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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社会中黄色的功能

“浮翠流丹,倘复还于巨丽”。

陆游在《安稳寺修钟楼疏》中这样形容安稳寺的形貌,浮动的青绿色和流淌的朱红色交相辉映,晕染出流光溢彩、繁复绚丽的景致。

不光是陆游,中国古代大部分诗词作者、文学大拿都会运用色彩来描绘自己看到的风景事物,因而在诗词中形成了颇具中国特色的色彩文化。

这种色彩文化当然不仅仅局限于古诗词中,而是早已汇入了中国古代哲学思想和美学观念的洪流,成为了研究中国古代传统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在众多色彩中,尤以黄色为最特殊,这一色彩在有宋一代得到了极为广泛的应用和重视。

一、中国古代色彩的含义与属性

老子曾在《道德经》中提到色彩,并言“五色令人目盲”,意思是多彩的颜色会让人失去辨别的能力,变得如同盲人一般。

关于此处的“五色”,既表示所有颜色的泛指,也代表“青、赤、白、黑、黄”这五种颜色。它们是中国古代的五种正色,在众多色彩中具有基础性的地位,其他的色彩则为此五种正色搭配组合而成的间色。

这五种正色其实在很多情境下早已经超越了本身所表示的具体的自然颜色属性,而被赋予了一定的政治含义和哲学意义,达到了社会层面的蕴意和象征。

1.阴阳五行下的色彩观

《易经》作为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重要源泉,其所主张的“阴阳五行说”对古代色彩文化产生了非常重要的影响。

阴阳五行说认为,世界上的事物都具有相互联系和相互对立的两种力量,“金、木、水、火、土”这五种物质构成了世界物质变化运行的基本框架,而“五色”(即青、赤、黄、白、黑)与这“五行”相对应,所以形成了“土黄、金白、木青、火赤、水黑”的“五行—五色”的格局。

此外,这五种正色又与地区方位有所对应,在《周礼》中就有对五色和方位的相关记述:

“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

根据阴阳五行运转的规律,中国古代封建王朝有着各自不同的五行方位和属性,而根据自身所处的五行属性,又可以对应相应的“五色”,从而决定朝代所崇尚的色彩。

例如秦朝是水德,而水对应黑色,所以秦朝尚黑,皇帝的服饰以黑色为主,宋朝是火德,火对应的颜色为赤色,因而宋朝崇尚赤色。

2.儒家思想下的色彩观

儒家思想作为主导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两千多年的主流思想,是封建统治者用以维系统治秩序、巩固统治基础的思想工具,这一工具渗透进了意识形态领域的方方面面,对古代中国的色彩观念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儒家推崇“仁”与“礼”,在对色彩进行分析的时候也遵循了儒学思想“仁”“礼”相关的基本理论逻辑。

在儒学思想的视域下,礼即等级秩序,人们唯有遵守一定的社会等级和道德规范,整个社会才能有序运行,国家间才能远离纷争,最终达到理想的“大同世界”。

儒学者们认为,“礼”体现在色彩中就是依据不同的颜色来划分不同的等级秩序和身份,这可以表现在服饰、器物等的色彩选择和运用上。例如,有的色彩只被允许统治者本人使用,代表着其万人之上的独尊地位。

二、宋代社会中黄色的运用和功能

根据阴阳五行理论,宋朝为火德,所以尚赤,但实际上宋朝并不仅仅将赤色作为主色,在许多情况下,黄色也为其所极力推崇并广泛适用的色彩,甚至在某些涉及国家重要事务如登基、祭祀、科举及第等的必要场合,黄色的使用程度要大于赤色。

1.黄色—皇室尊贵地位和皇帝独尊威严的象征

宋代的皇室非常喜用黄色,不论是皇帝本人所穿戴的服饰、居住的宫殿,还是所使用的物品器具,都普遍采用了黄色这一正色。

其实,封建统治者衣黄(即穿黄色衣服)和冠黄(即头戴黄色冠冕)的传统并非一开始便有之,至少在隋朝文帝杨坚之前,皇帝们大多穿的是其他正色,如黑、赤等。

当然隋以前也有皇帝穿黄色龙袍,比如汉文帝刘恒,但是皇帝真正开始流行穿黄袍、“以黄为贵”还是从隋唐开始的。唐朝统治者认为赭黄如同日头的颜色,象征着帝王独一无二的崇高尊位,所以为帝者应当着黄衣。

而宋代承袭唐制,也沿用了皇帝穿黄的规定,这一点在宋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时便颇为明显。当时,拥护赵匡胤的众将士为其披上早已备好的黄袍,以表示自己拥戴赵匡胤称帝的心意。

“黄袍加身”的典故在一定程度上巩固了黄色在统治阶级中的殊荣之位,即使宋朝尚赤,但黄袍也成为了皇帝朝服的选择,“又有赭黄、淡黄袍、红衫袍,常朝则服之”便有此记载。

此外,在宋时,如有新帝临位登基,也要着黄衣,例如宋光宗退位后,皇太后敦促太子即位,就是“屡以黄袍加圣躬”,由此可见黄袍在时人眼里便是皇位之代指。

不过要指出的是,尽管黄色在当时约摸可以等同于皇权、帝王的象征,但黄色衣袍并不仅仅局限于皇帝使用。

除了皇帝的服饰外,其所居住建筑、宫殿器物、装饰,所使用的物品等都与黄色息息相关,以及官府官员办公场所和府邸,也被冠上了与黄色相关的名称。夸张的说,就连宋朝皇宫内院所栽种的花木,大概放眼望去也如一片黄云氤氲。

