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兰芳的魅力曾迷倒苏联观众

　　

中国大使馆的欢迎梅博士晚会是三月十九日举行的。到场者除大使馆主人颜博士，吴代办……外有苏联外交人民委员长李德维诺夫，副委员长克勒斯丁斯基，驻苏联的各国公使--外交团，驻华苏联大使鲍哥莫洛夫苏联各社团招待梅兰芳委员会主席阿罗谢夫苏联人民外交部、国防部、对外文化联络会，人民教育部许多负责工作人，著名的演员，艺术家，莫斯科各戏院的院长，音乐家，苏联戏剧和电影界的重要人物，中国电影明星胡蝶女士以及苏联的和中国的报界代表等等。在大使馆的大厅内，梅博士及其剧团曾演两个短剧，猴子精（孙悟空盗天宫）及费珍娥刺虎。开幕前由张彭春教授简略地说明戏的内容。梅博士演完剧后，不断的鼓掌声雷动，经过好几分钟之久，来客莫不堆着满脸的笑而啧啧称羡不置。
　　三月廿日晚十一点半，即莫斯科艺术工作人员俱乐部照常开始工作的时间，中苏演员于此举行联欢盛会，主席台上坐着梅博士，张教授，驻赤塔中国领事耿济之，梅博士剧团的其他演角，乐鼓师（他们坐在第二排；）及苏联方面梅耶尔荷耳德爱岑史坦，老翁聂米诺维秩·丹青科等等。首由特列捷科夫主席致欢迎词，继由梅博士致词，由耿领事译成俄文，继由张教授作关于中国旧戏历史及其根源的报告（张教授用英文略作引言，然后由俄人诵读其已译成俄文的稿子，）大意谓：在八世纪以前，后来戏院的成份已经存在过，而到元朝成立时，市上歌唱者，说书，及武打等才和戏台演戏联结起来，戏院之存在到如今已七百年了。它只变更了一些体裁，样式，鼓乐和脸谱，而保存着演员之最初的各种特征，保存着剧曲之中世纪的叙事史和迷信，存着歌唱的假声（Ｆａｌｃｅｔ）保存着学艺的师传制云云。张教授指出中国戏院不注重舞台和剧曲本身，而注重演员个人的技巧；同时说，中国旧戏现在在其历史的危机点，因为社会的要求，旧的演法，虽有其完成的化境，却不能够满足它了。在张教授报告后，即由梅博士及其团员献四种的戏的唱法一生（皮簧，）二净（昆曲），三旦（昆曲，）四旦（皮簧；）次献武打方法和中国戏台上许多假设程式的演法，如骑马只用鞭等。观众鼓掌不绝，因为今天到座者都是演剧的内行人，对于中国旧戏的许多演法技巧方面，是特别热心研究的。
　　三月二十二日白天梅博士及其剧团在（Ｍｕｚｉｋ Ｈｏｌｌ）大戏院举行“预演，”专为招待莫斯科各社会团体。戏院内约二千个座位挤得满满的。这一次梅博士及其剧团演的是薛平贵回窑，钟馗嫁妹（此出梅博士未参加，）女英雄（此段梅博士独舞。）三幕后休息约一刻钟，即又开演青石山（此出梅博士亦未参加）及费贞娥刺虎。在开演之前，由苏联对外文化委员会的副主任车尔尼茨基致欢迎词，继由张彭春教授向观众致辞，并说明中国旧戏之历史及现状与梅博士演女角之特点。每剧在开幕时，有人向观众说明剧的内容与应注意之点。启幕则为黄缎上绣的梅花及兰草和梅兰芳三个大字幕一大幅，此幕一开，现出红的，白的，黄的戏台，马上招得一片鼓掌声。奏乐时喇叭鼓锣，酷似苏联东方民族的音乐，这使观众不足以为奇。待梅博士一出台鼓掌声雷动。此后梅博士一举一动，一唱一白，几千只眼睛耳朵，没有放松一分钟的，而每做到好处掌声不止。梅博士一进一出，都博得喝采（在场有不少的华侨工人洗衣服的等等）鼓掌，其他各出，以武打（Ａｃｒｏｂａｔ）为最受欢迎。而当全剧完时，观众鼓掌之热烈，尤不可以形容。幕一闭一开者凡六次，每次闭幕时，梅博士出台一回，向观众鞠躬，倒步退入，笑容可掬。
