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益
曹雪芹的祖父曹寅好昆曲，一次在家中排演《长生殿》，邀请大江南北的许多名士聚会，让《长生殿》作者洪昇坐上座。演员每演唱一折，他俩都仔细与剧校对，以合节奏，连演三天三夜。康熙四次南巡，每次都由曹寅接驾，让皇帝沉醉于昆曲笛音，是他最尽职的公务。康熙五十一年（1712）二月，曹寅进京述职，把不满百日的曹雪芹送到南京去抚养。
曹雪芹在江南度过了锦衣玉食的少年时期，浓郁的家庭艺术氛围使他很小就接近昆曲。
昆曲《红楼梦》剧照（资料图 图源网络）
曹雪芹对汤显祖和《牡丹亭》的崇拜
读《红楼梦》，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曹雪芹对汤显祖和《牡丹亭》的崇拜。前八十回中有九次提及《牡丹亭》，仅“游园惊梦”一则便提到四次。《牡丹亭》写尽了一个“情”字，情到极致，“生可以死，死可以生”。曹雪芹的《红红楼梦》，也满纸是情。在第三十二回，还引用了汤显祖的诗作为回前诗：“无情无尽却情多，情到无多得尽么？解道多情情尽处，月中无树影无波”。《〈牡丹亭〉艳曲芳心》一回，写黛玉“听见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原来是家班在演习戏文。这些孩子所演唱的真是《牡丹亭》的精妙曲牌【皂罗袍】、【山桃红】。黛玉听得如痴如醉，叹道：“原来戏上也有好文章，可惜世人只知看戏，未必能领略这其中的趣味”。而“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你在幽闺自怜”，“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几句，更让黛玉心痛神驰，潸然泪下。黛玉的眼泪，其实也是曹雪芹的眼泪。《红楼梦》开篇便自我评价：“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为了避讳，曹雪芹采取“甄士隐”、“贾雨村＂等这种混淆历史年代的“戏说”，手法，也是从传奇中汲取了养分。
大观园中尽是昆曲行家
大观园内有许多人物，是昆曲的行家，第六十三回《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中，芳官唱曲助兴，刚唱到“寿筵开处风光好”，就被众人挡住：“快打回去，这会子很不用你来上寿，拣你极好的唱来”。芳官只得细细地唱了一支【赏花时】。这【赏花时】是《邯郸记·扫花》一折中的经典唱段，对于唱功是有着很高的要求的——假如曹雪芹不懂得唱曲，是绝不会安排这个情节的。
昆曲《牡丹亭》对曹雪芹影响颇深（资料图 图源网络）
第五十—回《薛小妹新编怀古诗 胡庸医乱用虎狼药》写薛宝琴新编的怀古诗，最后两首分别引用了《西厢记》、《牡丹亭》为典故，引起了宝钗的不满，黛玉便讽刺宝钗是“胶柱鼓瑟”，说：“这两首虽于史鉴上无考，咱们虽不曾看这些外传，不知底里，难道咱们连两本戏也没有见过不成？那三岁孩子也知道，何况咱们？”话音落下，探春、李纨齐来帮腔：“如今这两首虽无考，凡说书唱戏，甚至于求的签上皆有注批，老小男女，俗语口头，人人皆知皆说的。况且又并不是看了《西厢》《牡丹》的词曲，怕看了邪书。这竟无妨，只管留着。”宝钗闻此，方罢了。像贾府这样的官宦富贵人家，建礼教禁锢着人们追求自由的理想，但终究是“满园春色关不住”。林黛玉的骨子里有一种不同于世俗观念的反叛精神。其他孩子也背着大人，偷偷地读那些《西厢》、《琵琶》、《元人百种》，哪怕被大人知道，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仍无法扼杀他们自由的天性。
《红楼梦》中的昆曲演出
《红楼梦》里有两段关于昆曲演出效果的描写，精妙而又动人。其一是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不一时，只听得箫管悠扬，笙笛并发。正值风清气爽之时，那乐声穿林渡水而来，自然使人神怡心旷。宝玉先禁不住，拿起壶来斟了一杯，一囗饮尽。”这样优美的乐曲使人陶醉，恰恰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其二是第七十六回《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正闲话间，猛不防只听那壁厢桂花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净，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都肃然危坐，默默相赏。”昆曲的特征是“调用水磨，拍捱冷板。声则平上去入只婉协，字则头腹尾音只毕匀……启口轻圆，收音纯细”。音韵之美，在字里行间透现得如此神奇，曹雪芹被迷醉了，转而又迷醉一代又一代读者。
近现代有许多著名学者，既是昆曲名家，又是红学名家，因为不朽的文学艺术是精魂相通的。如果说，曹雪芹受到昆曲的滋养，并把昆曲作为重要的文化符号在《红楼梦》中体现，那么《红楼梦》的产生对于昆曲艺术的发展，也有重要的推动作用，且为后世的戏曲创作提供了素材。
本文由腾讯儒学根据陈益《昆曲百问》——《昆曲给曹雪芹多少滋养》摘录整理，转载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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