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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天眼之父”:这双眼睛,让我们看的更远

历经了22年的风雨,巨型“天眼”终于向世界睁开,让中国的射电天文学一举领先世界水平10到20年。然而,就在“中国天眼”运行将满一年、首批成果即将出炉的时候,FAST工程首席科学家、总工程师,72岁的国家天文台研究员南仁东却悄然离去,这位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了“天眼”、被尊为“中国天眼之父”的老人,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南仁东站在FAST圈梁上的经典回眸

最后的时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我就躲得远远的,不让你们看见我。”这是南仁东刚刚得病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他的学生、助理姜鹏只觉得这是句玩笑,不曾想,他真就这么悄悄地出国看病,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5月15日,就在南仁东出国的前几日,姜鹏在电话里汇报完工作,突然问他:“老爷子,听说你要去美国?”他低沉的声音说:“是的。”沉默半刻后,他问:“你有时间回来吗?”姜鹏当时没有多想,就一贯的直来直去:“这边儿事太多了,我可能回不去。”

没想到,这寥寥数语,竟成了诀别,成为姜鹏心头难以平复的遗憾。

在得知他已经离世的时候,姜鹏打开邮箱里南仁东的最后一封邮件,回复道:“老爷子,咱们还能聊聊吗?怎么感觉我的心情糟透了呢……”

怎么可能忘记你

“我特别不希望别人记住我。”他曾和家人说过这样的话。如今,这个洒脱的老爷子独自驾鹤西去,并留下遗愿:丧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仪式。

再谈起南仁东,他的学生、FAST工程办公室副主任张海燕数度哽咽,泣不成声。她总以为自己还能再见到那个似乎无所不知、爱抽烟、嘴硬心软的老爷子,听到他在隔壁办公室喊自己的名字。而这些昔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如今却成了一种奢望。

“我们FAST人都非常非常敬重他。”FAST工程馈源支撑系统副总工潘高峰告诉记者,在南老师过世之后,很多合作单位、评审专家都自发打电话来问候,为他的离去感到悲痛。还有人自发地在南仁东生前工作的办公室门口献上鲜花,有人路过他的办公室时,会在门口鞠躬致敬。

一个神奇的老头

“他可以很讲究,也可以很不讲究。”一位学生这么形容南仁东。

FAST工程副经理、办公室主任张蜀新对记者说,南仁东是一个很有个性、爱美的老爷子。他说,老爷子的审美很好,“你看FAST多漂亮。”。

这样一个爱音乐、爱画画,常年留着小胡子、爱穿西装的“讲究人”,却是个相当随性的老头儿。他爱抽烟、爱喝可乐,还经常往西装口袋里装饼干,而又忘记拿出来,过段时间一看,全都成饼干末儿了。

他精干、率性、气场强大,姜鹏这样描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一看他就是头儿,甚至有点像土匪头儿”。

他给学生发邮件都自称“老南”,也让大家直接这么叫他。而大伙儿私下里更爱喊他“老爷子”。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身任FAST工程“总司令”的他竟成了现场与工人最好的朋友。同事们回忆,南仁东常常跑到工棚里和他们聊家长里短,他记得许多工人的名字,知道他们干哪个工种,知道他们的收入,知道他们家里的琐事。他经常给工人带些零食,还和老伴亲自跑到市场给他们买过衣服。而工人们也完全不把他当“大科学家”,甚至直接用自己吃过饭的碗盛水给他喝,像家人一般不避嫌。

南仁东(右五)和工程人员、施工工人合影留念

他就是这样一个极善良,一心为别人着想的人。南仁东过70岁生日,学生们要给他庆祝,他只同意简单一起到园区餐厅吃了个午饭;他生病期间,学生们去看他,他说人来可以,什么东西都不许带;治疗期间,他仍然坚持到办公室工作;他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却经常带学生改善生活、操心他们的工作和发展。在贵州山区,他见到当地人生活的艰苦、上学的不易,就自掏腰包给予他们资助。时至今日,仍有受助的学生给他写信。

最令姜鹏羡慕甚至有点“嫉妒”是,“老南”有着近乎传奇的人生经历:年轻时,他曾利用大串联的机会跑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在上山下乡的十年里苦中作乐,到北京天文台工作后,又跑去荷兰求学,之后在日本工作当了客座教授,最后又回到了祖国。

