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师的“阴影”
蒂莫西·托马森
著名的心理治疗师为我们作为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学家如何工作树立了榜样，但重要的是，不要把他们视为金科玉律。获悉历史上一些最著名的心理治疗师的个人怪癖和弱点，可以让我们更深入地了解他们的生活和工作。
本文描述了卡尔·罗杰斯、弗里茨·皮尔斯、阿尔伯特·埃利斯和米尔顿·艾瑞克森在生活中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实。这些著名的心理治疗师所经历的道德挑战和精神障碍，印证了所有心理咨询师和心理治疗师在需要时都有必要寻求帮助。
关键词：著名的心理治疗师 传记 个人经历
引言
著名瑞士精神病学家荣格把人类人格的阴暗面称为“阴影”；他用这个词来比喻原始的、消极的或不被社会认可的情绪和冲动，例如愤怒、自私、欲望和权力斗争。任何我们身上被视为邪恶或不可接受的东西都会被压抑，成为我们阴影的一部分（Jung, 1973）。
要成为一个健康完整的人，就必须接受自己的阴暗面。认识到并接纳我们的负面冲动，使我们能够有意识地选择未来的行为方式。
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学家很容易把那些创造了主要心理治疗流派的杰出人物奉为偶像。弗洛伊德、荣格、罗杰斯、埃利斯和其他理论家确实是卓越的思想创新者，他们的宝贵贡献值得我们钦佩和尊重。
但与此同时，如果我们把他们视为神或大师，而不是一个也会犯错误的人，那其实是对他们的伤害。著名的心理学家也是凡人，而不是神话；和我们所有人一样，他们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阴影”。
真实地了解著名心理治疗师，包括了解他们的个人生活，他们的性格怪癖，他们的局限性和弱点。这有助于将他们塑造成一个完整的人，而不仅仅是教科书上的历史人物。
许多人曾告诫我们，不要对老师期望太多，毕竟他们也是凡夫俗子。在《希伯来圣经》中，《但以理书》（2:31-43）告诫人们，即使是杰出人物也有缺点，他称之为“泥足”（即使是看似坚固的雕像，如果是泥足，也会倒下）。
关于心理治疗的历史，根据卡明斯和奥多诺休（Cummings and O'Donohue, 2008）的说法：
利林菲尔德（Lilienfeld）说:“让我担心的是炒作、改变世界的言论，以及心理治疗领域倾向于培养的大师魅力”（Carey, 2008, para.7）。教师的正确角色是促进学习者的成长，而不是成为崇拜的对象。随着循证心理治疗越来越流行，治疗师的个人特征将不再那么重要（Messer & Gurman, 2011）。
今天的治疗师需要了解哪些技术对大多数患有特定疾病的来访者有效（如针对恐慌症发作的暴露疗法），而不是了解过去那些著名心理治疗师如何利用自己的个人魅力来帮助他们的来访者改变。
例如，当时一些著名的心理治疗师执业时，还没有全国性的专业组织，也没有被普遍接受的心理治疗师道德标准。这并不能成为他们的道德失范的借口，但却有助于客观看待他们的行为。
同样，当一些治疗师发展他们的理论时，厌女症和对女性各种公开形式的歧视很常见，所以他们把女性当作性对象在当时可能并不会被视为不寻常。
研究著名心理治疗师生活的好处之一是，它有助于人们了解治疗实践的某些方面在过去几十年里是如何变化（和改进）的。
本文描述了卡尔·罗杰斯、弗里茨·皮尔斯、阿尔伯特·埃利斯和米尔顿·艾瑞克森在生活中一些鲜为人知的方面。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知名心理治疗师没有包括在这篇综述中，对他们的生活进行研究也会另有启发。
特别是，有许多研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和卡尔·荣格生活的书籍（e.g.Bair, 2003; Ferris, 1997; Gay, 1988;Jung, 1973）。在这篇文章中，“心理治疗师”一词被用作心理治疗的伟大理论家和创新者的总称，他们来自不同的流派。
卡尔·罗杰斯
卡尔·罗杰斯对心理治疗领域有着深远的影响。一项针对2000多名心理治疗师的调查显示，他被评为最具有影响力的心理治疗师，甚至超越了弗洛伊德（Cook, Biyanova & Coyne, 2009）。
