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平，华南师范大学教授。研究方向：科学哲学、分析哲学、逻辑学、伦理学、心灵哲学。著有《自然演绎逻辑导论》、《归纳逻辑与归纳悖论》、《面对道德冲突》和《贝叶斯方法与科学合理性——对休谟问题的思考》、《心灵，语言与实在－－对笛卡尔问题的思考》等。 让我们回到围棋人机大战上来，它给我们的启示主要是两点。其一是，人类赶紧从盲目自信和盲目乐观的陷阱中解脱出来，要有忧患意识，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其二是，人与人之间立即制定道德规范，禁止研制危及人类生存的人工智能，以避免让机器人奴役自然人，甚至成为自然人的掘墓人。
万众瞩目的围棋人机大战--世界排名第一的中国围棋选手柯洁与美国谷歌的人工智能围棋选手阿尔法狗的对决，于5月23日开始，将于5月27日结束。按照三局两胜的规定，5月25日下午，阿尔法狗以连胜两局的战果宣告获胜。27日的比赛仍将如期进行，尽管其结果已经不影响胜负，但却能对人机差距有进一步的显示，因而还是很有意义的，让我们拭目以待。
赛后柯洁发出的感言是：“上一次的时候，我觉得它还是很接近人的，现在有点像我理解中的围棋上帝了。”在比赛前夕，柯洁在其微博上写道：“我会用所有的热情去与它做最后的对决，不管面对再强大的对手--我也绝不会后退！”从这些话中，我看到柯洁正在成长和进步，既承认对手的强大，又不表示怯懦。需强调，我所说的进步是指柯洁在心理和道德上的，而不是指棋艺上的。看来逆境是教育人的最好老师，如果柯洁没有面临阿尔法狗给他带来的逆境，我很难想像他能有今天的进步。尽管柯洁输了棋，但我还是要向他表示祝贺！
记得一年前，韩国围棋高手李世石以一比四的结局负于阿尔法狗的时候，柯洁曾在微博里放出话来：“就算阿法狗战胜了李世石，但它赢不了我。”当网友对他的这一议论表示质疑时，柯洁回答说：“看来围棋盲还是不少啊，在这里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叫做柯洁，97年出生。现在暂时是世界围棋第一人（特地用了暂时，谦虚是美德），正式比赛我是单盘8：2碾压李世石（他赢得这两盘没有任何作用），世界冠军获得过三次（此年龄如此成绩前无古人），大小国内赛事冠军数次。”随后在记者的追问下柯洁又说：“我自己并不想和阿尔法狗比赛，因为通过阿尔法狗和李世石刚刚的比赛可以看出阿尔法狗一定是弱于我的，我不想让阿尔法狗拷贝我的比赛思路。”柯洁还在微博里发出这样的感叹：“无敌是多么寂寞。”
我们可以看到，当时的柯洁是多么的狂妄自大，与今天能把阿尔法狗看作“围棋上帝”的柯洁真可谓判若两人。本人当时在博客里撰文批评了柯洁的道德缺陷，希望他不要恃才傲物，要懂得作为人有比棋艺更重要的东西；即使他将来能够在围棋上战胜阿尔法狗，如果不在道德上有所提升，他也是一个严重缺陷的人。今天柯洁在棋艺上输给了阿尔法狗，他当年夸下的海口宣告破灭，但我们看到他在心智上和道德上却有所提高，这足以让我们为他感到欣慰。
柯洁与阿尔法狗的这场比赛除了对柯洁本人有教育意义之外，更为重要的是，它对全人类都有教育意义。在被誉为人类最高智力游戏的围棋上，人类败下阵来，这意味着在其他所有靠智力取胜的领域，人类都将败于人工智能，包括战争。试想，有朝一日人类被机器人打败，成为他们的阶下囚，那将是一种什么局面？
有人说，人类是有情感的而机器人没有，所以人类永远高于机器。柯洁在微博里也有类似的话：“它始终都是冷冰冰的机器，与人类相比，我感觉不到它对围棋的热情和热爱。”但我要说，那又怎么样呢？对于围棋比赛你还可以这样自我安慰，如果在战争中，人被机器人打败并成为他们关在牢笼里的俘虏，到那时人连自我安慰的能力都将失去，人的那点情感说灭就被灭了，连同他们的肉体。
