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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窗品艺录(42)由百家聚讼李白之“床”说解诗之难及多有附会之误



    马年春节,本应在缅甸瞻仰佛光,不意因粗心而未给内子办理旅游签证,国内航空公司硬是不给登机,结果半途而废。于是那七天假期便只在广州周边走走,日子也溜得很快。也当是节气之缘故,手头好几篇没写完的文稿也懒得续笔。期间见百家论坛的众多辩家在热情洋溢地为李白的一张“床”大费口舌,有时也不免踮起脚跟围观一下。笔者不大喜欢凑热闹,但见持不同见解的几大派别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也就只好各存己见却不肯偃旗息鼓,一时甚觉有趣。按例,正常的辩论说服不了对方,性子一急者容易把非理性的话语也带出来,最终还可能由争吵升级到相互辱骂乃至怒目相向的地步。然后版主为息事宁人,只好行使删帖的权力。但这次没有,当也是一种进步。
    其实,辩论者不肯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也是正常的。做人做学问,一定要有坚定而执着的信念。争辩而不能说服别人,其实也不要紧。不一定是自己水平不够,更多的时候除了各方水平相当之外,还是缺乏足够的权威地位的缘故。当年郭沫若在许多学术争论中最终能一锤定音也多半因了特殊的身份。学术权威除了实力,更多的时候是地位决定的。但有了权威,便口无遮拦,或者肆意雌黄,那也是令人难以信服的。最可笑的是当年为了扬李抑杜,竟说出老杜住上“三重茅”的房子便属于豪宅富有之类的话来。把诗词当信史,随意穿凿附会,可说是评诗解诗最易闹出的一大笑话。
   但争辩者互不服输,争辩没有结果,并不影响旁观者的深入思考。比如,笔者便由此想到,一个“床”字的解释,争辩了三十几年,还继续在睡床、井栏、马扎(胡床)三者之间转圈子,一轮又一轮,永不停息,委实让人称奇不已。辩者各执其理,翻箱倒柜地引经据典,不可谓不花气力,一遍又一遍诉说自己的思维逻辑,更是不厌其烦。而且,看起来每一方都能自圆其说,但却又丝毫不能改变三说鼎立的局面。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果然是一个没有大师的年代使然?
   解诗难。难在作者所以然而读者不一定能知其所以然。尤其是解读那些距离我们年代较为久远的诗,更难。时代不一样,环境不一样,风尚不一样,心灵更难沟通。
   但这个难,除了时代的变迁、环境的改变、风尚的转换阻隔着心灵的沟通之外,也多半出在解诗的方法不对头上。
   诗,尤其是汉诗,汉民族的传统诗词,最讲究精炼、简约、含蓄、委婉、隽永,因此,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的情形。古人说,“可解,非以训诂通其意也。不可解,非以声牙隐僻乱其法也。不必解,非不求要领,仿佛规模也。可以神会,不可以言传。此先辈可解、不可解、不必解之旨耳。”(明费经虞《雅伦》卷二十二)这是说,诗有可解、不可解、不必解之不同情形,不能用考古训诂的方法,不能用穿凿附会的手段,不能用等量替换的语言明白晓谕。为什么呢?这是因为,诗家语并不等同于日常的语言和普通的文字。比喻,借代,象征,无中生有,凭空想象,微言大义,尺水兴波,片言百意,正言若反,乐景写哀,取类不常,尺幅万里,时空交织,手法技巧繁多,不一而足。诗的一字一词,承载着太多的信息量和寄托物,蕴含着太多的情感和灵气,用训一是一、考二是二、看山是山、说海是海的严谨解剖,或者捕风捉影、穿凿附会、任意发挥的我注六经,都不可能还原出作者的写作初衷,无法触摸到作者的复杂心绪。
   这里,我们不妨以李白《静夜思》“床”字释义为例,说说解诗的难处及由此而来的某些附会现象。
沙发
 楼主|发表于 2014-3-11 00:11:21|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梦欣 于 2014-3-11 00:20 编辑

  (1)
  
  实际上,李白《静夜思》这首诗,诗意最为浅白。几乎读过的人,无论大人或小孩,也都明白是客旅在外抒发思乡之情感。因而从唐代以来,除了版本在流传过程中被后人改动了几个字之外,一直没有什么词义方面的困惑可以引起争辩。但自从上世纪八十年代有人对月光能否照进屋内、抬头能否看到明月生发疑问之后,焦点落在“床前”是室内还是室外这一位置点上,于是,主张室外说者就必须寻找“床”之所以会出现在室外的理由。正好词典中就有“床”的好多种不同解释,一时间便有许多诗词评论家、文化学者、考古人员、博物馆研究员、中小学教育工作者相继发表高见,于是,井栏说,胡床说,马扎说,卧榻说,几案说,纷纷出笼,连同原来的睡床说,形成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解读局面。其后,有争辩者,大体均在此几种观点中周旋,时而补充点“有迹可寻”、“有图可证”的资料,时而重复人家先前说过的话,炒炒冷饭。既没有直接的证据(想来也不会有,除非出土李白的“日记”或附有写作说明的“手稿”之类,但这是不可能的)支持自己的观点,也没有可以排斥和驳倒其他种种见解可以同时存在的充足理由。所以,即便再争辩三十年三百年,也可能改变不了睡床、坐具、井栏三者解释各有持论者各有信服者的现状。
  先看看三说各自成立的理由。
  A、睡床说。
    这是正统而在井栏说未出笼之前包括古人和近人均未有疑义和异议的唯一解释。因为历来都这么认为,所以,存在便是合理,它无须提出更多的理由便自以成立。当井栏、坐具(胡床、马扎)等“新解”出笼之后,它需要面对挑战和解释的是:(1)月光能否照进室内?如果能照进室内但只是一点斑马线似的光亮,是否可以有“地上霜”的错觉?(2)躺在床上能否做出抬头、低头的动作?(3)如果月光照进室内,人也能抬头,能看见“山月”吗(李白原作是“抬头望山月”)?