对于这其中精彩的细节,姜鹏听得“如痴如醉”。一开始以为他在吹牛,慢慢发现不是这样——“我能求证的事情,他说的都是真的。”在姜鹏眼里,南仁东的人生充满着执着、义气和随性,“太有意思了,我太喜欢了。”

FAST是他的生命

同事们都说,FAST是他用生命换来的。长时间的巨大压力,压垮了身体的免疫系统,令南仁东原本健壮的身体不堪重负。

FAST是我国天文学发展的一个“窗口”,让中国有了一个领先世界的机会。在这个机会面前,南仁东当仁不让,挑起了重担。

“这是一件没有退路的事,FAST立项后,南仁东多次和我提到自己肩上担子的重量,说不敢有半点疏忽,项目做不好没办法交代。”共事多年的老同学,FAST工程顾问、高级工程师斯可克回忆道。

20多年来,南仁东始终以超强的责任感来应对超负荷的工作量,癌症发病后仍然坚持工作。这在斯可克看来,是一种不惜以命相搏的悲壮。

在FAST,南仁东是最勤奋的人,基本没什么节假日,每天都要处理上百封工作邮件。他常给同事们算一笔账:“如果因为工作没做好,FAST停一天,就等于国家白扔了12万。”

这让一贯洒脱的南仁东也有了寝食难安、手足无措的时候。“也许是他背负太多的责任了。”他的学生、助理姜鹏说。那是许多人都能回忆起来的FAST经历的一场重大技术风险,即索网的疲劳问题。2010年,工程从知名企业购买的十余根钢索结构进行疲劳实验,结果没有一例能满足FAST的使用要求。

姜鹏说,“当时,台址开挖工程已经开始,设备基础工程迫在眉睫,可由于索疲劳问题,反射面的结构形式却迟迟定不下来,可想‘老南’的压力之大。”

南仁东总是说,人是要做一点事情的。姜鹏说,他不在乎名利,不然也不会放弃日本的高薪,对于院士的名头也相当淡然。“自从认识他以来,没见过他为任何事情低过头。但他自己却说,他低过头,就是为了FAST立项”。

南仁东在FAST工程施工现场

2014年,馈源支撑塔开始安装,南仁东立志要第一个爬上所有塔的塔顶。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不久后他真的一座一座都亲自爬上去了。回想起南老师在塔顶推动大滑轮的情景,FAST工程馈源支撑系统副总工李辉不禁感慨:FAST就像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孩子一样,他在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拥抱望远镜。

在FAST竣工落成的当天,南仁东站在FAST圈梁上,望着“初长成”的大望远镜,憨厚地笑着,欣慰地说:这是一个美丽的风景,科学风景。

群山之中的FAST,成为南仁东人生最后的绝唱

照片上的人,面容沧桑、皮肤黝黑,

如果初次见面,大概每个人都会觉得他是个农民,就连他自己都自称是农民。

可是你知道吗?就是这位“农民”,造出了一口世界最牛的“大锅”,


因为它叫:天眼,它震惊了全世界!




天眼,到底有多牛?它是我国自主知识产权,

大国重器,苍穹之眼,是世界上最大,最灵敏的单口径射电望远镜!

比德国波恩100米望远镜,灵敏度高10倍,

比美国阿雷西博350米望远镜,综合性高10倍,

它一开机,就能收到,1351光年外的电磁信号,未来可用于捕捉外星生命信号!

2016年天眼刚竣工,国家总书记就发来贺信,因为它让中国天文赶超了西方!
可刚刚最痛心的事情发生了,竟悄无声息,无人问津!他,就是南仁东




1945年,他出生于吉林辽源,从小就是个妥妥的学霸,高考时更是以平均98.6分的成绩,

夺得吉林省理科状元,入清华大学无线电系学习。

他也是当地10年间,唯一考入清华的高材生。



南仁东的成绩单学业这么牛?他一定是书呆子吧?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不仅是学霸,

还是一个浪漫的冒险家。大学时,他就利用大串联的机会,

从广州到新疆天山,潇洒游遍大半个中国。毕业后,正赶上文革,

他被下放到吉林的车间,他干什么像什么,无所不精,开山放炮、水道、锻造……

临了还当上了厂里的技术科长。



在才艺方面,他也毫不逊色。刚被下放时,留着一头长发,活脱脱一副艺术家的气质。

他的绘画水平也十分精湛。


如此多才多艺的他,有太多的职业可以选择,可最终,他却选择了天文……

不是都说天文不好考吗?有股倔劲的他一定要考。而没想到,他真的考上了!


