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近。
若是以往，北中国的冬天往往寒风凛冽，南中国的冬季却是艳阳如春，唯独长江沿岸的东部的丘陵与平原，空气中夹杂着刺骨的湿冷，来自北方的寒风戏谑般地与暖阳并舞，结了冰的河面嘲弄般地与落叶游戏。一片肃杀的萧瑟之中，不知乡愁何处。
对于客居他乡的游子而言，当冬天的来临就意味着归程，但是返乡的讯息却迟迟不曾到来，眼看着即使年关步步紧逼，初雪不来，就不意味着过年。只有大雪封尘，满载着星光与疲惫，在苍白的大地上蝺蝺前行，乡愁也随着风雪而渐渐消散，给予我暂时的舒缓。
但今年真好！未入腊月，雪花却与我不期而遇。但那独在异乡积压许久的情绪，也在这一瞬间迸发而来。夜来天寒，独自走在了路上，那一份漂泊不定的心思，此刻也不知安置于何处。
若是来一杯小酒那就实在是太好了。父亲的脸上满是胡茬，整张脸上的皱纹，在笑声与推杯换盏中全部挤压在一起。昏黄的灯光下，铜炉里煮着火锅，暖壶里温着黄酒，许久未见的欣喜和思念，都顺着喉间顺流而下。父子相视一笑，招呼着在灶房忙活着的母亲，为她斟满一杯，不经意间发现母亲鬓角上多了几根白发。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因初雪而打开的记忆尘封，也只能在吟诵古人的诗篇中敷衍而过，伸出手招揽几片雪花，落入掌心，瞬间就无。仰头看天，纷纷扬扬，也只有落在鼻尖上的一丝酸与凉。
乡愁，是落入喉间的雪。
若不是与初雪相逢，哪有一番闲情逸致，去观览这自然的风貌。但时令总是太多于匆匆，低头到抬头的瞬间，流年光景，已经在指间流逝。视野遍及之处，只剩下屋舍俨然，漫天飞雪。那往日的葱茏与荫郁，不知道何处逃遁，又不知逃遁于何处。
若是在故乡，这样萧瑟的场景，却是一场鸣金收兵的号令。自古农家少闲月，但初雪来临的时候，却是给辛苦劳作的土地，放了一场大假。农具在坊间沉睡，老牛在卧榻咀嚼。对于故乡而言，初雪是对于丰收的预兆。习惯了终年操劳的父母，哪里容得了自己，有过片刻清闲？
聆听者外面树杈上窸窸窣窣的雪花坠落的声响，父亲母亲早已在未归来的我们在筹备着相逢的滋味。我踱步在厨间，满怀期待地掀开锅盖，一阵迷糊双眼的水蒸气扑面而来。那洁白如雪的丰糕，入口即溶的那一刻，融化了我所有的梦。
乡愁，不仅仅是落入喉间的雪，更是那如雪般的温柔。
不知不觉，目光被街角路边的那家小酒馆所吸引。写着故乡的招牌，让我有些欣喜，还有些许的慰藉。推门而进，工于世故的经营者，操着熟悉的口音，带给我最意外的陌生。言语之间，没有寒暄，只有交易。我只能目光在菜单上盘旋，几碟小菜，一壶浊酒，此刻的乡愁，落入喉间的，只有辛辣与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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