  支持这一观点的学者及诗友认为:
  (1)月光确实可以照进室内,因为与李白同时代及李白以前的诗词中都有大量描写月光照进室内的诗句。比如乐府歌辞《伤歌行》“昭昭素月明,辉光烛我床”;《古诗十九首·明月何皎皎》“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曹丕《燕歌行》“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元稹《夜闲》“风帘半钩落,秋月满床明”;杜牧《秋夜与友人宿》“寒城欲晓闻吹笛,犹卧东轩月满床”;李白《春怨》“落月低轩窥烛尽,飞花入户笑床空”;还可以举出很多,许浑《趋慈和寺移宴》“西楼半床月”,郑谷《重阳夜旅怀》“半床斜月醉醒后”;杜荀鹤《山中寄友人》“穿屋月侵床”,孟郊《秋怀》“一片月落床”,岑参《宿岐州北郭严给事别业》“片月到床头”,等等。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月光真的不能照进室内,或者照进室内不能引发“疑是地上霜”的错觉,李白一样可以写,因为诗可“造景”、“移景”、“借景”。如果诗必须字字句句均为实景的话,那还有诗?那还有诗味?莺啼“千里”谁听得见?晨钟“云外湿”谁摸得到?
  (2)“床”解为“卧床”,难道作者当时就一定得睡在床上吗?他不可以坐在床上吗?不可以在床与窗户之间溜达吗?不可以把头伸出窗外吗?那些僵化思维的人以“床”释为“睡床”则无法做出抬头、低头的举动不是太过偏执了吗?要知道,诗句之间是允许有较大的时空范围的。诗句表达的时空范围的跳跃性是诗不同于文的特点之一。即使李白吟出“床前看月光”之时人在床上,那么他走到窗边再吟出“抬头望山月”也是可以的。没有人规定一首诗从头到尾只能位于同一位置上。可见质疑“抬头”动作的说法有多么幼稚。
     (3)如果诗人站在窗边,那么抬头看到窗外的明月是不成问题的。实际上,李白这首诗,床前有月光,抬头可看明月,诗句都是有出处的,古人讲究继承,讲究字有所踪,讲究句有出处,“床前看月光”来自“昭昭素月明,辉光烛我床”、来自“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而“抬头望山月”则来自《子夜四时歌·秋歌》“秋风入窗里,罗帐起飘扬。仰头看明月,寄情千里光”。既然南北朝的诗文可以有室内的“仰头看明月”,为什么李白就不能说?
  显而易见,睡床说有充足的理由。
  B、井栏说。
  这一派的观点基本上是博物馆的研究员、考古工作者、古文字训诂专家提出并得到那些爱钻牛角尖的诗友们所支持的。他们以词典为依据,以搜寻到的一些诗句为佐证,以出土“井栏”文物为凭据,以“合理解释诗意”为辩说,其论证如下:
  (1)“床”可释为“井栏”,词典如《说文》、《辞海》、《词源》、《汉典》、《汉语词典》等等,都有相关注解。且这些解释,都有古籍记载为证。《韵会》称“床”为“井干,井上栏也。其形四角或八角”;《淮南王篇》有“后园凿井银作床,金瓶素绠汲寒浆”之句,“床”便作“井栏”解;《淮南王篇》以后,诗人们写到井栏,多用“银床”或“玉床”。庾丹《夜梦还家诗》“铜瓶素丝绠,绮井白银床”;李白《赠别舍人弟台卿之江南》“梧桐落金井,一叶飞银床”;杜甫《冬日洛城北谒玄元皇帝庙》“风筝吹玉柱,露井冻银床;” 苏味道《咏井》“玲珑映玉槛,澄澈泻银床”;李商隐的《富平少侯》有:“不收金弹抛林外,却惜银床在井头”; 郑嵎《津阳门诗》“石鱼岩底百寻井,银床下卷红绠迟”; 无名氏《河中石刻》:“雨滴空阶晓,无心换夕香。井梧花落尽,一半在银床”;纳兰性德《虞美人》“银床淅沥秋梧老”。把井栏称做“床”的情况在历代诗中很常见。
  (2)李白《长干行》中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该诗中的床,只能是“井栏”。如果是睡床就没法“绕”,因为睡床习惯上都是紧贴墙而放。如果把床认作“马扎”,一碰就倒,怎么可以骑着竹马绕着追逐。
      (3)在文献记录之外,考古发现了许多“井栏”实物,如清光绪年间出土于河南开封的“东汉陶井栏”(该井栏现藏于辽宁博物馆),其高11.3厘米,口长22.3厘米,口宽15.4厘米,其上刻有“戒火、东井”四个字;2001年在浙江东阳市的吴宁镇都许村发现南朝陈代的石井栏,上面刻有“陈永定二年(558年)”和“紫金里许氏志”等字样。既有“井栏”的文献记录,又有“井栏”实物,可以断定李白《静夜思》中“床前明月光”中的“床”,应是“井栏”,而不是胡床之类的折叠凳,更不是睡觉用的卧具。
