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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林九十九间大厝的“门面”你能看懂多少?

福建晋江梧林古村落“德养宅”为旅菲华侨蔡德养于清光绪二十七年(1901年)所建,俗称“九十九间大厝”,闽南二进五开间官式大厝,大厝左右两侧对应连接两座“护厝”,占地850平方米。

宅前石埕宽阔,有门亭联通外围,正面入口形成凹凸双叠寿,墙堵雕饰精美,髹漆华丽,层叠雅致,房间以正厅中轴线为核心,呈左右对称向两边铺开,建置严谨,主次清楚,昭示了等级分明的传统礼制。正厅两侧的大房,还设置两重大门,与别处建筑又大有不同。

闽南启蒙读物《千金方》里面有“大厝九包五,三落百二门”的说法,德养宅虽仅“两落”,实际仅34间房,80多个门,号称“九十九间”,但亦不算过分了。房屋主体保持“上落”比“下落”高,“护厝”也是后高前低,有“步步高升”的吉庆之意。



德养宅丨吴滢












台湾进士书嘉语

身堵门楹沁雅芳






晋江梧林传统村落(供)

大门楹联“左酒右浆喜居其室,伯歌季舞福为我根”,说的是:主人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搅着酒浆,洋洋喜气充盈在吉祥的屋舍里;兄长唱着喜悦的曲子,弟弟和着节拍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兄弟亲密无间,家兴业旺的福气真是家族昌盛绵延的根本啊!此联应是从古人联句“左酒右浆喜叠其室,伯歌季舞福我为根”衍化而来,但对仗更为严谨了。联文所要表达的“兄友弟恭”的精神内涵,在梧林古村落的其它建筑物及附着其上的楹联中,都有很多很好的体现。

左右侧门的卷书与梧林“三栋厝”中栋一样,也是“起凤”“腾蛟”。只不过三栋厝是行楷笔法,这里倒是四平八稳的楷书了。

叠寿的“身堵”,左右相对镶嵌着青白石浮雕,图中山石敦实翠竹扶摇,旁有文句,与“三栋厝”《赐字谢恩诗》等的书法作者一样,都是蔡寿星:一边是“劲节欲工霄汉外,先传吉语报平安——辛丑春日枢南”;另一边是“一片虚心望化龙,雨参若乱弗因风——辛丑仲春月寿星”。文句使人产生丰富的画面感和人生的况味感:翠竹青青,节骨强劲,直指九霄云外,却是在向人间传报平安的吉祥之语;竹节之中满腹虚心,祈盼江中鲤鱼早跃龙门,腾越冲霄,微雨中趺坐凝神,参透无穷天地和浩瀚宇宙,心田犹如碧波平镜,不让点点烦乱,激起丝丝涟漪。

蔡寿星,字枢南,晋江县石狮人,因父、祖经常往来于海峡两岸经商,而寄籍台湾彰化,清光绪十二年从台湾高中丙戌科三甲第64名进士(据统计,台湾有清一代进士计33人),官至户部四川司主事。甲午战败后,台湾陷于日本人之手,蔡寿星愤然返乡,却给后人留下许多宝贵财富。他热心公益,曾倡修玉浦胜地寿昌宫,发起重修海岸长桥,历时十多年才将桥建成,让沿岸人民及行商客旅受惠无穷。石桥比著名的五里桥还多出一倍长,虽已消失殆尽,但当年起到了很大的沟通作用。蔡寿星《重修泉南海岸长桥碑记》,现尚存于新塘街道杏坂社区杏坂水闸北面的“海汇庵”。

他擅长书法,又因同姓,梧林人纷纷聘请他抄录蔡氏先贤的诗联,来扮靓侨居门面,显耀丰厚的家族历史人文底蕴,也体现了蔡氏浓厚的宗族观念。
















四谏匡君传美誉

一琴轶世奏清音






两侧护厝有侧门通向石埕,左右侧门各有砖錾诗碑堵。右边为“诏谏万寿,桐琴雅风”。

“诏谏万寿”讲的是梧林先祖、宋代名臣蔡襄,与同为“庆历名臣”的欧阳修、余靖、王素等合称“庆历四谏”。也有认为蔡襄屡次进谏皇帝,主要进谏的次数有四次,所以称为“四谏”。

以范仲淹为首的革新派与以当朝宰相吕夷简为首的保守派发生了一场政治较量。吕夷简任宰相十四年,权倾朝野;范仲淹时任开封府尹,为朝廷新锐。这时,北边的辽国再次威胁北宋边境和都城开封的安全,围绕抵御外来入侵的问题,范仲淹与吕夷简产生了激烈争论。宋仁宗亲政不久,尚需老臣扶持,只好将范仲淹降为饶州知州,贬出朝堂。

