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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的人漂泊在路上

睡不着的时候 我是你纯情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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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办公桌上有一些书,写稿间隙或偷懒时候都会挑一本翻几页。

而被我翻得最多的,是从朋友秦泗那里偷来的《宋词鉴赏辞典》,虽然一开始我是希望能从他那里偷一本十八禁的《风月宝典》。

唐诗宋词是好东西。李白杜甫,陆游苏轼,辛弃疾李清照,都是响当当的名字,都是响当当的故事。对于喜欢看书的人而言,诗词更难得,难得喜欢,难得共鸣,难得实现。

毕竟都曾是不羁的少年,谁不想喝千杯不醉的酒,写飞扬跋扈的诗。可惜时代不同了,结出的果子不同了,连意淫的方式都不同了。

我们总会习惯性说诗歌,其实词才更像歌,更有音乐性,宋词就是宋朝的流行歌曲。

有婉转悲伤的情歌,「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有气势磅礴的军歌,「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也有满腹愁绪的民谣,「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这些歌里都是宋代士大夫的风骨,是风流背面的道义。正如《大好河山可骑驴》里作者所说,「中国人并不是一直沉陷于急功近利和粗糙浮躁,我们真切曾有过从容、风流、精致而仁爱的社会生活」。

这本书虽然是写宋词,其实更像游记,更像兜兜转转的归乡记。作者通过对宋词的解读,将词史事接合,带我们穿越回那个爱音乐,爱酒,爱花,爱香气,爱美女,爱闲暇,爱节日的久远社会。

「今晚推荐」

王芳芳·《大好河山可骑驴》

(以下为节选)

「更多的人漂泊在路上」

大厦在时光里倾颓,时间流转到了南宋末年。

“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英雄的呼声也成了隐约余响。这里要说的只是一个叫蒋捷的普通词人。

蒋捷是南宋最后的进士,在中进士之后几年,南宋就灭亡于蒙古人的铁蹄下。剩下来的大半生,只好用在逃亡与躲藏上。

他的《一剪梅》很有名: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这是他年轻的时候,坐船经过吴江,南宋还没有亡呢!他的心情里,还单纯的只是旅途的惆怅,与对家的思念。应该是刚成婚不久,家里有一个小小的娇妻。蒋捷一直是个恋家的好男人呢!春天的江南,风光多么好,住过到过江南的人都知道,而他却在小船中,呆呆望着外面,心里像被小虫子在爬一样,有点轻痒,有点焦急。

乘船过路,如果你看着两岸,会有很浓重的镜头感,画面一幅幅播放过去,突入眼帘,蒋捷不知道现代的多媒体技术,这首小词,却活生生就是娴熟导演的剪辑手法。江上摇橹而过的小舟,岸上随风招摇的酒帘,有着绮丽名字的小小渡口与石桥——可能是舟人告诉他的,也可能是这条路常走,地名很熟悉。

飘飘,萧萧,叠字运用的,就好像这春天密密织织的雨一样,催动着人心里的渴望。马上就要到家了!甜蜜的家,温柔的妻子,要和她坐在一起吹着笙,把暖暖的熏香点起来——多么值得珍惜的时光。

他想着,忽然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动,好像在睡梦中被温软的巴掌轻轻又坚持不懈地拍打,终于醒过来一样,他明白了一件事: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红樱桃,绿芭蕉,这春天里色彩鲜明的寻常物事,就在蒋捷心念一动的这天,凝固在中国文化里了,让后来的无数人,读着它们,心中又欢喜,又悲伤。

因此词而被称为“樱桃进士”的蒋捷,当时还并不知道,这首小词在他生命里投下的宿命暗喻。而这样轻妙温柔的句子,后来他也再写不出来了。

来日大难,兵荒马乱中,他也与妻子家人失散,后来到底重逢了没有,无从知道,希望是吧。年轻的进士,在以前是要头插花朵,在京城里走马游行,被人们指点艳羡的。如今,连国都没了,这身份分文不值,连皇亲国戚都蓬头垢面,鸡犬不如地到处奔逃苟生,他还能做些什么?

文天祥死了,陆秀夫背着八岁的小皇帝在崖山跳了海,一切都结束了。

蒋捷还活着,在一片荒凉惨淡中,到处寻找着他的家。

《贺新郎.兵后寓吴》

“深阁帘垂绣。记家人、软语灯边,笑涡红透。万叠城头哀怨角,吹落霜花满袖。影厮伴、东奔西走。望断乡关知何处,羡寒鸦、到着黄昏后。一点点,归杨柳。

相看只有山如旧。叹浮云、本是无心,也成苍狗。明日枯荷包冷饭,又过前头小阜。趁未发、且尝村酒。醉探枵囊毛锥在,问邻翁、要写《牛经》否。翁不应,但摇手。”

这个倒霉的人,头年刚中进士,刚向家里报了喜,第二年蒙古人就打到了,战火烧得遍地,他身上也没钱,衣食无着,还努力往家的方向奔。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深闺中,几声软语,娘子笑得晕红的脸。

人在大难来时,人在最初的慌乱失措之后,也终会平静下来,去试着接受这恶毒的命运。蒋捷东逃西窜,心里再惶急,夜里也无从赶路,得找个破败村庄投宿。一边艳羡着天上的乌鸦,到黄昏就能找到杨柳归窝,一边跑到村子里,且弄点老酒安安神。酒是找到了,也喝了,完事一摸口袋,一分钱也没得,只有支破毛笔还在,便涎着脸,问旁边的老头儿:“您要写《牛经》吗?”