     (4)另有李白自己的诗例可作证。如《洗脚亭》“前有吴时井,下有五丈床。”王琦注云:“床,井栏也。”《赠别舍人弟台卿之江南》“梧桐落金井,一叶飞银床。”王琦注云:“谓之银床。皆井栏也。”还有《答王十二寒夜独酌有怀》所云“万里浮云卷碧山,青天中道流孤月。孤月沧浪河汉清,北斗错落长庚明。怀余对酒夜霜白, 玉床金井冰峥嵘。”王琦注云“床,井栏也。玉床金井者,言其美丽之饰,如玉如金也”。
     (5)把《静夜思》中的“床”理解成“井栏”,更贴近我们的现实生活场景和日常思维逻辑。在一个寒冷的夜晚,远在他乡的游子夜不能眠,然后披衣出门,走到院子里的井栏旁。只见身边的井栏前一大片明月光,伴着阵阵的凉意,就好似地上铺了一层雪白的寒霜,此刻思乡之情、伤感之意猛地涌上了心头。手扶着井栏,在异乡抬头看夜空,此时看到的明月也正照在自己的家乡,想到自己“背井离乡”却不能与亲人相见,叹息之余只好“低头思故乡”了。这种动态的氛围可比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或睡在室内床上更能体现出游子的忧愁和苦闷,更能体现出李白豪放浪漫的个性。
    如果理解为臥具之床,就会把诗人的视域和情感域限定在斗室之内,诗的意境就比较狭小逼仄,诗的情感流动就会显得迟滞,诗歌情感意绪的跃动就会呈现出不尽情理的“拐点”。而理解为“井栏”,或者“井床”,那么,诗的情境,意境就会因之而呈现出高远辽阔的疏朗俊逸之象,诗情的流动,跃动,就会显现出清逸之姿,俊朗之态,其情感意绪,也就会呈现出“思而不哀,恸而不伤”的情感色彩,这是与李白豪放不羁的伟岸人格和雄奇飘逸的诗歌艺术风格相表里的。
  可见,井栏说的理由也言之凿凿。
  C、坐具(胡床、马扎)说。
     这一派的突出持论者以文物收藏家马未都为代表。他们也以古文献的记载为依据,以“马扎”实物为凭证,再挖掘一些相关的诗句,最后当然还有合乎生活逻辑和事理演绎的判断和辩说。其持说之要点有:
     (1)先人席地而坐,而游牧民族带给国人一样坐具,这就是“马扎”。马扎也叫“胡床”,模样相当于今天的折叠椅,其坐面由棕绳连接,故亦称“绳床”。在唐代,“胡床”就是椅子的代名词。李白许多诗都有“胡床”的描述,如《草书歌行》“吾师醉后依胡床,须臾扫尽数千张”,胡床指的就是椅子;《寄上吴王三首》“去时无一物,东壁挂胡床”,胡床不用时还可以将它折叠挂在墙上;《陪宋中丞右武昌夜饮怀古》“庾公爱秋月,乘兴坐胡床”,可见胡床不仅用来坐,还可以在夜晚赏月。
     (2)“胡床”在唐代其他诗人中也屡被提及。如李贺在《邀人裁半袖》中就有“端坐据胡床”诗句,杜甫也有诗曰“临阶下马坐人床”,这儿的“床”指的也应是“胡床”,不然,他刚一下马不可能便直入主人内房,坐到别人的床上!
  (3)直到宋朝,椅子在当时仍被唤作“胡床”。苏东坡在其《点绛唇—闲话胡床》词中,曾这样写道“闲依胡床,公楼外峰千朵,与谁同坐……”真正把胡床(绳床)转变为木制的交椅,再将它发展到如今俗称的椅子,大约是在南宋中后期,由于江南湿气过重,老百姓长期席地而坐对健康不利,于是在南宋小朝廷的推崇和鼓励下,椅子开始盛行于世,到了明、清两代终于也飞入寻常百姓家。
    (4)日本留美学者小畑薰良(Shigeyoshi Obata)1922年在纽约出版的The Works of Li Po, the Chinese Poet(李白诗集)是世界上最早的李白诗译文集,其中《静夜思》的译文是: 
      On a Quiet Night
    
      I saw the moonlight before my couch,
    
      And wondered if it were not the frost on the ground.
    
      I raised my head and looked out on the mountain moon,
    
      I bowed my head and thought of my far-off home.
