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燕玖【编者按：本文节选自第四届豆瓣阅读征文大赛入围作品《白晓晓职场逃亡记》。职场空降兵白晓晓本想大展拳脚，然而在实际工作里发现困境更多来自纠葛的人事关系，伤她最深拖她后腿的竟是同一团队的同事。当她的能力被认可后，她却做了个自毁前程的决定……】
一、走错片场的相遇
“听说Lisa要离职？”
“哪里传出来的？”
“九楼！”
“谁接任？”
“不知道，传言公司会从内部选拔一人接替Lisa！怎么，瞧你这副模样——你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公司都爆了！”
“我最近头痛着呢，哪里顾得上打听！”
公司总部大楼六楼的露天阳台上，白晓晓跟肖芬各执了杯冷饮坐在咖啡色的遮阳伞下八卦，身后是敞亮的落地蓝玻璃，里面的人三五成群七八成堆吃着下午茶聊着天，空气里飘荡着轻快的钢琴曲，看起来其乐融融。
两人的上司林琳从总监办公室里走出来，瞟了瞟白晓晓和肖芬的工位，问商务经理何文倩：“她们俩呢？”
何文倩捂住电话抬起头：“啊？我没注意呢！”
林琳用下巴巡视办公室一圈，除了那两人，她手下的其他人都在。她站在那里，谁也看不出她的情绪，众人停止了说话，吧唧吧唧的声音更加令人拘束。直到林琳霍然转身回到她的办公间，众人悬起的心齐齐落下去，何文倩松开电话继续跟那头描述昨晚她老公精心为她准备的烛光晚餐，声音自觉地减了个八度，其他人也心领神会地散了开去。
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当一个大部门三十几号人全是女性时简直就是灾难。白晓晓习惯了工作中彼此留足私人空间，对待如此迥异的团队构成——她着实有些束手无策。
幸好，老天送来了肖芬。
肖芬，H大法学硕士，早白晓晓三天入职，管理公司销售工作的行政事务，二人同属空降兵。林琳负责的运营管理中心下有四个部门，均不乏在公司服务了三五年的骨干，肖芬和白晓晓初来乍到，两人都面临着威不服众的处境。患难见真情，再加上学历相当，两人惺惺相惜，经常小范围活动，谁有消息也互相通融通融。
此刻，阳台上的两位默契地抬头望望天花板，目光深邃，肖芬撇嘴：“总裁未动，助理先行，谁会用别人的心腹？”
“有没有可能是一场局？”
“老板的想法，谁知道！对了，你当初看上的不就是总裁助理吗，好歹也是个机会，再试试？”
“别提了！”白晓晓回头瞟了眼办公室，有人正向阳台走来，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四点钟有个电话会议，先走了，你休息下也赶紧回去！”
“知道，这还没到点呢，我再坐会儿！”
起先白晓晓的确喜欢总裁助理这个职位，可是人力资源部总监王芬反复在电话里描述PMC经理这一新设岗位的重要性，白晓晓心想，有点意思。
很多时候，命运的改变就在一瞬间。
事实上，诺大个上市公司，得修炼多少岁月才能爬到总助的位置，就这点，单看Lisa三十五岁还没结婚就知道了。白晓晓自诩职场新女性，年龄在她眼中从来不是障碍，然而当何文倩第七次提起时，与她比邻而坐的白晓晓也觉得事儿大了。
“喂，我跟你说，李丽莎要辞职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她都三十五岁了，还不结婚！”
“说是事业未成，事业能给她一辈子的幸福吗？”
“虽然她保养得不错，可是也三十五了呀！”
是啊，李丽莎三十五岁了，可关她何文倩什么事呢？
依照公司的规定，副总监及以上职务享有单独办公间，其他人共用开放式办公室，何文倩的声线偏高，纵使刻意压低，方圆三米之内依然听得清清楚楚。两张桌之外的肖芬用力拍着鼠标，何文倩无动于衷。
“哎，你说，谁最有可能接李丽莎的班？”
“猜猜嘛！”
“行政部的办公室主任之前不就是总裁秘书吗，李丽莎来之后把她挤下去了，你说这回她有没有可能上来？”
“一楼的景色再好哪有九楼天高海阔！”
键盘敲击声不知何时沉寂下去，大家连呼吸都放缓了，唯有何文倩的声音环绕不息。
“你说总裁办的那几位秘书？”
“我看不可能！”
“你想想，秘书才三级，总裁助理八级——”何文倩探过头瞄了瞄林琳的办公室，加重语气说：“总监才七级呢！”
肖芬私下弹了条消息给白晓晓：“今早上我说电梯太挤，林琳在里边儿接话说你早点来不就行了，现在何文倩公然讨论公司未公开的事件她居然听不见？我隔她比何文倩远一倍呢！”
“瞧着快了！”
挨着运营管理中心的是市场部和人力资源部，再放任何文倩说下去没准就收不回了。果然，念头刚落林琳就出现在她办公室的门口：“文倩，供应链的工作进展如何？”
“不说了！”何文倩匆匆挂了电话，站起来应和道：“我约了制造中心四点的电话会议，关于各部门的职责本周应该会有结果！”
“这项工作非常重要，你跟白晓晓要抓紧了，各部门的分工必须尽快落实，不能再出现互掐的现象，有问题要及时向我反馈！”
“杨总那边有些意见，今天我会着重和她沟通，会后我再跟您汇报最新进展！”
噼里啪啦的打字声渐渐热烈，众人忙碌起来。林琳目光冷冷地扫过诸人头顶，凉风嗖嗖。白晓晓在心里叹了口气，又该叫行政部来修空调了。