就在满朝噤声,范仲淹黯然南下之际,欧阳修等人也纷纷被贬。蔡襄作为进京等待二次分配的地方官,只有在冒险参加饯别被贬官员上,还有点自主权。在饯别欧阳修的晚宴上,蔡襄把赞美范仲淹、余靖、尹洙和欧阳修四人以及斥责不作为谏官高若讷的心情酝酿成诗——共5首184行1288字,被称为《四贤一不肖》诗,引起了巨大轰动,酒馆茶楼、旅店集市也纷纷传抄张贴,更有因售卖此诗而获取厚利的。辽国使者来访,也花重金偷偷将诗买回去。很久以后,张中庸出使辽国过幽州时,在馆驿还看见有人将诗誊写在墙上。

泗州通判陈恢请求皇帝追究蔡襄罪责,左司谏韩琦则弹劾陈恢越位邀宠。朝廷一概置之不理,蔡襄表面上也就无事了。后来,宋仁宗钦点余靖、欧阳修、王素为谏官,很快又增补蔡襄,对四人耳提面命,时人称之为“四谏”。蔡襄病逝后,欧阳修在《端明殿学士蔡公墓志铭》中对蔡襄进行了中肯的评价。

“桐琴雅风”则指汉代文学家、书法家、音乐家蔡邕制作焦尾琴而名扬千古的曲艺轶事,也是闽南蔡氏极力推崇的家族轶闻之一。蔡邕才华横溢,事母至孝,叔伯兄弟三代共住没有分家,备受称羡。

耿直刚正的蔡邕因获罪避难江南十二年,被迫来到遥远的吴地,过起半官半隐的生活。有一回,他正望琴低吟,忽见天边炊烟袅袅,听到木头燃烧声,还闻到了特异的香气,猛地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从农妇燃烧正旺的灶膛里拽出了一块黑乎乎的木头。原来,上好的桐木落入樵夫农妇之手,险些葬身灶膛,很可能煮出一顿美妙晚餐,却会从此失去流传千年的名琴。好在木头大体完好,蔡邕无暇处理烧伤,买下了木头。经过精雕细刻,配以上好蚕丝,千古名琴就此问世。制琴时尽量将被烧着部分加以艺术处理,难免还留有烧焦痕迹,琴就被唤作“焦尾琴”。江南的晨昏美景,和着绝妙琴音,点点滴滴,渗透进了蔡邕的天涯人生。

蔡邕后来冤死狱中。号称中国四大古琴之一的焦尾琴进入皇家内府,几度易手。到明代时,还有人看到昆山王逢年家中收藏过焦尾琴。一把收集了历史兴衰和人生荣枯的古琴,不仅昭示了蔡邕高超的音乐天分,还饱含做人处世为官当政的道理,难怪梧林蔡氏古民居中处处能见到“焦尾琴”的文化痕迹!
















金谷佳园诗锦绣

水经名注述奢华






护厝侧门左边砖錾诗联则为“裁诗金谷,梦菜庥”。(因砖錾雕琢不易,加上风化缺损,考究时多有歧义者。)

“金谷裁诗”讲的是晋代石崇的故事。中国古典园林,素有“南兰亭,北金谷”的说法。“南兰亭”便是人尽皆知的《兰亭集序》所记载的美景盛会和哲理遐思。可能是天下第一行书《兰亭序》名气太大的缘故,金谷园和《金谷诗序》倒显得有点“其名不扬”了。其实“北金谷”一样名闻天下——石崇招集了当代文化巨子和国之英雄,如陆机、陆云、潘岳、左思,如刘琨、郭彰、杜斌、王萃,都是响当当的顶级人物,并有了才情超迈的《金谷诗序》。

人们大多晓得石崇和王恺斗富的超级神话,却不知石崇还是智勇将军和出色诗人,绝世美女绿珠为他跳楼殉情,留下凄艳冷美的故事,惹得著名的江湖诗人杜牧以及曾栖身于情网且惯于写作爱情的叙事诗人吴伟业等,专门为石崇和绿珠写下叩击心扉的诗篇。

石崇在洛阳郊外建造了方圆几十里的“金谷园”,依山随势而建,但见亭台楼榭,茂林修竹,幽涧鸟鸣、荷塘鱼跃,景观错落有致,珍珠、玛瑙、黄金、琥珀装饰其中,真是奢华无双,“冠绝时辈”,连北魏郦道元都把它写进了《水经注》。诗酒宴乐,更是盛会空前,这可从石崇《思归引》中窥见一斑:“登云阁,列姬姜,拊丝竹,叩宫商,宴华池,酌玉觞”。事后,石崇留下轰动一时的《金谷诗序》,此文存于《世说新语·品藻》。

晋江梧林传统村落(供)

至于“梦菜”讲的是状元蔡齐的故事,则与梧林另一栋侨厝“梦菜家声楼”有关了。梧林德养宅建造精美,雕琢细腻,仅“面前堂”及其周边位置,镌刻了丰富的诗联文化,诗联里又富含逸闻趣事,如今翻修一新,很值得游人们驻足一观。






作者:陈金土 李嘉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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