  
  小畑薰良翻译《静夜思》的“床”字没有用bed,而是用了couch!据韦伯词典:
  
    couch: an article of furniture for sitting or reclining (一种用于坐或者斜倚的家具)
  
  从现代的意义上来说,couch应该是“长条沙发”,但在翻译的那个时代couch的形象应该更接近“座椅”、“凳子”。“座椅”固然可能用来睡觉,但却不是放在卧室里的“床”(英文的bed或者法文的lit)。小畑薰良之所以选择couch这个英文词来翻译“床”,而不用更浅显的bed,应当是考虑了这首诗的意境。按照小畑薰良的理解,《静夜思》所描写的场景应该是诗人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山月”。
  “床”被日本人认定为凳子,于“马扎说”可算是一个旁证。
  所以,“床”合情合理的解释,是屋外的“胡床”,而不是室内的“睡床”。将“月光”疑为“秋霜”,其本身符合逻辑无错。但是,把室内的“月光”疑为“秋霜”,就是违反自然现象的无知。不要说是室内无霜,就是四面无遮拦的凉棚里也不会有秋霜。这一点自然现象,一般常人都会明白知晓,大诗人李白必然是既不糊涂也不忘却的。至于将“床前明月光”的“床”,转弯抹角的解释“井栏”,却是牵强附会的无有不要的。将背井离乡的“井”字,是古制“八家为井”(引申为人口聚居地)或“井田”都可以,硬加解释为水井实为歪解的臆想臆断。
  看来,坐具说(马扎、胡床)既有文献依据,也有实物可考,还有日本学者可资旁证,更有顺理成章的意境解释,理由也不能说不充分。
  既然三说都有充足的理由,而正确的结论又只能是一个,那么,用什么办法可以判别真伪呢?换一句话来说,李白的诗是有感而发的,情感又必然来自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所见之景物,究竟那一种解说才真正符合李白的原意呢?
  说起来还没那么简单,我们还要穿越“诗无达诂”这一道屏障。这其实也是历代以来评诗解诗绕不过的一个话题。
板凳
 楼主|发表于 2014-3-11 00:11:53|只看该作者
     (2)

  “诗无达诂”。“达诂”的意思是确切的训诂或解释,诗无达诂就是诗很难有因而也无须追求确切的同义转换或准确解释。春秋战国时代,赋《诗经》断章取义成风,学者各取所需而随意“断章”,莫不借古语以说“我”之理。因此,所引之诗,其义因人而异。西汉人解《诗》,如《韩诗外传》,亦一样沿用此法。是以当时的董仲舒便把这种现象称为“诗无达诂”。所谓“《诗》无定形,读《诗》者亦无定解”。
  诗无达诂的现象其后一路延续,并由解诗扩散到治学,形成以汉学为代表的“我注六经”和以宋学为代表的“六经注我”这两种治学流派。“我注六经”也好,“六经注我”也好,其共同点都是在文本解释的意旨取向中掺入解说者自己的价值观。这种治学的流派及偏颇之处,也并非中国古代文化所独有。在西方,也出现追溯作者原意的独断型诠释学和祈向多元理解的探究型诠释学。这大体也类似于“我注”与“注我”。就中国古代的诗学、经学解释学来说,古人也注重以“字求其训,句索其旨”的训诂考据功夫,以求契近文本原旨。但诗学解释与经学解释犹有区别。经学解释略偏严,而诗学解释稍从宽。对于前者,通常强调的是“读书者,当观圣人所以作经之意,与圣人所以用心”。对于后者,则多加宽容,乃有说诗者“不必尽合作者”、读诗者“不必尽符乎本旨”、是以便有“凡他人所谓得意者,非作者所谓得意也”的情形。可以说,诗无达诂所反映或提倡的是一种多元理解与阐释取向的现状或原则。
  解诗之所以允许“无定解”的多元理解现状存在,是由中国传统诗词强调含蓄、寓意而超越语言的表意功能这种特点决定的。在中国诗学传统中,诗人追求一种“言外有义”、“言尽意不尽”即文本超越语言表意功能的理念,因而在理解与阐释的方法上,也强调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生活体验和理性感悟。所谓“作者有时,看者有时”,所谓“作者之用心未必然,而读者之用心未必不然”,所谓“虽作者未必无此意,而作者亦未必定有此意”。如此一来,几乎所有的理解,都倾向于“诗之用在我”的自我理解,所有的阐释,也就是“期于言志而已”的自我阐释,这样的理解与阐释,又无不是“以我范围古人,不以古人范围我”的自我视域观照的结果。
