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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手帮 日本·江户川乱步

      在那个年代说起“黑手帮”,日本东京的老百姓就会吓得魂飞魄散,因为那是一帮神出鬼没的强盗,他们肆虐横行,无恶不作,就连警方也感到头疼,黑手帮杀人放火样样干得出来,这回他们绑架了我伯父的女儿富美子,要价一万元。

     我伯父收到恐吓信后吓得面无人色,为求太平就没敢去警察局报案,在强盗指定的日子和时间去指定的地点交了赎金,可是那帮强盗不讲信用,竟据不放人,伯父一家人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都束手无策了。   

      富美子现年19岁,长得楚楚动人,十分漂亮,所以伯父自然担心她会不会遭到强盗们的毒手,如不是这个原因那便是强盗们以为伯父容易勒索,一次不满足就来两三次,要更多的赎金,伯父着实慌了,就找我去商量对策。

      我对犯罪、侦探这类事情有点兴趣,甚至还想去考侦探学校,所以伯父对于我给予很大的希望,可是强盗们作案非常巧妙,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这使我这个业余侦探完全丧失了破案的信心。

     实在无法可想,我们就去警察局报了案,但是两天过去了,却毫无消息,看来要靠那些吃干饭的警察破案是没指望了!我便想到了我的一个同学明智小五郎,他是一个私人侦探,现在我们虽然不大来往,但是以前我们关系不错,看在这个份上他欣然同意帮忙。

     明智立刻赶到了我伯父家,双方寒暄后就言归正传,“先生,您能讲一讲事件的经过吗?越详细越好”,明智要求伯父道,“那是六天前也就是13日那天中午”,伯父想了想说,“那天我的女儿富美子说到一个朋友家去玩,可到了晚上也没有回来,我的妻子急了,就往女儿的那个朋友家打电话,对方说富美子根本没去过,后来把家里人和佣人、车夫都召集起来四面八方地去寻找,单毫无结果,第二天中午黑手帮的恐吓信就来了,信上写富美子的赎金一万元,于15日晚上11点到T草原的一棵松树下交款,送款人只限一人,如报警则杀死人质,收到赎金后第二天即放人,大概内容就这些”。

      “这封信经警察检验发现了什么线索吗?”明智问道,“据说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就连笔记也没有什么特征”,伯父回答,“那么邮戳是哪个局的?”,“这信是是谁投进门口的信箱里的,所以没有邮戳”,伯父解释道

       “又是谁把信从信箱里取出来的?”明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是他多年做侦探养成的习惯,“是我家仆人牧田取出后交给我妻子的”,“是谁把信投进箱里的?”明智陷入了沉思,他好像要这些没有什么意义的回答中努力发现什么。

       “以后又怎样了?”他继续问道,伯父回答:“我觉得没有什么比女儿更宝贵,就准备了钱决定去交赎金,妻子不放心我一个人去,说仆人牧田虽然矮小,但机智能干,让他跟着,交货时隐藏在附近以防万一,我想这样也好,就特地买了一只手枪给牧田,叫他暗中保护”。

       “离T草原500米的地方我们下了车,我打着手电照路,终于找到了信中所说的那颗松树,足足等了半个多钟头,一个高头马大的蒙面人从我对面一步一步地慢慢走来,他的手电光特别强烈,照到我眼上使我看不清东西,同时我怕强盗生气把自己的手电筒关了,就这样我默默地把钱包交给了他,本来我想问问女儿的事,刚要开口那个强盗就怪吼了一声,我吓得不敢多问,浑身直哆嗦,就眼睁睁地看着强盗用手枪对着我,退着走去,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说来不怕笑话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怖的场面,吓得腿酥脚软,连路也走不动了,过了好多一会儿我想强盗已走远,就轻轻叫了一声牧田,想叫他扶我回去,牧田应声出来,安慰了我几句,后来他说要检查一下强盗的足迹,听说刑事警察也去勘察过,说除了我和牧田的脚印外没有发现别的可疑脚印”。