大学里照样成绩优异,毕业后,又派去荷兰,


做了两年访问学者,之后,日本国立天文台聘他做客座教授,


他还用业余时间创作油画《富士山》,至今仍被悬挂在该校的大厅里。他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1984年,他开始使用国际甚长基线网,对活动星系核进行系统观测研究,


持完成了欧洲及全球网十余次观测。成了驰骋于国际天文界的一流科学家,

得到了全世界天文界的青睐,可就在如此辉煌的时候,他却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20世纪90年代中期,他毅然舍弃高薪,决定回国就任,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副台长。

而那时他一年的工资,仅仅只等于国外一天的工资。

多人都说他傻,可他自己心里明白,科学没有国界,但科学家有祖国!

1993年,日本东京,国际无线电科学联盟大会正在进行,全世界先进国家的科学家们,

都希望在全球电波环境恶化到不可收拾前,能建造出新一代的射电“大望远镜”,

以接收更多来自外太空的讯息。代表中国参会的他,激动地对身边的同事说:

咱们也建一个吧。”

就他这一句话,便开启了一段22年,

仰望星空的浪漫冒险!


想制造射电“大望远镜”那可是上十亿的经费,90年代的中国哪有这样的条件?

那时,核心技术遭遇封锁、关键材料需要攻关,想建一个大口径的射电望远镜都很难,

可他:竟然还想建一个直径500米,

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单口径射电望远镜,

那可更是难上加难啊!可他又来起了那股倔劲,不能放弃,先自己干起来再说。

要比其他国家大幅降低成本提高时效,选址就是关键。


于是他带着咸菜,扛起锄头,这个曾经深爱西装的海外归国科学家,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中国“农民”,带着300多幅卫星遥感图,跑遍全国各地,什么荒郊野外都去过,

在祖国西南的一座座大山里冲锋!

山险路难,很多地方,当地老农都不敢走,他却从不回头,

从1994年到2005年,为了最好的地址,他就在祖国各地的奔波中,度过了11年!




云贵高原喀斯特洼地,成为天眼最终落脚地边选址,还要边为工程立项奔波。

他清楚地知道,要建一个500米口径的大家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块头,需要大资金,

必须得充分论证!尽快立项!

不立项就没有钱,没有钱就没有团队

没有团队一切都是徒劳他无时无刻不在拼命,他为自己的这个项目起名叫:FAST,

就是希望项目尽快完成。

为了项目材料尽快审批成功,

他逐字逐句推敲。几乎每天都干到了凌晨。

他满中国各地跑,

没经费就自己掏钱买火车票,

一家挨一家地谈

在他的努力下,最后立项申请书上,

多出了二十多个合作单位的名字。

就这样,他一个科学家,又被立项逼成了推销员

那几年里,无论大会小会、国外国内,

他逢人就推销自己的大望远镜项目。

他曾自嘲道:

“我开始拍全世界的马屁,

让全世界来支持我们。”


度过了举步维艰的最初十年,FAST项目在世界上渐渐有了名气,这当然和他的个人影响力也分不开,

2006年,就曾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

世界各国科学家推选他为:国际天文学会射电专业部主席。接下来在国内,FAST项目,

跟各大院校合作的技术也有突破性进展。可到了2006年,立项还是没下来!

在2006年中国科学院会议上,他再也忍不住了,激动的对着所有人说:

第一,我们干了十几年,没有名分,我们要名分,FAST到底是有没有可能立项?

这么多人参与了。

第二,我们身无分文,别人搞大科学工程预研究,

上千万,上亿,我们囊空如洗。就这样,在他的不断争取下,历经12年,射电望远镜立项书,

终于提交到最后的国际评审环节。到了2007年,国家终于批复了他的立项申请,

2011年,村民搬迁安置完毕,他心心念念的FAST项目终于动工了!