  在历代“无定解”的诗词鉴赏中,最典型的莫过于对李商隐《锦瑟》一诗的解读。“诗家总爱西昆好,独恨无人作郑笺”。元好问的感叹,其实不是“无人作”而是解读的人太多、众说纷纭而莫衷一是。对《锦瑟》的解读有恋情说(清屈复断为“男女慕悦之词”),有悼亡说(清姚莹“《锦瑟》分明是悼亡,后人枉自费平章”),有伤唐室残破说(岑仲勉“余颇疑此诗是伤唐室之残破,与恋爱无关”),有自伤身世或自叙平生说(见张采田《李义山诗辨正》),还有听瑟曲说、回顾生平兼编集自序说等等。这些说法当然也有各自的道理,但也有不少陷于孤立、繁琐地考辨个别字句的瑕疵,尤其是解释颈、腹两联,因典用“庄生”而解之必指鼓盆,事涉“望帝”,则虑其必指朝政之事。似这样的猜断、臆想,就难免走火入魔了。
    像《锦瑟》这种“多元解读”局面的形成,既有普遍性也有特殊性。普遍性是“作者有时,看者有时”,时空的距离难以有准确的判断,是为诗无达诂。特殊性是李商隐的诗过于隐晦,用典冷僻繁复,又多用比兴手法,寓意艰深,不易解读。
  事实上,在诗词鉴赏中,对同一作品,读者以及诗评家之间存在不同解读乃至褒贬绝然相反的看法的也相当多。徐凝的《庐山瀑布》一诗,白居易极为赞赏而魏泰以为平常,苏东坡则斥为“恶诗”。秦观的《踏莎行·可堪孤馆闭春寒》一词,王国维推崇“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而苏东坡却欣赏“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并写在扇面上,乃被王国维讥为“皮相”。柳宗元的《渔翁》一诗,苏东坡要删掉其“尾两句”,引发了近千年的争辩。严羽、胡应麟、沈德潜皆谓删节为佳,以免蛇足;刘辰翁、李东阳、王世贞则说不能删,“尾两句”正有味。此类例子不胜枚举,可说都是诗无达诂的个性化阅读倾向性解读的结果。
  诗言志。但诗非史。读者可以“以言求志”,但不能一味于言辞得之。因为诗的语言并不是记载性或说明性的语言,诗人的意图不会从字面意义上直接体现出来。而且,诗多意象,时空的跳跃性,语句的浓缩性,文言词的多义性,均会引发不同的理解,造成解读的分歧,
导致理解的多样化。从这个意义上说,诗无达诂的现象可以理解,可以接受,可以参与争辩而不必非得定论于一种独一的解读。
    以此看来,对李白《静夜思》一诗的解读,有各种不同的理解,有各种廻异的看法,也纯属正常,争论可以同时并存而不必期望哪一方可以胜出。
  但是,默许诗无达诂的现象存在,并不等于可以纵容学术研究中的随意穿凿附会。最让人接受不得的是没有诗词鉴赏能力却只凭个人喜好或者别种知识就主观武断地胡乱评说,还自以为是,自以为自己的考证或阐释无懈可击,对别人的批评耿耿于怀的那种解读。当然也有出于善意和过于执着者。像北宋科学家沈括解读杜甫《古柏行》一诗,由“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计算出四十围“乃径八尺”,说古柏“无乃太细长乎”,这种指责,便让人觉得可笑而已。出于职业习惯,他竟以精确的科学记数来解诗,难免拘泥于生活的真实而使解读陷入知识性的误区。毕竟诗不同于文,诗不同于史。诗可以虚拟,可以夸张,可以指代。莺啼可以听千里,白发可以长三千丈,寒山寺可以有“夜半钟”,春江水暖只可以“鸭先知”,柳絮、河豚可以“当是时”,鸿雁栖宿可以“拣尽寒枝”,说不可、说不能、说有悖于事理者,皆不懂诗之奥妙,直不可与之言诗。
  不懂诗,不懂诗作的精巧构思,不懂诗意的曲折表达,不懂诗义的别有寄托,不懂诗作者的良苦用心,随意穿凿附会,一味推理猜测,是诗评家的无知与不足。
  所以,一方面我们承认诗无达诂,允许各种不同解读同时并存;另一方面则要辨别真伪,辨别正解与误读,辨别真知灼见与穿凿附会。就这一层意义来说,我们又有必要对李白《静夜思》一诗的解读进一步审视一番。
  
地板
 楼主|发表于 2014-3-11 00:12:54|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梦欣 于 2014-3-11 00:24 编辑

  (3)
  
  对李白《静夜思》一诗的不同解读,对“床前明月光”一句“床”字释义的争辩,充分体现了中国诗学传统以“诗话”形式展开文本解读、执着于形而下之还原、注重运用审美阅读经验和主观感受对诗词具体语言作个案的具体阐释这一特色。
  这种解读就与西方诗论重“系统”、重逻辑、重定义、概念严密界定、论题内涵统一的模式决然不同。如果说西方诗论习惯于从概念、定义出发的话,中国的诗评家们则习惯于从具体作品、具体作品中的具体语言、具体语言中的个别字眼出发。当然这两种诗论各有自己的优点,也各有自己的不足和弊端。检讨我们自己的不足和弊端,可用朱光潜先生的话来说:“中国向来只有诗话而无诗学,刘彦和的《文心雕龙》条理虽缜密,所谈的不限于诗。诗话大半是偶感随笔,信手拈来,片言中肯,简练亲切,是其所长;但是它的短处在零乱琐碎,不成系统,有时偏重主观,有时过信传统,缺乏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诗论·抗战版序》)一是“零乱琐碎”,一是“偏重主观”或“过信传统”。这就是我们诗词评论中最常见的毛病。