罗杰斯关于同理心的重要性和治疗关系的核心条件的观点，已经渗透到心理咨询和治疗的各个领域，以至于这些观点经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罗杰斯一生都在传播几个非常简单的观点：倾听来访者、尊重和不做评判、感同身受，帮助来访者找到自己的解决方案（Cohen, 1997）。
由于罗杰在心理咨询和治疗史上的崇高地位，人们对他一些鲜为人知的细节可能会感到有些惊讶。罗杰斯在晚年写道：“人们认为我是一个大师，几乎是一个神……其实我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也有很多缺点（Cohen, 1997, p. 218）。”
可能会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
卡尔·罗杰斯在美国中西部的农村长大，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密切，宗教氛围浓厚（Rogers, 1961）。他小时候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很害羞，经常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他四岁时开始阅读，并如饥似渴。
罗杰斯上高中时，他们一家从伊利诺伊州的橡树公园搬到了一个农场。他当时害羞而敏感，但学习努力，成绩优秀。他在高中时只有过一次约会，直到20多岁才与女性有亲密接触（Mindess, 1988）。
罗杰斯17岁进入大学，主修农业科学。关于他青少年时期的内心世界，罗杰斯写道：“我在这段时间有着奇怪的的幻想，可能会被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但幸运的是，我当时从未接触过心理学家。”（Rogers, 1980, p. 30）
罗杰斯在大学期间积极参与基督教青年运动，19岁时作为世界基督教学生联合会会议的代表在中国度过了6个月。这段经历让他对文化多样性有了新的认识，也使他的宗教观更加自由。他认为基督不是神，而是人（Mindess, 1988）。
罗杰斯保留了父母的道德价值观，但摒弃了他们的压抑和评判观。从中国回来后，罗杰斯与海伦·埃利奥特（Helen Elliot）结婚，然后他们搬到了纽约，罗杰斯在那里先后就读于联合神学院和哥伦比亚大学师范学院。1928年，他们搬到了罗切斯特，罗杰斯开始了他的心理学家生涯（Mindess, 1988）。
与美国中情局的合作
基尔申鲍姆（Kirschenbaum）在2007年出版的罗杰斯传记中，揭示了他在生活中许多以前不为人知的方面。
例如，在20世纪50年代，罗杰斯曾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多个秘密项目上有合作。他获得了关于苏联总理赫鲁晓夫的信息，并被要求分析他的性格，就如何与他打交道提出建议。他还为影响人类行为的心理学方法的研究提供咨询。
作为一个爱国的美国人，罗杰斯认为没有理由不帮助中央情报局，精神病学家马丁·奥恩（Martin Orne）和心理学家斯金纳（B. F. Skinner）也为中央情报局提供咨询。
罗杰斯负责的项目之一叫MKULTRA，旨在研究如何影响和控制人，从而训练士兵抵抗洗脑。该项目包括对叛逃者的研究、利用妓女勒索线人，以及使用致幻剂和其他改变心智的药物进行审讯、说服和精神控制。一些参与研究的人并不知道他们正在接受实验，也没有收到知情同意书。
目前还不清楚罗杰斯对MKULTR这个在伦理上更加可疑的项目了解多少。多年后罗杰斯说，他相信中情局当时在进行合法的研究，但他后来又有了不同的看法（Kirschenbaum, 2007）。以当时的标准来看，罗杰斯与中情局的合作可以说是光荣的，但事后看来，罗杰斯本应拒绝参与任何不道德的研究活动。
浪漫和性的觉醒
对罗杰斯性生活的揭露让一些人感到惊讶，或许是因为这与他在录像“格洛丽亚”（Gloria）中父亲般的形象形成了鲜明对比，这段录像经常在心理咨询师的培训课程中播放（Shostrum, 1965）。虽然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对妻子海伦忠贞不渝，但在他逐渐衰老的过程中，罗杰斯经历了一次性觉醒。