在北宋黄朝英的《缃素杂记》中有这样的记载,“天子曰黄闼,三公曰黄阁,给事舍人曰黄扉,太守曰黄堂”。

天子为皇帝,其所在的皇宫建筑名为“黄闼”,三公、给事舍人、太守等皆为官员,其所在官府亦被称之为黄色开头的名号,可以窥见黄色在宋代,尤其是皇室及官员阶级中的影响力颇大。

当然,黄之一色在宋朝皇室中的体现绝不仅仅在于场所的称呼上,还有建筑的颜色。据有关史料,宋朝皇宫宫殿的屋顶所使用的建筑材料就是黄色的琉璃瓦。

除了建筑以外,皇帝所用的一应器物也都以黄色为主。皇帝出行所乘坐的马车车盖是黄色的(即“黄盖”)。

宋人晁说之在《秋感·邻鸡鸣已过》中就以“黄盖”这一原本为黄色车盖之意的词语来暗指其时皇帝宋高宗,“黄屋在扬州,江山被恩幸”就是指宋高宗逃亡南方。

在皇宫时,皇帝所使用的丝织品、座椅、容器等也大多是黄色的,“门设朱漆栏黄绢额”,就连皇帝夜晚所使用的卧具也是黄色的。

“黄绸衾,两府入对内殿,宫人嫌卧衾旧敝,遽取新易之,亦黄䌷也”。

可见宋代确实将黄色作为皇帝威权的无上象征,并且致力于将这种颜色的标识铺陈在皇帝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

古代封建统治者普遍看重祭祀活动,宋朝也不例外。在宋朝的祭祀典礼上,黄色相关也是频频出现,“黄帛”“黄气”“黄云”“黄光”等皆为祭祀中所出现的天象。

之所以将它们都与黄色关联,与当时人们认为黄色乃是吉祥的象征有关。如果统治者在位期间出现了黄色的天象或云气,那么就代表着皇帝的贤能和国运的昌隆。

2.黄色—非皇帝及统治阶级的垄断色

虽然宋朝的皇帝和统治集团将黄色大面积使用,大有恨不能将所用之物以一黄而蔽之的态势,但此时他们也并没有对黄色进行垄断专用化,民间依旧可以使用这一颜色。

皇宫可以运用黄瓦来装饰宫殿,民间的地方也没有被禁止使用黄色砖瓦修葺建筑。比如,南宋张侃谈及其家乡时,就曾提到家乡门户上的茅草与黄瓦覆于其上,正是“短茅黄瓦排门户”。可见,即使是平头百姓,也可使用黄瓦来建造房屋。

再如,徐州当地五大名楼之一的彭祖楼,其实也被称为黄楼。北宋著名的文学家苏轼彼时在徐州就任,当地正面临黄河决堤的危险,他率领军民最终抵御住了洪水的侵袭,后来为了巩固抗洪成果,他下令在加固的城墙上修建了一座大楼。

此座大楼为防汛之用,根据五行的传统观点,土可以克水,而黄色与土属性对应,所以苏轼将该楼命名为“黄楼”,并作《黄楼赋》一篇传世。

在苏东坡眼中,黄楼是他为当地民生所做事情的一个缩影,“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夜观黄楼之景,亦令他本人赞叹心驰。

服装方面,黄袍虽被作为宋代皇帝的主要朝服,且隐隐有“皇帝衣袍专用色”的趋势,但实际上并不然。黄色衣服不仅可以为皇帝所衣,还可以被臣属、平民所穿。

朝臣可以穿黄色的制服,且曾有“黄衣选人”之制实行,即使后来这一制度被废止,但黄衣依旧不为皇帝所独专。

宫中的宦官、军队中招募的新兵、僧人道人等皆被允许穿戴黄色衣物,新科及第者也会被皇帝赐予淡黄衣袍。

除了以上这些职业群体,普通的平民百姓也可以穿黄衣,只是不被允许穿与皇帝龙袍之色相似的黄色,但可以穿着其他的黄色服装。

不过,由于黄色其所具有的政治特殊寓意,一些人群是不可以穿黄衣的,这类人群主要是指篡位反叛者,此外,一些地方敬神活动中所佩戴的神像服饰也不被允许使用黄色。

器物方面,民间也可以使用黄色。在当时,黄色的家用漆具、黄漆棋盘的使用是比较普遍的。

“妇人轿子,则用金漆,雇妇人以荷”。

“鬻之亦不能售,多斧之为薪,列卖于市,往往是金漆薪”等皆是史料所载。

同时,地方军队也可以使用黄色的旗帜,例如南宋著名的抗金名将岳飞的军队就曾采用黄旗向皇帝报告军情事务。

总结

黄色作为中国古代五色之一,曾为许多统治者所青睐,这其中又以宋朝较为明显。

在宋代,黄色既是帝王至上高位权势的象征,又是吉祥天象的昭示,被广泛地应用于皇帝本人服饰及其所居宫殿、所配器物、以及祭祀天文学中,达到了堪称泛滥的程度。

但黄色在宋代又不为统治者所垄断,民间建筑可以使用黄色,荆钗布衣、黎庶百姓亦可以穿戴黄绢衣物,军队可以使用黄色军旗。

总之,黄色在宋朝可以说是统治阶级与民共享、与民同配的颜色了,在此一朝,黄色具有着其他颜色所不能比拟的政治意义和社会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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