人类该警觉了，不必再做自欺欺人的幻梦。事实上，不少著名人士如霍金、比尔·盖茨等多次提醒人们，并建议限制人工智能的发展，以避免人工智能成为人类的掘墓人。但是许多人觉得这是危言耸听或杞人忧天，沉浸在盲目乐观的陷阱里不肯自拔。这种盲目乐观的情绪除了来自盲目自信以外，还来自道德上的伪善。有人居然提出，机器人就像我们人类的后代，我们应该伸出双手拥抱他们，欢迎他们超过人类，正如欢迎我们的后代超过父母一样。
说这种话的人显得宽宏大量，十分高尚，其实他们忽略了一个最为基本的界限，即自然与人为的区别。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明智的人应该承认自己在大自然面前是渺小的，别把人为的东西超越自然的东西当作理所当然的。诚然，在一些次要的方面人们可以也应该这样做，因为人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产物，大自然的基本规律就是优胜劣汰，物竞天择。但是，有人居然欢迎人为的机器来取代大自然生育出来的自然人，那就触及人为与自然之关系的底线，因为那已不是物竞天择，而是人与天竞了。根据“道法自然”的道理，我们必须承认：自然人高于机器人。谁若心甘情愿地让机器人来取代自然人，那是对自然规律的反动，是彻头彻尾的反动派。
也许有人会反问：你断言自然人高于机器人，这是不是自欺欺人？我说：不是。首先，大自然让我们人类高于机器人，至少表现在大自然的因果链条上，自然人比机器人处于在先的环节，即：自然人创造了机器人，而不是相反。自然人对于机器人的这一优越性可以导致能力上的优越性，即：人类现在有能力把一切对人类构成威胁的机器人扼杀在摇篮之中，除非我们人类愿意自掘坟墓。
有人又会提出质疑：你是否太狭隘自私，太不讲道德了？对此，我要说，道德只存在于同一自然物种之间或能力大致相当的不同自然物种之间。人与人之间要讲道德，因为他们属于同一自然物种。再请设想，如果我们遇到外星人，他们的能力超过我们，我们只好自认倒霉，俯首称臣或被格杀勿论。如果我们的能力超过他们，那么让他们俯首称臣或格杀勿论。再一种可能性就是，我们和外星人能力相当，相持不下，那么双方达成共识，彼此互不侵犯，和平共处。道德由此而生。
有人会提出反驳：我们与其他动物不是同一自然物种，但我们对其他动物也讲道德，如不准虐待动物。对此，我要提请大家注意，这不是人对动物讲道德，而是人对人讲道德。因为人们对动物有同情心，一个人虐待动物便伤害了其他人的感情，因此人与人之间定下不许虐待动物的道德规范。再提请大家注意，人对动物的同情心不属于道德范畴，属于心理本能的范畴。试想，许多人都有不忍心看杀鸡宰牛的心理本能，但这在道德上并不妨碍他们吃鸡牛肉；即使素食主义者在声称珍视一切生命的时候，也不妨碍他们吃粮食和蔬菜。可以说，把人对其他物种的同情提升为道德，很容易沦为伪善。类似地，欢迎机器人取代自然人的宽宏大量也是一种伪善。
最后，让我们回到围棋人机大战上来，它给我们的启示主要是两点。其一是，人类赶紧从盲目自信和盲目乐观的陷阱中解脱出来，要有忧患意识，居安思危，防患未然。其二是，人与人之间立即制定道德规范，禁止研制危及人类生存的人工智能，以避免让机器人奴役自然人，甚至成为自然人的掘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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