送走林琳，何文倩严肃地跟白晓晓说：“白晓晓，刚才你也听到了，林总对供应链的工作非常重视，我答应了周五给出解决方案，余下的工作你要抓紧了！”
白晓晓慢悠悠地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表情真挚：“文倩，你看我刚来没多久，还不熟悉供应链各部门的运转情况，这次的会议就由你主导我协助吧！”
计划的工作原先由何文倩兼任，白晓晓暂时无法全盘交接过来，两人还得合作段时间。肖芬同情地看了白晓晓一眼，见何文倩又拿起电话拨号，便从手提袋里找了副黑色迷你耳机出来，打散了头发塞进耳朵。
“喂，是我，何文倩，刚刚我们总监过来问话——”
近日来天气不错，蓝天上白云一朵两朵三朵，在白晓晓心上投下倒影一片两片三片，楼下草坪停车场里的隙缝里盛开着一丛两丛三丛无名小黄花，入口处驶来辆白色的西雅特Leon，流畅的线条令白晓晓好感顿生。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从驾驶席上下来，她上穿米色宫廷袖衬衣，下着蓝色格纹包身裙，扶着车门感应般望了望公司大楼，白晓晓不由自主地往椅背里靠了靠。
此女正是三十五岁未嫁的总裁助理李丽莎，白晓晓跟肖芬习惯叫她Lisa，何文倩大多时候直呼其名，偶尔隐晦地称其为二号首长。当然，人前大家都唤李总。Lisa在九楼办公，那是总裁、副总裁专用楼层，属于公司的禁忌之地，莫说非请不能进入，就连谈起来也只能以楼层代替。
对了，林琳与何文倩并不知道，白晓晓入职当天就见过Lisa，且两人见面的场景仓促狼狈。不，狼狈的只是白晓晓。
那天愚人节，清早，花城遭遇年度最大暴雨，路面积水深处至膝盖，Taxi走到半路熄火，白晓晓艰难地推开车门，狠心蹚了几百米水侥幸赶上辆公车，走了五十米堵在转弯的路口。
湿漉漉的长裤黏在腿上，领口的蝴蝶结折了翅膀皱得看不出模样，几缕头发贴在额前脸颊，白晓晓紧紧抓住吊环，仿佛劫后余生。
回南天，车厢里闷不透风，空气中洋溢着半干衣服独有的味道，每个人看起来都不高兴。愤怒，急躁，沮丧，还有错过了五百万彩票的绝望。
约定九点，到达已十点半。白晓晓拎着雨伞推门而入，恰好迎面走来几人，当中一位女性格外精致。白晓晓顺势后退几步替他们拉开门，脸上带着疲倦的微笑，脊背笔直。
“白小姐，这是指引单，电梯到六楼照着指示走！”
“谢谢！”
好在大厅形象墙背后就是洗手间，白晓晓麻利地收拾好自己，跟前台的美女办理登记手续拿到指引单，等候电梯时再次见到了那位精致的职业女性。此时白晓晓已经复活，嘴角笑意浅浅，她率先打了个招呼：“您好，请问到几楼？”
“九楼，谢谢！你到哪层？”
“六楼，新入职，白晓晓。”
“我是Lisa。”
彼时白晓晓还不知道Lisa就是她向往的总裁助理，否则她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调岗。Lisa黑色的头发编在脑后，脸上永远挂着柔和的微笑，而林琳留着利落的酒红色短发，表情精彩得像川剧变脸，你永远不知道她下张面孔是什么。
上岗前白晓晓觉得自己无所不能，等到了工作当中想做个有担当的人竟觉困难无比。听说供应链问题吵闹已久，销售部门老抱怨产品缺货，生产部门又说产能饱和，仓储部门还说库存冗余，总之，每个部门都说自己很困难，经过考虑，公司决定让综合职能部门运营管理中心来重设供应链。
运营管理中心本是协助其他各部门运作的枢纽，此次突然变成规则的制定部门，便又引发了各路争议——销售部门说你们不懂销售，生产部门说你们不懂生产，仓储部门说你们不懂库存——在半路杀出的夺权者面前，纷争的三部门空前统一。
既然大家都这么说，索性，公司找了对供应链真的一窍不通的白晓晓来。与此同时，为均衡运营管理中心内部的职权，公司把全国销售管理的行政工作交给毫无行政工作经验的肖芬。
何文倩从主管做到经理花了三年，林琳做到总监走了六年，底下多少人望着那两个空缺，却让白晓晓和肖芬占了。
明天就是周五，白晓晓连各部门的矛盾点都没摸清楚，何来解决方案？
下班前肖芬问白晓晓：“明天完得成吗？”
白晓晓果断地回复她：“完不成！”
“那怎么办？她那张嘴——十万只鸭子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何文倩立下承诺的当时白晓晓就把责任划了个主次分明，何文倩急于求成，明天的会议她打算故技重施单方面制定运营管理中心和制造中心的职责，白晓晓笃定事情不会顺利。
想虽这么想，下了班白晓晓依然挂念着这件事情，她必须尽快度过跟何文倩纠缠不清的过渡期。
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白晓晓洗掉满身灰尘和疲惫，点了根印度檀香，抱了一大叠PMC相关的资料坐在地板上翻。根据何文倩平时与其他部门沟通的电话和描述，白晓晓判断销售部门和生产部门的问题可能在计划和协调机制上，而销售部门和仓储部门的问题大抵集中在库存管理方面。翻着翻着，何文倩念念不忘的那个问题突然蹦进她的脑袋。
Lisa走了，谁会是下一任总裁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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