75岁时，罗杰斯写道，尽管他的性能力有所下降，但他的性兴趣和35岁时一样。在他的日记中，他写道：“我开始觉得，我这辈子只剩下几次高潮了”（Kirschenbaum, 2007, p. 459）。大约在这个时候，他开始有了婚外情。罗杰斯在1979年（77岁时）的日记中写道，他和妻子已经近十年没有性生活。但他仍然对性抱有浓厚的兴趣（尽管他患有勃起功能障碍），并与几位女性建立了亲密的性关系（Kirschenbaum, 2007）。
科恩（Cohen, 1997）的罗杰斯传记大部分内容基于罗杰斯捐赠给美国国会图书馆的未发表的笔记、信件和文章。这些文件提供了大量关于罗杰斯亲密关系的信息（当然，罗杰斯知道这些材料最终会被公开）。在某种程度上，罗杰斯一定希望他的遗产包括他个人生活的全貌。
罗杰斯在日记中记录他的浪漫和性的觉醒。在70多岁的时候，他深深爱上了一位名叫伯妮丝（Bernice）的30多岁的已婚妇女，她是罗杰斯的一个治疗小组的参与者。他们见面后不久就拥抱了，后来又在罗杰斯的酒店房间见面，在那里他试图引诱她：“我告诉她，我想分享我对她的疯狂幻想，并且我这么做了。” （Cohen, 1997, p. 210）他们拥抱并亲吻，但伯妮丝拒绝发生性行为。几天后，在一次治疗小组会议上，罗杰斯感到沮丧并哭泣，伯妮丝坐在他旁边，抱着他的胳膊，而罗杰斯则抱着她裸露的腿。
在这段关系中，罗杰斯经历了极度的情绪起伏，他意识到自己需要心理咨询，但他没有立刻寻求帮助。他吃了一片安定，喝了一杯伏特加，然后去了见了心理咨询师。他写道：“我觉得自己被剥夺了在婚姻之外可能拥有的所有性关系。”（Cohen, 1997, p. 214）。
罗杰斯与伯妮丝见过很多次面，他们在情感上很亲密，但她从未同意与他发生性关系。在这段持续四年的关系里，罗杰斯送给伯妮丝价值5500美元的支票作为礼物（Cohen，1997）。
罗杰斯向妻子海伦倾诉了他被其他女人所吸引，他还在工作坊小组中谈到了是否要外遇的困境。最终，他的妻子说允许他发生婚外情，罗杰斯也就不那么内疚了。
海伦去世后，罗杰斯与三个女人建立了爱情和性关系，并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同时维持着这三段关系，此外还有其他几次短暂的激情关系（Kirschenbaum, 2007）。罗杰斯在他的笔记中写道，虽然他对再次结婚不感兴趣，但他确实想和一位年轻的女性建立一种充满爱的性关系（Cohen, 1997）。
考虑到罗杰斯在《成为伴侣》（Becoming Partners, 1972）一书中探讨了他对婚姻之外的选择的兴趣，也许他对这种关系的参与就不太令人惊讶了。在这本书中，罗杰斯认为，我们应该有在伴侣关系中进行试验的自由，包括参与“联邦、州或地方法律规定为非法的行为”（第213页）。
他写道，我们应该让其他类型的伴侣关系免受“道德谴责和刑事处罚”（第214页）。他认为，这些做法的老式名称（包括通奸（未婚）、私通（已婚）、淫荡和好色的行为、同性恋和站街拉客）“坦率地说，是荒谬的”（第214页）。
罗杰斯的这本《成为伴侣》（1972）也很引人注目，因为罗杰斯在书中泄露了他女儿娜塔莉与其丈夫拉里的秘密。他在书中讲述了他们的婚姻，并在未经他们允许的情况下描述了一些隐私的细节。在书中，他称他们二人为詹妮弗和杰伊，但他们俩及其朋友在罗杰斯的详细描述中很容易将其辨认出来，并为此感到震惊和愤怒；而罗杰斯显然从未提供任何关于泄密的解释（Cohen, 1997）。
酗酒症
基尔申鲍姆（2007）的传记研究揭示，罗杰斯患有严重的酗酒症。他用酒精来帮助自己在社交场合放松，通常在私下饮酒，因此公众并不知道这个问题，尽管他的儿子后来说罗杰斯有许多典型的酒精依赖症状。罗杰斯承认，他通常每天喝8到10杯酒，最后发展为每天喝将近一瓶伏特加。
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罗杰斯开始酗酒。罗杰斯的女儿娜塔莉经常劝他要么控制饮酒量，要么去药物滥用诊所检查（Cohen, 1997）。他开始意识到自己有问题，并努力减少饮酒量，但酒精问题持续了他的余生（Kirschenbaum, 2007）。
对超自然现象的兴趣
虽然罗杰斯是无神论者，但他对超自然现象有一定的兴趣。1977年，他前往巴西举办研讨会，在那里拜访了几个巴西巫师、通灵者和先知。他对这些经历很感兴趣，尽管他并不认为这些经历就能证明超自然现象。罗杰斯在1980年出版的《存在之道》一书中写道，他对预知、通灵、人体光环和灵魂出窍等超自然现象很感兴趣。关于转世和死后生活的轶事报道也让他印象深刻。