 


他是FAST项目,首席科学家兼总工程师,本可以遥控指挥,

却偏偏事事都要亲力亲为。亲自参与工程的每一个部分,因为来之不易,

他要求就是要做到:尽善尽美

整个工程中他既能上钢架去拧螺丝,也能用扁铲去削平钢材,还能在高空梁山上打孔套丝,

更能看试播器调整设备

他身边的同事都说:

术业有专攻,在这个项目里,

我们要么不懂天文,要么不懂无线电,要么不懂金属工艺,要么不会画图,不懂力学,

这几条能做到一条就算不错了

可南老偏偏几乎都懂。



可他却说:我谈不上有高尚的追求,

没有特别多的理想,

大部分时间是不得不做。人总得有个面子吧,你往办公室一摊,什么也不做,那不是个事。

我特别怕亏欠别人,国家投了那么多钱,

国际上又有人说你在吹牛皮,

我就得负点责任。

苍天有眼,
他坚守初心,仰望苍穹,
22年如一日地坚持着

尽管项目需要2亿美金,

尽管随时困难重重,

可在他十几年“太过努力”的付出之后,

2016年9月25日,中国的天眼,FAST项目,终于完工!




消息一出,全中国都沸腾了!

总书记发来贺信,表示热烈祝贺和诚挚问候。全世界也轰动了!

英国媒体报道:“中国的巨型射电望远镜,是其远大科学雄心的象征”

其他外国媒体说:“中国也终于进入了观天时代,它将持续领先世界二十年”




古有十年磨一剑,今有二十年“铸天眼”。20年,一个人可以干很多事,

开发商能变成首富,手机能出20多代,可他用20年,就只干了一件事:


那就是,天眼!


他带领老中青三代科技工作者,


克服了不可想象的困难,


实现了由跟踪模仿到集成创新的跨越。



可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


天眼工程完美交工了,


可当初热血的他已经苍老,


洪亮的嗓音变得嘶哑,


曾跑遍全中国的双腿已不再矫健。


他把仿佛挥洒不完的精力,


全部留给了“中国天眼”,


自己却重重地病倒了……


检查出来的是可怕的肺癌,


手术后声音沙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身体更是虚弱得不行,


可他还是坚持飞到贵州,


亲眼见证自己耗费22年心血的,


大科学工程竣工。


而就在天眼投入运行,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2017年9月15日23点多,


由于肺癌病情恶化,


中国“天眼之父”南仁东,


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


享年,72岁。




在去世之前,


他只留下了一个简短遗愿:


丧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仪式。



国家天文台随即发布讣告:


遵其遗愿,丧事从简


不举行追悼仪式。


干干净净地来,默默无闻地走,


他留存的是一位科学家的淡泊和风骨。




而此时距离9月25日,


FAST工程一周年庆祝,


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


而他却再也没有等到。


痛心的是,属于他的中科院院士,


如今,刚刚进行到提名完成。




他报效祖国,无私奉献,


肯定心里也没有渴求过,


能有多少人能知道他、记得他。


可我们却不应该觉得,


这就是理所应当啊。


一个民族,正是有像他这样,


仰望星空的人,


我们的民族才能有希望。



龙之角,凤之冠,国之栋梁,


有些人的伟大,无需用'院士'证明,


因为苍天有眼,大众有心!


他永远闭上了眼睛,


却为祖国,全人类,


打开了另一只天眼。


英雄已落幕,但却不该被遗忘,


今天就请我们每一个中国人,


都记住一个伟大的名字:


南仁东!

2016年,举世瞩目的世界最大单口径射电望远镜“FAST”在贵州平塘大窝凼(dang)洼地完工,这意味着中国未来在天文观测上承载了新的使命。然而,FAST背后的艰辛却鲜为人知。

古有十年磨一剑,今有二十年铸“天镜”,南仁东、聂跃平这些名字已然与FAST紧密联系在一起,他们成就了FAST,FAST也成就了他们。在过去的十多年里,聂跃平带领团队寻寻觅觅,终于给FAST找到了一个“安稳”的家,这是怎样一段令人心折的故事?