　　这是招待莫斯科各社会机关团体人员预演的一次。第二天许多报纸上便都登载这次预演的情形和批评的文字。特列捷科夫在真理报发表一文题为伟大的艺术，拉狄克在伊士威斯吉亚作一短评，题为旧的中国说着新的。其他各报，都有评论的文字，因篇幅有限，恕不尽举。
　　二十三日为梅氏及其剧团正式开演的第一天，剧目与昨日预演的完全相同。本晚由苏联对外文化联络会的主任阿罗谢夫的开幕并欢迎词，次由中国大使颜惠庆博士致词。阿罗谢夫氏称，中苏文化的联系，不久以前有中国绘画展览会，这次有梅博士演剧……希望这只是两国国民文化接触的开始，以后应再谋其密切与巩固。……颜博士称梅博士的戏剧表现中国的民族性：忠考节义……希望苏联剧团去中国表演，使中国民众看到苏联最高的戏剧技艺，听到很好的音乐。次由张彭春教授致词，首谓此次中国剧团来此演剧，极为荣幸，承蒙此间予以最友谊的，最热烈的招待，我们很诚恳地作到如何我们的艺术能满足你们……次述，中国戏的特点，梅博士之技术。末云中西戏剧表现之法虽不同，但其原则则一……并谓在艺术的基础上应将中苏文化的关系密切而坚实地联合起来，让艺术的发展为全人类的幸福与光荣而服务云云。……（此后几晚每开幕前，都首先由张教授说明一番，由俄人译成俄文）
　　二十四日晚开幕前，首由社团欢迎会委员之一的特列捷科夫致欢迎词。这天的剧目是打鱼杀家（俄文译作被压迫者的复仇，）猴精（演孙悟空盗天宫一段，）麻姑献寿（梅博士独舞唱一段，）休息后演盗仙草之白蛇精一段。
　　二十五日晚演的是平贵回窑和瓦岗寨。
　　二十六日晚演贵妃醉酒，钟馗嫁妹，木兰从军，盗仙草，刺虎。二十八日晚系在莫斯科公演的最后一次，剧为打鱼杀家孙悟空盗天宫，梁红玉（梅氏独舞）和瓦岗寨。
　　统计梅博士及其剧团在莫公演了七天，观众共计约有一万二千人。自广告贴出后（梅博士未到之先数天，即已贴出）几天工夫，票子便已统通卖完了。许多想看而没有买到票的每晚在开幕之前，在剧院门口都堆满了希望以为或者偶然可以买到一张票？也许有买了多的票的可以分出一张来？有的则等待有少许投机者高价出卖而可以买到票子的机会。
　　梅博士及其剧团在莫公演，所得苏联人士的批评，大抵对于梅博士饰女角的做法演技，同声赞许，认为在中国旧戏的范围内和遗产下，梅博士实已到了化境。他的一笑一颦，一举一止，而尤其是全身柔软的动作和十个指头的出伸，极得观者和批评者的称许。“他的十个指头，是一个也不白用，是他演戏时和全身各部份有同等价值的部份或补充的部份--异常地能够传神表情出来。”--这是特列捷科夫的评语。著名女作家Ｍ·沙季娘在真理报上作一短文，题为事物的量衡，尤含有深意，她说：“说到分寸（量衡）时，假如它经过许久的时期，那时人们过去了，许多后代都过去了，时代变动着，意识和感觉都变更了，那么这分寸如果还是那个原样子，它会要不成，其为分寸的，它将不复能衡量那真实的实际，于是乎它内容底公式成为一个框匣子。就因为这个原故，当梅兰芳从他的长袖口里伸出那双轻轻的，柔软的，充满了生命的手出来的时候，简直想对他们大喊着，好像对小鸟儿一样叫喊着：亲切的手儿，脱掉去吧，飞去吧，让它独立地生长着，让它在历史的旋风里生长去。这旋风呵，要吹散现世一切的不知分寸--生出事物底新的分寸来。”这段话的深意，简单地说明，便是：梅兰芳一双手的演艺真是到了化境，但可惜他演的都是旧的陈古不化的东西，如果用他那双绝妙好手演现代的生活那岂不更妙？沙季娘女士这层意思，我想是最深刻的，但不知梅博士对此有何感想？
　　可以作苏联批评界对于梅博士演剧的代表意见的，我觉得是拉狄克在伊士威斯吉亚报上发表的那个短评，老的中国说着新的，兹摘译如左：
