

“是……”男生疑惑地扫了眼妙子,“不过那把伞在我买回来没几天就不见了。”

“什么?”妙子松了手。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样子。

伞也确实是他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完全朝着不可预期的方向发展着。

就在这时,尴尬的静默被推门而入的两个人打破了。

“啊哈哈,你们快来看啊,三班那个奇葩正抓住新转过来的男生在表白啊!”

“快来,快来,没想到我们俩居然运气这么好……”

走廊上立马响起窸窣的脚步声和嘈杂声。

妙子抬头去看,一瞬间,眼前几乎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站满了。

“你们别瞎传,她才没有向我表白。我们俩根本完全不认识好吗,是她自己过来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现在问完也准备走了,我可对她一点兴趣都没有。”

男生摆着手,慌忙朝着围观的人解释,他一边说着,还一边回过头望向妙子:“你快向他们解释啊,快点啊!”

声音大到唯恐任何一个人听不到,语气急切得像恨不得快点甩掉身上的淤泥。

妙子紧紧握住拳头,良久,又松开了。

她低声说了一句:“算了。”

六、你怎么才来

妙子在回程的旅游大巴过道上,挑选空余的座位,“这里等下要来人”“我要放包,你坐其他地方去”,全是一副连正眼都不愿看一眼的表情。

那些讨论声,也不轻不重,正好能传进妙子的耳朵。

“真是丢我们班的脸!”

“就这样还好意思自作多情哦。”

“我看她就是脑子挺不正常的,最近好多人都看到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对了,听说她妈不就是得痴呆症,最后横穿马路,被车撞了吗?会不会是遗传啊……”

走到最后一排坐定的妙子,突然站起身,朝着前面车厢大喊一声:“闭嘴!”

被人骂、嘲笑丑八怪也面无表情。

桌子里塞了几只死老鼠,发现后淡定地扔进垃圾桶。

总是被分配到比男生更重更累的劳动任务,总会一句怨言没有地做完。

司机一个急刹车,被妙子惊得鸦雀无声的全车人的头都咚的一下撞上前面的靠座板。

反倒站着的妙子安然无恙。

她转过头,阿金出现在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你怎么才来?”妙子哑着嗓子,双手环住了阿金。

七、雨天有个男生给我撑了一把伞

和阿金蹲在奔驰的电车顶上,看浮云游动。

橘色的柔软的光,像是心脏的某个部分,柔软而芬芳地环绕。

夏季即将过去,夕阳也随之加快速度流至云端。

“他们说什么我都没有关系,除了……”

刻意控制得很平静的声音,还是让人听得出有些哽咽。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妈妈突然走了,于是得了很长时间的忧郁症。那时候不外出,不说话,整天整夜地吃东西,体重在三个月中增加了三十斤。因为体重的暴增,痘痘也开始疯长起来。

第一次照镜子的时候差点被吓哭了。”

“后来想,要是我不快点好起来,爸爸和奶奶怎么办啊。就那样一点一点地催促着自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可惜还是留下了一些后遗症。”

“不敢听和死亡有关的任何消息。生活得胆怯,小心翼翼。”

她吸吸鼻子:“妈妈葬礼的那个雨天有个男生给我撑了一把伞,陪我一起走了一段回家的路。后来又见他拿着向日葵的花来送我,抱着破旧的音响在我窗前放海绵宝宝讲的笑话,也就那么几次,他咧着嘴笑得很傻,后来就再没有见过。”

“喜欢这东西真的没办法解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

“处在绝境中,哪怕一点点光,也像救命草一样。”

“所以是我在做梦吗?阿金啊,这世界真像一座孤岛,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是以这种形态生存着的呢?”

忍了半天的眼泪,哗地又翻涌下来。

阿金伸手过来帮她擦:“要不要体验一下从电车上跳下来的滋味?”

