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鹅出版社的“最美封面”是如何诞生的

[摘要]为经典作品设计封面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对那些读者耳熟能详的经典小说，如何才能予以富有新意的重新呈现？

腾讯文化 吴永熹

企鹅出版社“手绣系列”中的《柳林风声》书封

企鹅Drop Cap系列图书

如果说封面是进入一本书的第一扇门，它的设计师和艺术指导便是布景师。推开这扇门，读者就走进了一个个广阔的世界。

在封面设计方面的行业翘楚，当属有七十年历史的美国企鹅出版社。封面一直是企鹅图书的品牌标识，它们推陈出新，一次次刷新读者的想象力。以企鹅的平装本为例。它们采用小32开的开本（又称口袋本），小巧便携，封面精致悦目又新颖大胆，整个系列包装统一，又极具丰富性。

2016年下半年，企鹅出版社推出了《经典企鹅：从封面到封面》（Classic Penguin: Cover to Cover）一书。书中收集了该社过去十余年间的“最美书封”，以及它们的设计者和作家的心得、故事。

在其中，我们可以看到许多别出心裁的设计：精装版《福尔摩斯》的封面是一幅工业革命时期伦敦街景图的插画，画面繁华、阴郁、神秘，引人入胜。简·奥斯丁的《爱玛》借用了时装画的形式，简洁的女性背影上分布着时髦的男男女女，或成双成对，或形单影只而翘首顾盼，画风既现代，又强烈地激发读者对于18世纪英格兰的遐想。

精装版《福尔摩斯》封面

企鹅书封的设计到底有哪些诀窍？围绕这一话题，近日，腾讯文化采访了“企鹅经典”系列的出版人艾尔达·鲁特（Elda Rotor），以及企鹅出版社艺术总监保罗·巴克利（Paul Buckley）。

什么是企鹅图书最重要的设计标准？

企鹅出版社艺术总监保罗·巴克利 拍摄：Ingsu Liu

说到企鹅设计，就不得不提到出版社的艺术总监保罗·巴克利。这个常留着络腮胡子的设计师是费城人，父亲也是一位画家和艺术指导，经历了《广告狂人》的黄金时代。保罗从小是看着父亲的艺术和设计书籍长大的，17岁高中毕业刚一个礼拜，保罗就被父亲送到了纽约一家小设计室工作，每天上班来回要5小时。进入纽约视觉艺术学院后，保罗一边打磨自己的素描和绘画功底，一边继续在设计室工作，并将这种“双重生活”一直持续到毕业后。后来，在一个朋友推荐下，保罗申请了一份图书设计师的工作，没想到一入行就着了道，并沉迷至今。

如今，保罗已经在企鹅出版社服务了二十多年。这些年来，出版社令人耳目一新的经典设计，如企鹅手绣系列、企鹅下坠大写字母系列，都是他的点子。每一年，经保罗过目问世的图书超过800本，其中就包括许多“企鹅经典”的图书。

“企鹅经典”系列是企鹅出版社的重头戏。塞缪尔·约翰逊、简·奥斯丁、乔治·奥略特、狄更斯、亨利·詹姆斯、乔伊斯、伍尔夫——企鹅出版社把英语文学中的大作家名作一网打尽，也翻译出版了许多世界文学中的经典作品。从创立之初，创始人艾伦·雷恩为企鹅出版社订立的宗旨，就是为读者提供最好的文学作品，并以廉价、易得、权威的版本呈现。在“企鹅经典”现任出版人艾尔达·鲁特看来，这是一代代企鹅人一直奉行的宗旨。

“企鹅经典”系列的出版人艾尔达·鲁特 拍摄： Kirby Calvario

亲民却又高级——这是无数读者青睐企鹅图书，甚至成为狂热的企鹅图书收藏者的原因。它的平装本采用小32开的开本（又称口袋本），小巧便携。封面精致悦目又新颖大胆。整个系列包装统一，却又极具丰富性。

为经典作品设计封面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对那些读者耳熟能详的经典小说，如何才能予以富有新意的重新呈现？更何况，许多作品不是重出过一遍两遍，而是出过很多遍了，再出一个新版本，如何能找到新角度和新灵感？保罗·巴克利和他的团队对这种挑战深有体会。然而，设计的乐趣就蕴含在这挑战中。用保罗的话来说，“别人当作诅咒的事，我们认为是美”。

什么是企鹅图书最重要的设计标准？保罗和艾尔达都认为是“与众不同”（Distinction）——和其他出版社的设计不同，和企鹅自己从前的设计不同，不断推陈出新，引领潮流。

“我的目标永远是为那些经典作品找到初看出人意料，细想却又无比贴切的视觉形象。”保罗告诉腾讯文化作者,“这就有点像看到你熟悉的人穿了一件完全不同的衣服——人还是同一个人，但是老天，他穿那件新外套真是帅呆了！他应该经常这么穿！”

最让人惊艳的尝试：“手绣系列”

企鹅出版社“手绣系列”中的《黑骏马》书封

企鹅“手绣系列”中的《小妇人》书封

企鹅“手绣系列”中的《爱玛》书封

因为书籍固定的物理形态，图书设计是平面设计中受限较多的门类。不过，企鹅的图书设计却一再打破既有的条条框框，丰富人们对图书形态的想象力。除了可以用照片、插画、字体设计，除了布面烫金出现凸凹效果，书封设计还可以怎么玩？企鹅近年来最让人惊艳的尝试，当推“手绣系列”。