  “零乱琐碎”是我们凄迷于诗的具体语言,特别注重诗句的锤炼,肯为“推好还是敲好”争论个不休;“偏重主观”是我们喜欢用自己的理解方式去解读古人的诗句。比如许多人用“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这组诗句来论证此“床”必在室外,是以此“床”一定是井栏,或此“床”一定是马扎。并以此佐证《静夜思》里的“床”也一样。在他们看来,“骑竹马”追逐,“绕床”,必得有一个宽阔的空间,而“床”必须四面均空着才能绕,卧床“是顶着墙放,根本不能绕圈转”。这种解读就是出自个人自己的理解方式。
  反驳这种“偏重主观”的论证之误是轻而易举之事,只要从古书记载中举出一个卧床可“绕”的实例来即可大功告成。《晋书·王衍传》记:“衍疾妻郭氏之贪鄙,故口未尝言钱。郭欲试之,令婢以钱绕床,使不得行。衍晨起见钱,谓婢曰:‘举阿堵物却。’其措意如此。”《世说新语》中的“规箴篇”也辑录了这个故事,尽管文字略有不同,但以钱“绕床”的情节是完全相同的。显然,卧床可“绕”。我们的文物专家、文化研究员之所以断定卧床不能“绕”,是他们把“绕”理解为“转圈”。从晋书这里的记载来看,所谓“以钱绕床,使不得行”,只是说用钱环绕着床前摆放,并没有要拿钱围着床四周布摆之意。
  实际上,卧床可“绕”,在古人的诗作中有大量的诗句可资佐证。举如郑谷《兴州江馆》:“向蜀还秦计未成,寒蛩一夜绕床鸣”,齐己《秋夕书怀》:“蟋蟀绕床无梦寐,梧桐满地有萧骚”,元稹《六年春遣怀》:“婢仆晒君余服用,娇痴稚女绕床行”,李白《猛虎行》:“有时六博快壮心,绕床三匝呼一掷”,赵嘏《赠薛勋下第》:“一掷虽然未得卢,惊人不用绕床呼”,郑嵎《津阳门诗》:“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陆游《待旦》:“揽衣推枕起,乱发绕床行”。
  在这么一些“绕床”的诗句中,有疑问的只是元稹的那一首,其他的都应指睡床。可见,“绕床”,不一定得把“床”解释为井栏或马扎不可。
  偏重主观,也不是完全不允许。因为诗作者把作品写出来发表出去之后,读者有权利按自己的理解去解读文本。作品的流传,是因为不同的读者都可以从作品中找到自己的共鸣点而不是有谁提供统一的文本解读。但如果想把自己的解读认定为公允客观的标准答案,问题便不一样了。首先,这种解读必须符合作品写作时的生活环境和语言习惯。其次,这种解读必须符合作者的人生经历和创作风格。再次,这种解读必须符合作品的内在意蕴和艺术追求。离开这三条,只执己见,主观而孤立地分析个别字词的特定含义,就难以令人信服的了。
  下面我们就从这三方面来评判睡床说、井栏说、马扎说,那一种更符合客观解读之要求。
  从李白《静夜思》写作时代的生活环境和语言习惯来看,“床”指的就是睡床。
  就生活环境来说,早在殷商时代我们的先人就已经使用四柱撑立的木床作为睡眠的家具了。这有文字为证和实物为证。
  先说文字。床字在最早的文字中写为“牀”字。查看甲骨文现有图片资料可知,“牀”字最早見於一期甲骨文字,其造字特点是描绘兩條床腿和牀的平面。这个标识牀的意符,看起来很像是“半张”床。这与金文的“牀”字略有不同。金文的“牀”字,标识的是整张床,两竖之间的空白,意为牀面,两边是牀的四只脚,这接近于床的实体。但如果从一个侧面来观察,前后的床腿会重叠,看到的也就是两条腿。总之,甲骨文的标识符与金文的标识符只是造字透视的角度不同,并无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床的实体的摩形。在随后各个时期的甲骨文字中都有“牀”字被使用,而且牀字还是甲骨文中一个很重要的造字偏旁,它作为一个部首在造字时总是和人的生育、睡眠以及疾病状态有着紧密联系。因为这样三种状态都和床有关,因而也就通过这个床字,添加其他图像符号而造出具体含义的字来,例如病、寤、寐等字。病字是痛苦流泪或大汗淋漓的人躺在床上;寤字是躺在床上的物像有点凌乱、像刚出生的孩子;寐字是躺在床上的人睡着了。这些甲骨文字的出现和使用,说明早在盘庚时代,或至迟在小辛一朝,中国人就开始使用床来睡眠了。
    据《御览》所引,《世本》有这样的记载:“纣为玉牀。”这一记载经常被历史学家和文字学家用来证明是商纣王发明了牀。其实,这个记载只是用来说明纣王的奢侈,可以证明的是商纣王曾经用玉的材质来雕刻成睡觉的床,而不能证明到商纣王时期中国人才开始使用床来睡觉。
