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马驾山记
清初古文三家之一的汪琬好游,认为:“诗文之道,虽古今人常不相及,而要之以好游而益工,则固千载已来雄才杰士之所同也。”(《计甫草中州集序》)在他闲居苏州的20年间,遍访吴中胜迹,写下大量的诗文佳作。汪琬更喜探奇,当人们都以邓尉赏梅为习俗时,他偏偏找了个连山名也不清楚的去处,留下了这篇别具一格的游记。
马驾山,作为吴县胜地光福众山中的一座,就其地形、出产而言,似乎并不起眼,因为光福山民都是以“树梅、艺茶、条桑”为业的,汪琬只是强调马驾山人中种梅的占了半数,来突出此地梅花之盛。但要称得上是“幽丽奇绝处”,还须展示它的独特面目,《游马驾山记》正是通过作者的游踪,揭开了马驾山的面纱。
上马驾山,当然首先为了观赏它的梅花盛景,汪琬笔下的梅花,近而赏之:“芗气蓊勃,落英闠。”群树叠障,香浓色错,竟令人“迷不知出”。“迷”字意蕴双关:置身梅树丛中,难辨方向;醉心梅花仙境,流连忘返。远望马驾山之梅:“濛然然,曳若长练,凝若积雪,绵谷跨岭,无一非梅者。”花雾弥漫,白茫茫满山遍岭,以“长练”状其高低起伏,以“积雪”言其铺天盖地,这种动静结合的梅花奇景,极为壮观。借助电影般长、短镜头的交相显现,使读者得以全面领略马驾山的梅景。
马驾山探梅所得之独特景观,是与马驾山本身的山光水色密不可分的。作者将探梅与游山看作是一个平行的过程,以梅来衬托山,又以山来展示梅。汪琬一行由邓尉山北登马驾山,开始因山路平坦,“游人舆者、骑者、屣而从者不绝于道”。作者叙述轿舆充塞,人群杂沓的山路,而没有提及梅花,也就是无暇细看的缘故。随着一路上零落的田畦、丛生的竹子不时阻道,游人不得不弃舆骑,徒步前行。特定的马驾山奇境,给行路带来困难,却给置身梅林、细玩梅花创造了条件,避免了走马观花式的探梅。山间小径,可得梅之近观,而山石横列,正好使游人登石望远。半山腰几十块“小者可几,大者可席”的山石,形态各异,平可罗人,这本来是马驾山自然风光的得天独厚处,无意中却让汪琬等人休憩其上,不受遮拦地极目远眺。开阔的视野与前面盘结的小道恰成鲜明的对照,所得之景也各有千秋。而山间“曲涧回流,倒影澄澈见底”,也给梅景增添了几分姿色。可以想象,遍树梅花,与茂密的竹木,累累的巨石,倒映在晶莹的山涧水面上,并伴以潺潺水声,该是多么的动人。色彩美与声音美的高度和谐,可算是马驾山的又一绝。
游记的妙处还在将马驾山置于光福地区的大环境中来展露它的“幽丽奇绝”。在吴县西部群山中,马驾山不算高,交通不便,游人较少涉足,康熙以前的郡志甚至找不到“马驾山”这一山名,称作“朱华山”者有之,误作“吾家山”者有之(见《光福志》)。但是,像汪琬那样一旦身临此山,就能看到淡淡的白云,缭绕的炊烟,左有太湖为镜,呈“水天灏溔”之势,右有玄墓为屏,现“苍翠错互”之景。在如此空旷壮美的自然界外物的笼盖烘托下,“迷不知出”、“无一非梅”的马驾山梅景,更显得幽深迷密,引人入胜。难怪汪琬将此山推为“极邓尉、玄墓之观”而无与伦比的游览胜处,也难怪以后他的好友江苏巡抚宋荦欣然题写“香雪海”于崖壁,使马驾山名声大作。
汪琬自称异人,又偏爱异景,随着马驾山景观的渐入奇境,汪琬从开头的“心稍喜”,到后来以“不能信宿于此以穷其幽、尽其变”为恨,这种情因景移的写法,也是《游马驾山记》的一大特色。
汪琬(1624—1691年),字苕文,号钝庵,初号玉遮山樵,晚号尧峰,小字液仙。长洲(今江苏苏州)人,清初官吏学者、散文家,与侯方域、魏禧,合称明末清初散文“三大家”。顺治十二年进士,康熙十八年举鸿博,历官编修、户部主事、刑部郎中,有《尧峰诗文钞》、《钝翁前后类稿、续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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