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在古曲中有“欣赏玩味”之意,琴曲《梅花三弄》用三段泛音弹奏的主题反复刻画梅花,谓之“三弄”。这三段泛音的音位不同,便有了各自的含义。第一段是在十至十二徽之间弹奏的,清微淡远,空灵似天音,又如梅花的香味在空中飘散,似有若无,亦真亦幻;第二段在七至九徽之间,音色真切浑厚有如人声,仿佛来到人间,看到梅树,铁干遒枝,疏影横斜,千种风情,万种姿态;第三段在四至五徽间,虽旋律相同,音色相似,但此时的再三奏响,已然有了不一样的韵味,我把它比作梅魂,深藏于大地,沉厚宽广,如同地球上的一切生命,梅花落后,魂归大地,此段为地音。
三段反复再现的主题,让梅花高洁而不畏严寒的形象清晰可辨;三种音色奏响同一旋律,应和了“天地人合一”的自然规律。在琴声里,我们从远闻梅香,到近观梅树,再悠思梅魂,如同自远而近,由表及里地思考世间万物。
想起有一年的赏梅季节,连天阴雨推迟了梅的花期。我一次次前去梅园,看见梅花从一朵到几朵,从一树到几树,缓慢地开放着,缺少往年那种成片绽放,酣畅淋漓的气势,却平添闲庭信步的悠然,朱自清说过,“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延长的花期让人从容浏览了梅的风采,又在大自然偶然发生的小意外和小脾气中,领略到它的千变万化与不拘一格。老天尚且如此,人间如何不是呢?譬如梅花与琴声,或质朴、或奇巧、或流畅、或迂回,正因为禀赋各异,参差不同,才有了丰富多彩,不齐而齐的美。
又想起那日在梅园漫步,见到千朵万朵压枝低的花儿,清丽脱俗,可着力去嗅却并无收获,梅香似在与我玩一个捉迷藏的游戏,黯然落寞中,我索性不去费力寻找,却不料在转身之间,有一缕摄魂入魄的幽香沁入心田,真的是“着急寻香不肯香,香在无寻处”;又不由想起书中读过的一段话:“幸福像蝴蝶,你拼力去追会将它惊跑,而在你不经意中,它已翩然而至。”
生活中的许多事莫不如是,习琴亦然。勤学苦练固不可少,但欲速却往往不能达。唯有脱去胸中尘俗,了断名利之心,循序渐进,持之以恒,方能学以人力,妙合天工。梅花香自苦寒来,也香在自然天成的不期而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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