  东汉的许慎《说文》有“牀,安身之坐也。从木,片声。字亦作床。古闲居坐于牀,隐于几,不垂足,夜则寝,晨兴则敛枕簟。”由这一则文字解释可知:一、床与牀同义,是同一字的不同写法;二、床是木质的家具(纣王的“玉牀”只是例外);三、床可闲居而坐,但到了晚上是用来睡觉的。
  再看实物。50年代末河南信阳一号楚墓出土了一张战国时期的实物床,长225、宽136、高42.5厘米,其形制与我们今天所用的木制床大体相同,说明床的制作和使用二千多年没有太多改变。
  就语言习惯来说,汉代乐府诗、魏晋时期的古诗、李白同时代的古体诗及近体诗都有以床入诗并多取睡床之义(举例已见前所述),而此后所见的诗词中也沿用此义,从未有诗人、诗评家对此持有异议。而如果是那些用为专指“胡床”、井床的则大多在上下文中有附加说明,这在清人王琦注《李太白全集》一书中可以看得很清楚:凡作井栏解的“床”字都一一注明,凡作眠床解的“床”则概不加注。
  从李白写作《静夜思》的人生经历和创作风格来看,“床”也只能是睡床。
  李白出生于中亚碎叶城。五岁时随家迁入绵州彰明县(今四川江油市)。二十岁时只身出川,开始了广泛漫游,南到洞庭湘江,东至吴、越,寓居在安陆(今湖北省安陆县)。他到处游历,希望结交朋友,干谒社会名流,从而得到引荐,一举登上高位,去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和抱负。可是,长年漫游,却一事无成。这羁旅在外、寄人篱下、漂泊无定的生涯所触发的惆怅伤感及思念家人、思念家乡的一股悲凉心绪是《静夜思》的创作初衷。据学者考证,李白这首诗的写作时间大约是公元726年或727年(唐玄宗开元十四年、十五年),其时李白年26岁、27岁,写作地点或在湖北安陆寓居地,或在江苏扬州旅舍。是安陆也好,扬州也好,其共同点就是寄住在别人的寝处。睡床是一定有的,至于马扎、井栏便不一定会有。这是常理。毕竟旅舍只是提供给客人寝息而已,没有太多的配置。因此,床释为睡床比释为马扎、井栏有更大的合理性。
  再从李白诗词的创作风格来看,善于夸张、夸大符合他浪漫的情性。白发可以“三千丈”,飞流可以“三千尺”,潭水可以“深千尺”,都是高度夸张的笔法。但这种夸张,又不同于无中生有,是从一个小而确实有的基点上无限放大。从这一点来说,床在室内,月光穿过窗户照射在睡床前面的地板上,仅仅只是一巴掌大或一小块带有斑马线形状的亮光,就足以让睡梦中朦胧醒来的诗人一刹那间产生一种错觉。错觉的放大,诗意的发挥,这便有了“疑是地上霜”这一句。如果李白深夜徘徊于室外,那么,月光又何止见于马扎前、井栏前?一地都是啊,一地的月光与秋霜,相似性太接近了,少了夸张、夸大的空间,诗意显然薄了,这种近于写实的诗句,便不符合李白浪漫的情性,不符合李白豪放的风格。
  笔者小时候住过乡下的老屋,记得有一回迷糊睡醒偶然发现屋角有一小块玻璃,竟伸手去拿,手指触到地板时啥也没有,这才明白是月光。原来,地板砖是土红色的,从天窗漏进来的碗儿大小的月光在土红色的地砖上极像一块闪光的玻璃。当然天窗是装了玻璃的,唐代还没有玻璃,有没有天窗也不晓得。
  总之,秋霜不可能于室内有,但把不可能有而想象为有、把别处有而移到此处有、把旧时有混淆为今时有,这才是特定环境里可以有的错觉。所以,床在室内,月光照在床前的地板上,这疑为地上霜才是夸张、夸大的艺术手法。善用这种手法,正是李白一向的风格。
  从李白《静夜思》一诗的内在意蕴和艺术追求来看,“床”也应该是睡床。
  那些坚持床在室外、持马扎说、井栏说的专家和学者认为,如果把床理解为睡卧之床,就会把诗人的视域和情感域限定在斗室之内,诗的意境就比较狭小逼仄,诗的情感流动就会显得迟滞,诗歌情感意绪的跃动就会呈现出不尽情理的“拐点”。而把床解释为井栏,或者马扎,诗人所处的空间大,诗的情境、意境就会因之而呈现出高远辽阔的疏朗俊逸之象,诗情的流动,跃动,就会显现出清逸之姿,俊朗之态,其情感意绪,也就会呈现出“思而不哀,恸而不伤”的情感色彩,这是与李白豪放不羁的伟岸人格和雄奇飘逸的诗歌艺术风格相表里的云云。
  这是最典型的臆说。为什么说它是臆说?请问,《静夜思》是胡床说、马扎说等“新解”出笼以后方流传开来的吗?不是。那么,一向的人们把床理解为睡床就淹没了李白这首诗的艺术光芒了吗?假如这种理解真的使得“诗的意境就比较狭小逼仄”,又为什么会得到历代诗人、历代文人、历代老百姓的推荐而千古流传成为十大名诗之首呢?再请问,诗的意境宽窄与诗人写作所处的空间大小有关吗?诗的情感流动在室内室外有迟滞和流畅之分吗?诗人必得在空阔的环境中才能有“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之能力吗?“咫尺应须论万里”于诗之手段又应当如何理解呢?不懂而装懂,还自以为是天才地发现了历代人们未曾发现的奥秘,真有点滑稽。