聂跃平

FAST系统总工程师

中国科学院遥感与数字地球研究所非再生资源遥感应用研究室主任,

中科院、教育部、国家文物局遥感考古联合实验室副主任

以下内容为聂跃平演讲实录:

大家好,很高兴能跟大家一起聊聊FAST。

大家看这个大锅,直径500米,接收面积有32个足球场那么大,它的探测能力是137亿光年以远,大家算一下就知道这有多遥远。我是怎么和这个大家伙结缘的呢?这得从我的生长、学习、工作环境说起。

这是我生长的地方,贵州独山县,一个喀斯特地貌发育的美丽地方。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河里有野生的大鱼,天上飞有各种飞鸟,山里都有豺狼虎豹,这一点也不夸张。

我生在上个世纪的1958年,小时候很调皮,经常背着家人跑出去玩。看到河流和山川,特别是山洞,就总在想,这些地下暗河是怎么形成的?有些河,流着流着就下去了,可一会儿又从那边冒出来,这让我感觉很奇怪。

带着这些疑惑,我读完了高中。那时候高中毕业要下乡当知青,很艰苦。我16岁下乡当知青的时候,干的活跟大人是一样的。我估计现在的16岁孩子,大多还离不开父母。1977年我考上大学,带着这些疑惑挑了一个水文地质、工程地质的专业。到了大学才知道,贵州是一个喀斯特面积占了70%的省份,所以它的风景很美丽,但是土地很贫瘠。

因为喀斯特的岩性是碳酸盐,它可以被水溶解,贵州水又多,所以地表水下来以后就往地下走了,地表没有水,地下水很丰富,但是你取不到。

大学毕业以后,我被分到贵州地矿局工作。可能与喀斯特有缘,我分过去的时候,当时正好单位接受了国家项目黔南岩溶研究,研究它到底怎么发育的,怎么来治理它。出于这个目的,当时项目划了一块七万平方公里——一个贵州岩溶发育最好的地方进行研究。

五年之内,这里的山山水水我都基本上跑遍了,比如暗河、溶洞等等,特别是跟后面有关系的洼地。洼地很深,全是岩石,岩石上面有点土可能会长点树,树也不会成材,要种庄稼也很困难,所以我觉得有啥用呀,就没在意这件事。但是整个贵州、黔南的喀斯特发育规律我基本上心里有数了。

1988年后,我到南京大学去念硕士和博士,正好我的导师是我国著名的地理学家任美锷先生。他抗日战争的时候,跟随浙江大学到贵州做岩溶方面的研究。他听说我在贵州搞过系统的岩溶课题,他就对我下猛药了,把他平时所有喀斯特方面的研究成果和经验全交给我了。

1993年我到中科院遥感所做博士后,师从我国著名的遥感学家陈述彭先生。1994年,我想遥感技术学了以后,怎样在喀斯特地区发挥遥感的作用?我想来想去,正在发愁怎么办,怎么用,这时候,照片上这个人,当时国家天文台(当时叫北京天文台)的副台长南仁东——现在是射电望远镜首席科学家,他找到了遥感所。

这件事是怎么来的呢?1993年他们在日本开了一个天文大会,提到射电望远镜,因为射电望远镜(可以)探知未来,你的设备不行你根本就没有发言权。回到国内以后,他们认为中国作为一个大国,也应该建立这样的一个射电望远镜。但是全国这么大的面积,要找这么大的坑,要上哪儿找?

所以他们找到遥感所,遥感所就向他们推荐我,说正好有一个博士是专门研究洼地的。因为喀斯特洼地在西南地区发育最好,但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当时就跟我说要找一个坑,我问有什么条件。他说,第一这个坑要圆,不管什么坑就是要圆;第二交通要方便,不要在喜马拉雅山,再好的坑也去不了;还要相对的隔离,人不能太多,人多了也建不成;最关键的一条,要没有无线电干扰。

我想贵州都符合这些条件,肯定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我就答应他了。答应他以后我就直接下去了,去了一个月。当时我也没把握,因为以前对喀斯特洼地没有这么详细地研究过。回来以后我给他写了一个报告。他当时在国外开会就说了这个事,国外专家说,你们贵州还有这个东西?他说有。

到了八九月份,就正式成立了FAST推进委员会,这个事就开始正儿八经的做了。这时候我被任命为选址组的课题负责人。我在贵州做了这么多年,虽然知道有洼地,但是贵州洼地成千上万,要挑最好的,怎么挑?

