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喝小酒

大多数人喜欢住大房、开大车、找大帅哥大美女，戴大金链子、买大牌、耍大样（嘚瑟的方言），却喜欢喝小酒。至于喝小酒时喝“大”了，实与上述的大无关。

许许多多的大，实在是面子问题。穷怕了穷惯了，趴久了跪长了，得找个支撑。世人多看外表，世情不在乎修养，那么奢靡，理所应当的成为门面。就像王家卫先生的电影《东邪西毒》中那句台词：你是相信一个光脚的，还是穿鞋的？

《易经》有云，否极泰来，泰极丕来。什么事情到了一定的度量，事会立不住，人会觉得累。在好酒之人看来，能缓解此问题的办法唯有一条——喝小酒。

小者，不大也。譬如猫猫狗狗喜欢角落，人其实也是一样。小点的空间，令人安心，使人放心。用在小酒局中，那便是人无需多，话不要正式，菜不要讲究，图的是个舒坦，喝的，是个温馨。

大家不妨想一想，能做到以上几点和你坐在一起喝酒的，是不是非亲近之人莫入？古代人形容战场，人一过万，无边无际。酒场呢？人一过五，乱七八糟。不管是正式还是非正式酒局，人多了，说话得过脑子，喝酒得分地位，这样的酒，喝得不痛快，这样的局，吃的不是饭，喝的，也不是酒。

喝小酒就不一样了。两三知己好友，在家里喝，胡乱扒拉几个小菜，餐桌上喝也行，茶几上喝亦可。去外面，小酒馆最好，小饭馆无妨。周边安静也好嘈杂也罢，置身其中，目中只有眼前人，耳边不闻外间语，聊聊过去的糗事，骂骂看不惯的人事，不必斤斤计较，不必琢琢磨磨，酒，喝着顺。

小酒是不分好坏贵贱的。身价到那，台子就花生米视为平常，经济窘困，散酒就着套着塑料袋的凉拌菜味道也正。很多次，我看着在路边喝小酒的工人师傅们，一人一小瓶酒，一人一双筷子，半袋子猪头肉，半袋子花生米，喝的无拘无束，见者都是忍着口水匆匆而过。我们羡慕的不是酒，是那个能陪你在阴凉处席地而坐，喝酒的人。

喝小酒的人，少有说正事的，就是闲，就是扯。咱们现在的日子，太多太多所谓正事，把人压的透不过气来。殊不知，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正经事？那些正经事，无非是嫌弃自己的碗，看着别人的锅，立着莫名其妙的志，然后一本正经的把自己陷入一个桎梏，一天天的无法逃脱。

过去的人，也不用太往前说，三十年前吧。那会儿人们喝小酒的机会多。犹记儿时，在村中的祖父，没事要几个老伙计回家喝酒，不管什么时间，老哥几个炕上一盘腿儿，散白倒一壶，几钱的小酒盅满上，说庄稼、讲古、论子女、谈牛羊，美滋滋便是一个下午。

在城里上班的父亲，平日的晚饭或周末，邀请一两个厂子里的好友来家，不管是烧锅炉的大爷，还是看库房的大叔，亦或同事领导，煮锅肉，熬盆子菜，拌点时蔬，当地酒厂出产的略带口味的小酒满上，兴高采烈的喝起来。

一顿顿小酒，喝近了人们的距离。家里搬个家，盖个房，招呼一声，亲朋好友左邻右舍，没有不来帮忙的，不要工钱只管酒饭，大家干热火朝天，一个个乐乐呵呵。谁计较了，下回的小酒局便无人相邀，少喝的几顿酒，丢不起的是那个人。

如今人们，交通方便了，通讯发达了，距离也远了。能和你一起喝小酒的人，更显得弥足珍贵。别说喝小酒，就是号称好友好亲戚的，别说有事，闲坐喝酒你能喊来几个？

人们的腿脚懒了，心也懒了。

不知从何时起，酒成了人们沟通的媒介之一，而不是人们沟通时，偶尔需要酒。都说酒醉人，人醉了头脑不受控制，实则是人醉酒，人情世故控制不住。喝小酒的好处之一，是将酒的作用恢复到它的初始，不图名不图利，不图醉。这种酒，即便是醉了，也只是醉了。

喝小酒，醉的机会不多。没人拼酒，没人逼迫，量大多喝，量浅陪坐，要的是个有酒的气氛。与你喝小酒的人，有新来的，有旧走的，新来的慢慢变老友，旧走的渐渐成路人。没办法，酒不变人会变，毕竟，喝小酒的时间和一生比起来，太过短暂。那些离你远去的人，绝不是醉了酒出了丑，生活环境遭遇的不同，终究倒不进一个酒壶，在不了一个酒杯。

没什么遗憾伤感，小酒好，也有喝尽之时，小酒妙，也有离座之日。正如酒水酿造之初，五谷杂粮们也不知道自己会成为酒。我们在意的，应该是每一次小酒的相遇与重逢，至于其它，交给岁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