  无怪乎著名诗人流沙河批评那些质疑床在室内、月光不可能照到床前的人是“福尔摩斯说诗,逗笑可也”。在流沙河看来,这诗的理解一向就很正常:“异乡游子,夜深半醒,朦胧迷离,判断不清,误认床前月光为地上霜,亦未想过夏秋之夜绝不可能有霜。……如果他到室外井旁站着,头脑清醒,却疑月光是霜,那就让人读不懂了。”(《蛀虫微语·误看月如霜》)但拿“让人读不懂”的解释继续发挥、继续自圆其说的还大有人在。奇怪的是,一说床是睡床,他们就非得让诗人一直“睡在床上”、“头靠着高枕”不可,所以只能“开眼”、“闭眼”,不能“举头”、“低头”;一说床在室内,人在室内,他们就说诗人的眼界、胸襟、思绪受到限制,情感流动就会显得迟滞。前者是说不现实,后者是说不浪漫。但诗的现实并不照搬生活的现实,而诗人的浪漫也不在于身处何地。所以马扎说、井栏说用于质疑正统说的主要论点和依据最终都是站不住脚的。
  实际上,李白那时奔波无着,游离于上流社会之外,其满腹悲凉,正好借游子思乡之情绪抒发。大丈夫身困斗室,举头、低头之间,充满百般无奈,浅白的诗句承托着诗人巨大的情感。月光也许是美好的,但在愁怀无解的时候看来便只感觉其冷似冰霜的那一点。可以是朦胧醒来方有的错觉,也可以是诗人有意运用错觉来更好地更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惆怅心境。真有错觉和故意借用错觉都必须设置半夜醒来这一时间点,就此时间点来说,必得在睡床上方合适。此时,床前一点月光为起兴之物象,说疑为秋霜则托以错觉、延为借喻,暗藏自己对人世间追求于利刻薄于人的厌恶与菲薄,诗家语的韵味,正在可以意会而不能言传之中。正是这种现实有、诗里无和常人无、诗家有的巨大反差才使得这首小诗内蕴深厚,诗味隽永。如果拘泥于窗之大小、月光之能否照进床前、室内能否举头低头、人在室内举头能否见山月等等细小情节,便难免陷于盲人摸象或郢书燕说之类偏重主观的外行人说诗了。
  总之,就李白《静夜思》一诗的内在意蕴和艺术追求来说,也只有睡床说才符合作品的本来面目。
  当然,争辩还会持续下去,只要不骂人,任何争辩都是有益的。
6#
发表于 2014-3-11 16:10:47|只看该作者
“但这次没有,当也是一种进步”
表个功哈,当时我好像是第一个提出退出争论的~
7#
发表于 2014-3-11 17:29:41|只看该作者
      前一段时间围绕《静夜思》之“床”而论,时间久观点异,有些网友为之厌倦也发表了不同看法,甚至对论坛不予以制止表示了不满。因为尽管也有水帖,但整体而言属于学术争论,应当让人说话并且做到言无不尽,所以论坛不制止不限制。
    争论之后,本人也想作个小结,各方观点、理由、论据也作了初步整理,因没有较多的文字不行,搁到至今尚未落实。梦欣先生这篇,基本思路和观点与本人相同,也完全能够代表论坛意见。为论坛作了一件事,我们对梦欣先生应当予以感谢!
    诗词乃文学作品,不宜用史学的方式去考证,但学究代不乏人,然而只要言之成理也未尝不可,因此“床”正解为睡具,其他解释也是可以允许存在并继续保留下去的,因为并不影响对《静夜思》的整体把握和理解,就是有影响也没关系,“诗无达诂”,不乏先例。
本人读“井栏”一说时,不以为然,但十多年前拙作却也用上了:
    水调歌头  题诗仙静夜思图
    井畔断肠客,俯首忆家乡。乡亲父老安否?时刻记心房。磨杵之人何在?诲我求知哲理,百岁感衷肠。热泪似泉涌,滴化月如霜。  辞白帝,经楚国,过潇湘。呕心沥血,千里奔走为诗忙。散尽千金不计,耿耿唯怜乡水,负重送舟航。誓炼惊人句,万古报家邦。
当时之所以用“井畔”,觉得比把李白放在“卧铺”、“床头”好。
另一首:
为诗仙采石矶捞月辩诬
岂乃江边滑,原非酒后昏。
多情波底月,疑是故乡魂。
    李白之死,有醉死、病死、溺死等说法,本人比较相信其病死于李冰阳处之说,“捞月”纯属后人杜撰,但视以为真,不拘泥于史实。不是写史,如果有人考究说学堂窝人知识贫乏,连基本历史都弄错了,只能由人说去。如果听史学家或学究摆布,孙悟空等就不能进入诗词了。
    当然,读前人诗作,理解时是还是遵正解为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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