遥感发挥了很大作用,但当时的遥感分辨率没有现在那么高,现在是二十公分的分辨率,那时都是几十米,只能大概知道在哪一片。把洼地圈出来,我们通过半年多的时间,确认了四百多个,具体符不符合要求,那得去现场看,也不可能挨个跑。所以就在地形图上挨个对,定了一百多个洼地,然后这一百多个洼地都实地跑遍了。

贵州那个地方可能有些人去过,全是山。艰苦到哪一步呢?有时候我们下到洼地底,当地老百姓十几分钟下去了,我们要半个多小时才能下去。上来也是,我们上来得一个小时,而且累的不像样。而且贵州雨多,不小心踩滑一下,几十米就滚下去就完了,非常容易出危险。我有几次都滑下去,幸好树木比较多被拦住了。

我们去的地方必须远离城市和喧嚣,一年两年大家都能适应,时间长了一搞就是十年,大家都很疲惫,有些人就有点盯不住了。我也有打退堂鼓的想法,因为这是一个遥遥无期的事情。但是我作为一个贵州人,又是专门研究这个的,我想这个事还是得做,后面还会讲到为什么要坚定地做下去。

最后选来选去,选到了这个大窝凼洼地,名字是很形象的。大家看到这个照片上有路,这个路怎么来的?是当年当地县政府组织当地的老百姓修的。当时我们没敢告诉他选在那儿了,但他们知道我们老往那个地方跑,就猜,然后组织老百姓就把路挖通了。

八公里,一分钱没花。当时因为县里面财政很困难,政府就给老百姓粮食、棉花,就这样挖,几个月就挖出来了,现在起码几千万才能修出来。所以他们的积极性是非常高的,老百姓对这个事非常向往。

这个点定下来以后,我们要求它的工程量最小。因为如果工程量多了,要花几个亿去开挖也是不行的。所以这个点定下来以后,还要用现代的技术,在十多年以前都是像仿真模拟这样比较高的技术。要用编程软件把每一个点都要走到,达到开挖量最小、最稳定,才能把这个位置定下来。

然后还要进行工程地质初勘,因为喀斯特下面很复杂,不知道哪里发溶洞,哪里有漏洞,哪里有管道,这个地基要求是非常高的。虽然通过物探,把异常的地方先圈起来,再用钻机勘探、取样,你看打出来的岩芯。

很困难,一百多米深,提一次钻就要几个小时。搞不好一打下去,那个钻头就卡在下面了。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打,打了几百个钻孔。在平地打没事,要到山上去打,那个钻就必须拆开,拆开以后再抬上去。因为打钻需要水和电,水还要请人挑。这个条件非常艰苦。当时还没有路,我们去的时候都是原始状态。

经过十多年的努力,2006年FAST终于批下这个项目。这十几年,吃的苦都没关系,但是天文台开始做这个项目的时候,它并没有固定的经费支持。它只是一种设想,大家都觉得可以做,但是同时要开展五六个领域的研究,我的选址也是其中一个。

给的经费实在是太少了,那怎么办?当时我胆子也大,给周光召院长写了两次信,他批了两次。第一次给了五万块钱,第二次给了六万块钱,那时候已经很不简单了。随着选址的力度加大,经费还是不够。

科技部的原部长徐冠华,原来在我们所当过所长,当时我又给他写信,他看到情况又给了六万。最后我把我们所长郭华东院士带到现场,我说你看能否从所里支持一下,他看到大家条件很艰苦,的确很震撼。回来后,从所长创新基金给了我二十万,这下就安定下来了,后面国家立项就好办了。

国家立项之后就开干了。天文台任命我为台址开挖系统和勘探系统的总工程师,负责地质强勘、开挖设计等一系列的工作。从2006年批下来到去年,整整干了八年才建成。工程难度难到哪一步?要先把这些山劈下来,还要把它运出去,这个工程量大家可以想象。

后面的工作跟我没关系,后面都是机器上层建筑,我就是负责下面的部分。现在我们国家的工程能力非常强,方案确定很快就能起来。望远镜做成以后有三大创新点,选址成为创新点之一。为什么呢?因为利用了贵州喀斯特洼地来建这个大型的射电望远镜,这是一个创新点。

这张照片是十多年以前照的,这一家人就是大窝凼下面的住户。1996年我第一次下洼地,他们问我干什么的,我们说我们是北京来的科学家。了不得!当时他们很穷啊,就叫他儿子抓鸡。

他们的鸡都养在山上,很难抓,抓了半天抓两只鸡回来,然后端出他们自己酿的米酒。喝! 我说喝吧。拿碗,我说这怎么喝?他说一口一碗。一尝才二十多度,我说没事儿,没事儿那就干吧!结果两碗下去就晕了,后来是他们把我扛上来的。鸡肉我一筷子没尝到,那个鸡是真正的土鸡!