他话音刚落,妙子就看到他一步跨了下去。

“跳下来!”阿金跟着电车后面追着跑。

“就想象你是在摆脱现在的一切困境一样。”

妙子心一横,眼睛一闭,真的也跟着跳了下去。

呼啸而过的风划过耳边,原以为会疼的骨头都要裂掉,结果却安全着陆,仿佛掉在一块棉花糖上一样。

睁开眼就看到阿金认真的面孔。

“想笑的时候就笑,想哭的时候就哭。”

“喜欢就大胆说,讨厌也不要掖着藏着。”

“干吗总要去在乎别人的想法,就算再不起眼你也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

“人活一生就该脚底生风,跃跃欲试,迫不及待地去闯未来。”

他站在夕阳里,挥舞着拳头,活像一个意气风发的演讲家。

“如果未来也和现在一样,哪有什么值得闯的。”妙子揉着湿漉漉的眼睛。

“放心。”他的眼里闪着熠熠的光,“是个好的未来,我已经预测到了。”

“相信我!”

语气强烈的肯定句让妙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人面对面站在荒野里,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阿金酷酷地把手放回裤兜,说:“好了,我把该预测的未来预测完了。”

他语气昂扬又加上一句:“我该走了。”

妙子只当是玩笑:“这算什么预测嘛!”却发现阿金的身体已经渐渐变了透明色。

她莫名心慌,第一反应便是迅速去抓阿金的手,可一瞬间面前只剩下阳光和空荡荡的风。

八、他突然想要把全世界的幸运都给她

负能量精灵,虽然沾得了精灵的一点头衔,但准确地说连精灵都不是。滋生它们的成因主要是一种依赖负能量茁壮成长的光,随着吸收负能量越来越多,就能幻化成人型,有少量的法术,和真正意义上的精灵虽不能相提并论。但若拼尽全力释放出全部能量,也是能达成一些愿望。

世界上天生有一种人,俗称为“扫把星”或“霉神附体”,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顺,说什么话都像是错的,一般这种人身边都会跟有一个负能量精灵。

阿金就是。

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对人类而言的负能量,在阿金他们眼里却是百分之百的正能量。

在阿金还没有自己的形态,勉强只算得上一个有意识的空气的时候,妙子正好十二岁,失去了妈妈。

是妙子强大的负能量磁场把阿金吸引了过来。

第一次见到妙子的场景,阿金始终记得。

她坐在火葬场的门口,身上套着白衣,小小的身躯不知道哪来的力气,任谁来拉也不肯走,一直哭,哭到天黑都没停。

直到嗓子也哑了,眼泪也流不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妈妈”。

她像个被丢弃了的小人偶,混沌的呜咽声断断续续,来拉她的大人也没了耐心,丢下一句“让你哭个够好了”,便匆忙去张罗葬礼的其他事情。

后来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雨水全砸在她身上,她也不挪位,衣服头发全淋了个彻底,眼看远方的雷电渐渐靠近。

那时候的阿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打破了无法直接幻化成形的这一约束,按照刚刚经过拿伞的男生,拼凑出了一个人形模样,还借用他的伞,挡住了妙子头顶上的雨。

后来,无论是在原野上采了最大的向日葵,还是从破旧收音机里听到可笑的笑话,第一时间想到的竟都是她那瘦弱的小身影。

于是又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几次。

因为幻化了人形,他没办法再转换成原状,只得寄居在妙子家附近的猫的身体里,可能一开始消耗太大,他的成长过程相比其他负能量精灵要来得漫长得多。

当他第一次听到,妙子讲到那个男生时,他就意识到事情不妙。

为提早脱离猫的躯壳,他借助“猜测未来”吸收到各种各样不同人的负能量,总算能以自己本面目出现在妙子面前。

可最终还是没办法阻止事情的发展轨迹。

他要怎么和妙子说明真相呢?

我是一只猫?

我是一个依靠你负能量成长的精灵?

我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陪着你一起慢慢成长?

我看你一路跌跌撞撞,从十二岁的泥泞里疲倦不堪,卷着乌云一路走过来,却没办法伸手扶你一把?