“手绣系列”的灵感来自保罗逛Etsy网站无意中发现的一个刺绣作品。Etsy是美国著名的手工艺品销售平台，许多艺术家和独立手艺人都将自己的作品放在上面售卖。保罗发现的刺绣作品很小，却让他突然有了灵感——刺绣这么漂亮，为何不试着把它放在封面上？

从Etsy网站上购得的这幅小绣像人像给了保罗推出“手绣”系列的灵感

保罗向艾尔达谈起了这个点子，两人一拍即合。那些年，手工艺品在美国重新流行，人们厌倦了千篇一律的大机器制造商品，希望自己的生活能被更多温暖、自然的物品包围，针织、缝纫、刺绣在城市人群中流行起来。以刺绣为主题的封面，正是对这一潮流的回应。

整套手绣系列企鹅图书精选了六部经典文学名著，包括《爱玛》《绿野仙踪》《野骏马》《秘密花园》《柳林风声》和《小妇人》。书目是由艾尔达选的，都是孩子们喜欢看，大人也很感兴趣的作品。

从最初的手工刺绣到印制成功，这些书共耗时6个月。最耗时的当初手工刺绣部分。企鹅请来了吉莉安·塔马基（Jilian Tamaki）和雷切尔·桑普特（Rachell Sumpter）两位艺术家，她们从书中场景中取材，画出底稿，再在布面上一针一线细细呈现。图书设计师再根据手绣的封面制作图书封面，从印刷工艺的选择和纸上的纹路复制，都竭力保留刺绣的细密质感。值得一提的是，刺绣不仅体现在书封正面，翻开书封，护封的内侧也保留了刺绣背面的纹路，令人惊喜。

“手绣系列”封面背部

不断与新的艺术家合作

企鹅设计的缤纷、新鲜和前卫，一大原因是他们不断与新的艺术家合作。这些人既有当红艺术家，也不乏刚崭露头角的新人。比如插画师艾里克·尼奎斯特（Eric Nyquist）、威廉·斯威尼（William Sweeney）、艾里克·怀特（Eric White）、亚当·辛普森（Adam Simpson）、杰西卡·赫希（Jessica Hische），封面和字体设计师亚力克斯·特鲁舒（Alex Trochut）、玛努佳·瓦尔迪亚（ManujaWaldia）。不少人是慕企鹅之名主动寻求合作的。充沛的“血液”供应让企鹅的设计不会停滞不前。

与独立艺术家合作需要有善于发现的眼睛。艾尔达告诉腾讯文化作者，保罗最让她钦佩的地方，就是他发现人才，将他们与合适的书及作家配对的能力。

“我的秘密没有别的，就是睁大眼睛，不断观察。我无时不刻不在寻找人才。”保罗说，“我要找的是那些有独特视角的当代艺术家，尽管他们和作家相隔几十年，甚至几个世纪，但他们的声音和作家的声音在某些方面是吻合的。”他认为，找到这种匹配关系，是他工作中最令人兴奋的部分。

编辑、营销编辑与设计师形成良好互动，也是企鹅图书的设计“秘诀”之一。在出版过程中，编辑是“内容”的代表，设计师是“视觉”的代表，营销编辑是“市场”的代表。在企鹅出版社，一本书在出版过程之初就会启动“包装讨论会”，编辑部、设计部门和营销部门都会参加。

艾尔达说，在企鹅出版社，这三个部门的视野和目标总体来说相当一致，编辑和营销编辑都相信读者会为精美的设计打动，即便这些设计乍看可能并不符合许多读者的预期。保罗则深感编辑部的支持对于设计师工作的重要性。他告诉腾讯文化作者，作为“企鹅经典”现任出版人的艾尔达就是设计部梦想中的领导——之前的几任出版人时常带着怀疑的眼光打量设计部的冒险行为，而艾尔达是真正理解设计部在做什么的人，全力支持后者的各种新尝试。

当然，有时编辑和设计师之间也存在分歧，但这种分歧是以互相尊重和信任为基础的。争吵的一个例子是关于美国女作家雪莉·杰克逊的《山宅鬼屋》(The Haunting of Hill House)的。艾尔达是此书的编辑，她希望封面上有一个房子的内景，比如展示一段楼梯。然而，插画师阿伦·维森费尔德（Aron Wiesenfeld）交上来的作业却是一个倚在树前的少女，连房子的外景都没有。

雪莉·杰克逊《凶宅鬼屋》封面

一开始，艾尔达对此深表怀疑，依然坚持应展现室内场景。但看到最终画稿时，她一下子理解了插画师的用意——插画师为这本书找到了一个更有趣的调子，它怪诞、令人不安，更好地表现了主人公内心的疯狂，无疑是一个会比房子内景更成功的封面。“编辑要学会尊重艺术指导和设计师，相信他们的存在是有理由的。后者往往会为一本书找到更新鲜的视觉呈现方式。”艾尔达说。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的诚意与用心，企鹅经典才被一代又一代读者收藏，成为他们难忘的阅读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