这种感人的故事还有很多,你看到那个拐棍没有?门口靠着那个竹竿,是专门给我准备的。因为后面人下去多了,就把我单独分开,说其他人的在那边,这是聂博士专用的。所以,可以说我跟当地的百姓们建立了很深厚的感情。

现在天眼建成了,当地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时外国人去考察的时候,他们夹道欢迎。那些老外跟我说,从他们善良的眼睛里,看到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些向往现在已经实现了。

这个镇以前我去的时候,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全是草房。现在有三个五星级宾馆,有若干饭店,比如天文饭店什么的。我是前天才从那回来的,看到一个烧烤摊,叫什么天文烤肉,哎呀,真的是……。

而且那里已经建成天文小镇、天文博物馆,大家有机会可以去看一看,的确非常非常壮观,还带动了周边的县。

今天站在这儿,我想说啥呢?我想对年轻人、小朋友们说,这个世界充满了诱惑,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干一件事,最多两件事,所以你们看准一件事就要做到底,这样你就会有收获,未来就是你们的!谢谢大家。

历经了22年的风雨,巨型“天眼”终于向世界睁开,让中国的射电天文学一举领先世界水平10到20年。然而,就在“中国天眼”运行将满一年、首批成果即将出炉的时候,FAST工程首席科学家、总工程师,72岁的国家天文台研究员南仁东却悄然离去,这位将毕生心血都奉献给了“天眼”、被尊为“中国天眼之父”的老人,再也看不到这一切了。

南仁东站在FAST圈梁上的经典回眸

最后的时光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行了,我就躲得远远的,不让你们看见我。”这是南仁东刚刚得病的时候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当时,他的学生、助理姜鹏只觉得这是句玩笑,不曾想,他真就这么悄悄地出国看病,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

5月15日,就在南仁东出国的前几日,姜鹏在电话里汇报完工作,突然问他:“老爷子,听说你要去美国?”他低沉的声音说:“是的。”沉默半刻后,他问:“你有时间回来吗?”姜鹏当时没有多想,就一贯的直来直去:“这边儿事太多了,我可能回不去。”

没想到,这寥寥数语,竟成了诀别,成为姜鹏心头难以平复的遗憾。

在得知他已经离世的时候,姜鹏打开邮箱里南仁东的最后一封邮件,回复道:“老爷子,咱们还能聊聊吗?怎么感觉我的心情糟透了呢……”

怎么可能忘记你

“我特别不希望别人记住我。”他曾和家人说过这样的话。如今,这个洒脱的老爷子独自驾鹤西去,并留下遗愿:丧事从简,不举行追悼仪式。

再谈起南仁东,他的学生、FAST工程办公室副主任张海燕数度哽咽,泣不成声。她总以为自己还能再见到那个似乎无所不知、爱抽烟、嘴硬心软的老爷子,听到他在隔壁办公室喊自己的名字。而这些昔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场景,如今却成了一种奢望。

“我们FAST人都非常非常敬重他。”FAST工程馈源支撑系统副总工潘高峰告诉记者,在南老师过世之后,很多合作单位、评审专家都自发打电话来问候,为他的离去感到悲痛。还有人自发地在南仁东生前工作的办公室门口献上鲜花,有人路过他的办公室时,会在门口鞠躬致敬。

一个神奇的老头

“他可以很讲究,也可以很不讲究。”一位学生这么形容南仁东。

FAST工程副经理、办公室主任张蜀新对记者说,南仁东是一个很有个性、爱美的老爷子。他说,老爷子的审美很好,“你看FAST多漂亮。”。

这样一个爱音乐、爱画画,常年留着小胡子、爱穿西装的“讲究人”,却是个相当随性的老头儿。他爱抽烟、爱喝可乐,还经常往西装口袋里装饼干,而又忘记拿出来,过段时间一看,全都成饼干末儿了。

他精干、率性、气场强大,姜鹏这样描述自己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但一看他就是头儿,甚至有点像土匪头儿”。