　　“我不知道中国戏剧，也不知道它是否那样的脱离了中国民众的生活及其痛苦和其斗争，如三月廿二日举行预演时梅氏剧团所演给我们看的那样。所有我们所看到了的，其内容对于我们是绝对地异己的。除此以外，我们不懂中国话，不明白中国戏的许多假设程式演法，然而毕竟呢？毕竟我们很感动于梅兰芳的演法。这个装女角的男子，说着我们不懂得的话，可是他的魔似的艺术，创立下完全活的，可靠的典型，把观众给吸引住。一个活的半奴性的女人，整整十七个年头，有对丈夫守贞节的义务--这是奴性，爱情和狡猾的混合，（译者按系指平贵回窑故事）一个活的女人的肖像，她因为忠于其王而报仇，及行刺后却又惊恐起来（按系指费珍娥刺虎。）眼，手之销魂的演法，身体的动作，使观者忘掉所有异己的地方，梅兰芳的天才是经过多世纪和人海而运输过来，做到了他可以使人懂得的。
　　“戏台上演员的做作及武打，魔术（戏法）是联在一个人身上的，梅兰芳之刀舞，非常优美而有拍奏。他的其他助手使戏场上大大地喝采的是，通常轻视地所谓的（Ａｃｒｏｂａｔ）是领有身体之最伟大的艺术。在这所谓（Ａｃｒｏｂａｔ）（武打）内，盖着一颗中国旧封建文化的印，这种文化迫得人们从孩童时期起到成人以后许久学习一种使贵族们娱乐的艺术，可是这一艺术也就和阿富汗和伊兰（即波斯）的地毯一样，那种毯子要人们几十年的工夫才能织成，那些人是把生命完全付给，替贵族作装饰品的生产上去了。
　　“因此，这样的戏，不仅对我们的生活是异己的，便是对中国劳动群众的生活也是异己的，戏须把目标转到伟大的中国民众和其斗争方面去。在它的演员之伟大的艺术内，闪亮着中国的才智和其耐劳处，当这一才智和这一耐劳用到解放中国民众工作这一方面去的时候，中国能在不自由之下解放出来及将创造新的伟大的艺术。可是这种艺术将不是欧洲艺术之简单的模仿，而将要利用旧的中国艺术之伟大的积聚的经验，--技巧。
　　“向梅兰芳及其同人致热烈的敬礼，他们向对于中国争取自由的斗争表深厚同情的苏联表演了他们本国民众天才的典模。”
　　此外应指出的是：梅博士自己，张彭春教授及苏联人士对这次梅氏来苏联演戏的意义和性质，都认为是纯文化的，语中带着有“一点不含商业性”的意思，宾主两方都以此自矜，而这确实是可矜夸的一件事。
　　再这次演戏得观众赞许的，还有梅剧舞台的布景--绸缎刺绣等，中国国货之美，尤其是梅博士及其他演员之服装阔绰，令人啧啧称羡。
　　此外，还有一点值得报告国人的，是苏联戏剧家及文化界人士看出中国旧戏中演法内有不少写实主义的成份，如刺虎及打鱼杀家等，而后者在题材方面尤适合于民众生活。“应该发展这些成份--这是中国戏剧发展之路，”有一篇文章是这样作结论的。
　　在莫演剧完后，二十九日休息，三十日在电影工厂摄制了瓦岗寨及刺虎的数幕，三十日梅博士及其剧团同人在国家大戏院看白鸟湖跳舞剧；三十日晚剧团同人动身赴列宁格勒。
　　三月卅一日晚，梅博士，张彭春，余上沅两教授由莫斯科乘国际软快车赴列宁格勒，次早抵目的地，到车站迎接的有戏剧，电影，报纸各社团代表。梅博士对新闻记者发表谈话云：
　　“中国剧团在苏联蒙受特别的招待，我们非常地感动莫斯科的观众对于我们所演的戏表现了很大的注意。这次的演戏无疑地是能助成两个友邻民众文化关系更加巩固起来的。”
　　“由列回莫时将在“大戏院”演一次临别的戏。四月十二日或十三日我将参加一个关于戏院工作的创造方法的讨论会。苏联艺术界许多有名的代表均将参加此会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