1979年，在他妻子海伦去世前的几个月里，“她和我拜访了一位非常诚实的灵媒。在那里，海伦经历了——我也观察到了——与她已故姐姐的一次“接触”，其中包括一些她之前不可能知道的事实。这些信息……从一张结实的桌子上敲出来的字母……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一次不可思议的经历，而且肯定不是欺诈”（Rogers, 1980, p. 90）。
除了在家中与灵媒会面，罗杰斯和他的妻子还与通灵者玩过灵应盘（类似碟仙）。在一次降神会上，灵媒似乎引出了卡尔·荣格，荣格告诉罗杰斯，他太担心海伦了，在她死后，他就可以自由地完成他的人类使命了（Kirschenbaum, 2007）。
1979年海伦去世后，她的朋友们与同一位灵媒举行了降神会，据说他们与转世后的海伦取得了联系，海伦回答了许多问题，并说她去世时很平静，没有痛苦（Rogers, 1980，p. 91）。这些经历使罗杰斯对超自然现象产生了浓厚兴趣，并相信人类可能有一种精神实质，这种精神实质在死亡后仍然存在，有时还会道成肉身。
罗杰斯对超自然现象的兴趣以及他与通灵者和灵媒的接触，让他的一些同事感到失望。根据基尔申鲍姆（2007）的说法，理查德·法森（Richard Farson）认为罗杰斯很容易受骗，对“新时代大师”过于信任，但罗杰斯的女儿娜塔莉说他是个怀疑论者，只是对新鲜的体验感兴趣并持开放态度。
虽然在生命的最后阶段，罗杰斯对人可能具有精神实质的观点更加开放，但他从未有过典型的宗教体验，也从未说过他信仰上帝，他还说宗教带来的更多的是分裂而不是帮助（Kirschenbaum, 2007）。
治疗事故
罗杰斯还在书中提到，他在芝加哥从事心理治疗时曾对一位年轻的女性来访者处理不善，他描述这位来访者是边缘型精神病患者，处于精神分裂症的边缘（Rogers & Russell, 2002）。
罗杰斯说，她能轻易激怒他，并确信她能让他发疯。她觉得每周两到三次的治疗是不够的，于是她开始在一大早去他家，坐在他家门口。她要求得到温暖和接纳，如果罗杰斯似乎没有完全接受她，她就会变得充满敌意。
罗杰斯写道：“我对她疲于应付”，她强烈的敌意“完全刺穿了我的防线……我承认到她的许多见解比我的更有道理……渐渐地，我意识到自己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我必须逃离”（Rogers,1967, p. 367）。
他请求一位同事在一小时后接管这位来访者。“她顷刻间就陷入了全面的精神错乱，出现了许多妄想和幻觉……我回到家，告诉海伦，我必须马上离开。我们在一个小时内就上路了，我们的'逃跑之旅’持续了两三个月……”（Rogers, 1967, p. 367）。
罗杰斯和他的妻子逃到了距离市区一小时车程的一个小木屋里，在那里，他们一直处于半隐居状态。罗杰斯本打算立即为自己寻求治疗，但出城之后他感觉好多了。回到芝加哥后，他开始接受纳撒尼尔·拉斯金（Nathaniel Raskin）的心理治疗（Milton,2002）。罗杰斯的家人认为这是他一次严重的精神崩溃（Cohen, 1997）。
罗杰斯还描述过另一件与来访者有关的事，今天的心理治疗师可能会觉得这件事很不寻常。某次，在与一位非常痛苦的女性来访者的会面中，他问她是否愿意握住他的手。她说，愿意。然后，她开始抽泣，浑身发抖。“在我看来，她的行为很像一个婴儿，于是我说'你愿意坐在我的腿上吗？’，她说'不，我不这么认为’。”罗杰斯对此很满意（Rogers & Russell, 2002, p. 282）。
在今天，很难想象一个心理治疗师会这样做。但显然，罗杰斯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的直接经验第一
卡尔·罗杰斯坚信，一个人要达到自我实现，就必须剥去用来向世界展示自己的虚假外表，并成为真实的自己。为了追求真实，必须抛弃人格面具。“无论是《圣经》还是先知，无论是弗洛伊德还是研究工作，无论是上帝还是人类的启示，都不能凌驾于我自己的直接经验之上”（Rogers, 1961, p. 24）。
在他发表或未发表的作品中，罗杰斯毫不避讳地袒露自己。他决心找到自己的人生哲学，并通过帮助塑造心理治疗领域而有所作为，这一点令人钦佩。他的积极贡献并没有因为他的缺点而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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