他给学生发邮件都自称“老南”,也让大家直接这么叫他。而大伙儿私下里更爱喊他“老爷子”。

令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身任FAST工程“总司令”的他竟成了现场与工人最好的朋友。同事们回忆,南仁东常常跑到工棚里和他们聊家长里短,他记得许多工人的名字,知道他们干哪个工种,知道他们的收入,知道他们家里的琐事。他经常给工人带些零食,还和老伴亲自跑到市场给他们买过衣服。而工人们也完全不把他当“大科学家”,甚至直接用自己吃过饭的碗盛水给他喝,像家人一般不避嫌。

南仁东(右五)和工程人员、施工工人合影留念

他就是这样一个极善良,一心为别人着想的人。南仁东过70岁生日,学生们要给他庆祝,他只同意简单一起到园区餐厅吃了个午饭;他生病期间,学生们去看他,他说人来可以,什么东西都不许带;治疗期间,他仍然坚持到办公室工作;他从不愿意麻烦别人,却经常带学生改善生活、操心他们的工作和发展。在贵州山区,他见到当地人生活的艰苦、上学的不易,就自掏腰包给予他们资助。时至今日,仍有受助的学生给他写信。

最令姜鹏羡慕甚至有点“嫉妒”是,“老南”有着近乎传奇的人生经历:年轻时,他曾利用大串联的机会跑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在上山下乡的十年里苦中作乐,到北京天文台工作后,又跑去荷兰求学,之后在日本工作当了客座教授,最后又回到了祖国。

对于这其中精彩的细节,姜鹏听得“如痴如醉”。一开始以为他在吹牛,慢慢发现不是这样——“我能求证的事情,他说的都是真的。”在姜鹏眼里,南仁东的人生充满着执着、义气和随性,“太有意思了,我太喜欢了。”

FAST是他的生命

同事们都说,FAST是他用生命换来的。长时间的巨大压力,压垮了身体的免疫系统,令南仁东原本健壮的身体不堪重负。

FAST是我国天文学发展的一个“窗口”,让中国有了一个领先世界的机会。在这个机会面前,南仁东当仁不让,挑起了重担。

“这是一件没有退路的事,FAST立项后,南仁东多次和我提到自己肩上担子的重量,说不敢有半点疏忽,项目做不好没办法交代。”共事多年的老同学,FAST工程顾问、高级工程师斯可克回忆道。

20多年来,南仁东始终以超强的责任感来应对超负荷的工作量,癌症发病后仍然坚持工作。这在斯可克看来,是一种不惜以命相搏的悲壮。

在FAST,南仁东是最勤奋的人,基本没什么节假日,每天都要处理上百封工作邮件。他常给同事们算一笔账:“如果因为工作没做好,FAST停一天,就等于国家白扔了12万。”

这让一贯洒脱的南仁东也有了寝食难安、手足无措的时候。“也许是他背负太多的责任了。”他的学生、助理姜鹏说。那是许多人都能回忆起来的FAST经历的一场重大技术风险,即索网的疲劳问题。2010年,工程从知名企业购买的十余根钢索结构进行疲劳实验,结果没有一例能满足FAST的使用要求。

姜鹏说,“当时,台址开挖工程已经开始,设备基础工程迫在眉睫,可由于索疲劳问题,反射面的结构形式却迟迟定不下来,可想‘老南’的压力之大。”

南仁东总是说,人是要做一点事情的。姜鹏说,他不在乎名利,不然也不会放弃日本的高薪,对于院士的名头也相当淡然。“自从认识他以来,没见过他为任何事情低过头。但他自己却说,他低过头,就是为了FAST立项”。

南仁东在FAST工程施工现场

2014年,馈源支撑塔开始安装,南仁东立志要第一个爬上所有塔的塔顶。令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不久后他真的一座一座都亲自爬上去了。回想起南老师在塔顶推动大滑轮的情景,FAST工程馈源支撑系统副总工李辉不禁感慨:FAST就像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孩子一样,他在用他自己的独特方式拥抱望远镜。

在FAST竣工落成的当天,南仁东站在FAST圈梁上,望着“初长成”的大望远镜,憨厚地笑着,欣慰地说:这是一个美丽的风景,科学风景。

群山之中的FAST,成为南仁东人生最后的绝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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