他突然想要把全世界的幸运都给她。

九、少年再也没回来过,连带黑猫也消失了

自那天后,阿金真的再也没回来过,连带老猫也一起消失无踪。

夏转眼过渡到了秋,粉红色的浅云还没聚集够足够多的雨水,就匆匆掉了下来。

说来倒也奇怪,十七岁像是妙子的一个人生分界点一样。

一夜间身高突然拔高了不少,本来拼命节食也减不下的脂肪,也慢慢变得不见了,脸上原本吓死人的痘痘渐渐消失,最后甚至连痘印都没留下。

等到高三毕业,摘下牙套甜甜笑着的妙子,倒还成为了班里毕业照的一道风景。

往后的时日,妙子被时间积极地推搡朝前迈步。成年后的她遇见过很多人,去了不同的地方,也谈过几场不痛不痒的恋爱。似青春期的惨淡岁月,反倒带给了她超越同年人的心境。她不再畏缩,不再害怕别人的眼光和谣言,也懂得了尽全力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发现自己都快记不起阿金的模样了,那个教会她这些的精灵。

最近一段恋情里,在一起三年多的律师男友,策划了一场惊喜又甜蜜的求婚仪式,挂在市中心最大的LED屏上,所有人齐声高唱《marryme》,男友从人群中突然出现,举着大束的玫瑰花和一枚钻戒。

快举办婚礼的前一个月,妙子决定一个人去爬一座山,她想最后进行一次独自旅行。

出发的公交车等了一个多小时还没来,好在离山脚没多远,妙子决定步行前往。结果走错路,到了另外一座略小的山峰。

妙子索性一鼓作气爬完这座山,到达山顶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已经荒废了的神社。

她推开神社大门,小心摸索着往里面走,山顶白云忽然全部飘了进来,里面的景象瞬间变得完全不同。是一片浅紫色的风信子花海,从山顶一直蔓延到山脚,接着一段望不到尽头的森林,笼罩在黄色的光雾里。

就这样,在事隔十年之后,她又一次见到了阿金。

他站在花海里,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一头金发,笑得温柔,像第一次在车厢里见面的那般少年模样。

妙子走近他,可是和他之间,却始终相隔一段距离,无法抵达。

“是你吗?阿金。”

“嘿,妙子。”熟悉的语调,仿佛时光倒流,“看到现在的你真好。”

“一转眼都过了这么多年。”

“是啊。他拿手比到肩膀的位置,那时候你才这么一点点。毒舌本性还是一点也没改。”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妙子低下头。

他伸手揽过妙子,她闻到他身上雨露的味道。

“就想最后再送你一件东西。”

从十七岁到了二十七岁,那个拥抱里传递过来的温度,是一整个庞大安全的星系。

仿佛一下子找到了世上最安稳的角落,妙子陷在那个拥抱里,不想再动弹一步。

“阿金,谢谢你。”

“谢什么?”

“直觉告诉我,这些年的幸运全和你有关。”

黑暗中感觉到阿金无声无息地笑,爽朗又干净。

“哪,阿金啊,如果在那个夏天没遇到你,现在的我会是怎样呢?”

“会不会还是哭着鼻子,独自走在那条孤独的回家路上?”

“是不是仍旧觉得自己不值得被爱,不值得被疼。”

“是不是仍旧不敢向新生活迈出步伐?”

“谢谢你呀,谢你给我这么一个好未来。”

话到嘴边,便怎么也停不下来,仿佛身体里破了一个小洞。一夕之间,就要把阿金没有参与的这些年全部原原本本倾泻出来,妙子不知道阿金是在什么时候离开的,她更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草丛中。

她醒来后,才发现自己仍旧处在山顶,只是身边忽然多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彩虹伞。拿起来,彩虹伞的柄手上还系着一张小小的字条。

她打开,忽然觉得这字条有些眼熟。

十岁的时候,她从杂志上抄下一段话,准备把字条送给那个彩虹伞男孩。

离开水族馆后,她把字条扔进了大水塘,看着水流把它冲得一点不剩,她以为这字条早在世界上消失了。

“你是我黑暗的阳光,温暖的手套,日复一日的梦想。我多么希望,有一个门口,早晨,阳光照在草上,我们站着,扶着自己的门扇。门很低,但太阳是明亮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

一模一样的字迹,还泛着岁月的斑黄,不同的是,底下多出了一行小字。

那些远去的岁月里,一直有我陪着你。

——阿金

所有的线索都无迹可寻,所有的证据都没有导向。冥冥之中她觉得自己像是错过了什么,但无法解开,她把那字条贴近胸口,那字条烫得像一整个夏天。

远处的森林起了一阵湿湿露露的风。

谢谢你,阿金,在我最难过的时候为我撑了一把伞,送给我一个最完美的夏天,甚至给了我这么好的一个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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