《牛经》是本农书,讲如何鉴定耕牛,现在这年头,是个腿脚利索的人,都离开村庄逃难了,剩下走不动的老头儿,还要种个屁田,要这东西干什么?老头儿面无表情,只管冲他不耐烦地摇手。这就是蒋捷逃难生涯中的一天,过去了。

元朝建立,南宋的百姓,都成了蒙古人治下的“贱民”,日子过得低三下四,到底也还是不打仗了。亲人失去了,日子还是要过,田还是要种,饭还是得吃,婚还是要结,孩子还是得生。时间慢慢地往前淌着,蒋捷去哪里了?

他真的隐到了市井中,当了个江湖相士,靠给人算命过日子,还在四处流浪。直到老迈,才买了块田,住下来。

算命,这活计应该比写牛经强点。他倒不怕丢面子,大概一是为了生计,二也是为了逃避新朝廷征召。元朝的皇帝,终于发现长治久安,只靠打打杀杀不行,慢慢地,就对前朝的文化人实行怀柔政策,给他们官做,这政策还真有点效,许多人都去了。连名将张俊的后代,著名词人张炎,都悄然动了点心思,跑到元大都转了一圈。可是蒋捷没去。

他在想什么呢?

《梅花引·荆溪阻雪》

“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

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绵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

荆溪在宜兴,宜兴是蒋捷的老家,他少年时光就是在这里优游度过的,有过许多呼朋引伴,花边柳下的宴游。现在他又来了,却并没有打算停下来,乱世之后,这里的旧宅旧人,荡然无存。留下来似也并无意义。

如果真这样,也就罢了,偏偏连夜下了大雪,还不得不留下来。留在江上的一叶小舟里,不得不面对往事纷繁。风往舱里灌,又冷,烛光又零乱,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渐渐地,无法自持,愁恨排山倒海而来,他倒又自嘲了,这不算什么,今天这个雪夜里,还有梅花,跟我一般的在发愁呢!

梅花多高洁,这句淡淡的话里,有着点傲气。

蒋捷坐在这里,望着泯灭的家园,不知道有没有想起祖上的故事。他的先祖中,有蒋兴祖,老头很倔,当地方官时,发洪水,他几十天亲身守在大堤上,护住了一方水土。他爱这片土地爱到了这个地步,金兵来犯时,坚决不跑,说“世受国恩,当死于是。”力抗金兵而终于城破,全家殉国。亲生女儿也被金人掳走。他的同辈中,有蒋禹玉,曾招集家乡子弟,起兵抗元。蒋家和岳飞家族也是世交,曾经为了援救岳飞的冤狱而获罪……轮到他自己,虽然无用,但总归也不算太对不起列祖列宗吧!

蒋捷的词里,常常有奇语,隐约见当年“樱桃进士”的风流聪敏。比如说这首词里,他劈头就一句:“白鸥问我泊孤舟。”真是神来,连江上的鸥鸟,都惊讶地问他:你留在这里,是身体留下来呢,还是心留下来呢?如果是心留下来,为什么又锁着眉头?一下子就这倒霉人望家乡而竟不愿停脚的苦楚,给揭破了。

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行走在物是人非的旧山河,新朝代,这也是作为一个遗民,最后的,永恒的表情了吧?恋家的男人蒋捷,也深深地爱恋着,他永不再来的家乡、故国,永远消逝了的王朝风流。

两宋,是这个东方民族农业文明最后的辉煌,在高峰之后由蛮族的武力打破,慢慢涣散,此后,中国社会发展陷入了长久的凝滞,不再有新的动力,农民问题,成了这个农业社会进步的最大困扰。

“崖山之后,再无中国。”这话是日本学者讲的,我承认它有道理。最淳厚优美的古中国,从南宋灭亡之后,也就渐渐不存在了。

里尔克的诗里说:“离开村庄的人将长久漂泊。”离开村庄的中国人,至今仍漂泊在路上,越来越多,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在途中,一遍遍,看红了樱桃,绿了芭蕉。还是用蒋捷自己的词来结尾。

《虞美人》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又是一首千古绝唱,唱尽人生。而我们所自豪的人类文明也不过如此,逃不过自然法则的无情。

图文节选自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

-end and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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