      “难道强盗会腾云驾雾吗?”明智想打破一下沉闷的气氛,半开玩笑着说,“那实在太有意思了!不过那里有没有什么类似动物的足迹?”“啊!您说什么动物?”“比如说有没有熊、狼、狗的足迹”。

      很显然明智怀疑到强盗把野兽的蹄子绑在脚上,因此现场就没有留下足迹,“这我可没有留意”,伯父回答,“那么你注意到了吗?”明智问牧田,一直站在旁边的佣人牧田挪动了细弱瘦小的身子,想了想说:“好像没有,再说那松树附近几乎都是草地,因此我想即使什么动物走过也不会留下足迹”。

    “唔”,明智又陷入了沉思,我想这个案件最令人头疼的就是现场没有强盗的足迹,叫人无从着手,长时间的沉默后明智突然问:“最近你家小姐收到过什么可疑的信件吗?”伯父家教十分严格。

     自从富美子上中学以后凡是寄给她的信件都由伯母先看,伯母的回答很干脆:“没有”,“那么一般的信件有吗?”明智追问,“当然有呀,不过我以为都跟案件没有什么关系”,伯母回答。

     “那请你说说”,明智十分认真地说:“有些情况常常会给我们意想不到的破案线索”,伯母略作思考,梳理了一下头发说:“大约一个月前有人给女儿寄来了一张明信片,我问过女儿,来信的是不是你学生时代的朋友,她‘嗯’的一声就跑开了,我怀疑信中隐藏着什么秘密,本来想找个机会跟女儿好好聊一聊,课现在却发生了这个案件,喔!对了女儿失踪的前两天好像又收到同样的一张明信片”。

        于是伯母把它从女儿的抽屉里翻出来,递给了明智,信是这样写的:早就想看望您,但始终没有机会,延至今日非常抱歉,连日来天气转暖,最近一定去拜访,前赠小物不成敬意,蒙您礼赞深感不安,手提包是我闲来无聊为了解闷才拙手绣成的,甚至会担心受到您的批评呢,请多多保终身体,再见! 

      明信片上盖有某邮局的戳记,明智看了半天最后十分慎重地提出能否借用下,伯母当即同意了,明智的问话结束了,在归途中我问他有无收获,他竟异常兴奋,说案子有点头绪,至于以后将怎么做却不肯对我说。

      可是我回去后苦思冥想,发现此案仍在一片浓重的迷雾中,连一点亮光也看不到,我不知道明智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第二天一大早便赶到了他的住所,然而他已经出门了,我问他邻居的一个老妈妈,她也感到意外,说:“明智是出了名的懒虫,早晨不睡到九十点钟是不会起床的,今天一大早跑哪儿去啦?”

      我想明智准为案子奔波去了,便回到家去,谁知这天他竟然没有回家,直至第二天中午仍然杳无音信,我担心起来怀疑黑手帮把明智弄走了,我觉得应当把情况告诉伯父,伯父、伯母知道后大吃一惊,是呀,万一明智有个三长两短,该怎样向他的家里人交代呢?

      这时伯父、伯母争吵起来,伯父责怪伯母说她不该让牧田跟着自己去交钱,以致违背了恐吓信上的条例,所以强盗收到了钱也不放人,伯母则怨伯父说他不该去报警,更不该去请私人侦探,把事情反而弄得更糟了。

      我也心烦意乱,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抽闷烟,黑手帮神通广大,说不定警察局里就有他们的内线,现在已经有了两个人失踪,说不准第三个该轮到我了,我确实有点害怕起来,伯父家正闹得鸡犬不宁的时候,来了个邮递员,说有一份电报。

     大家都呆住了,以为这电报凶多吉少,大概又是黑手帮的杰作,要伯父用钱去赎明智,伯父抖抖索索在邮单上盖过章,接过电报看了半响,也没有勇气启封,我终于忍不住要过电报拆了开来,情不自禁高兴地叫了出来。

     原来电报是明智从总带千叶拍过来的,说他已经找到富美子,现已买好火车票,估计傍晚可以回来,喜讯来的太突然这倒使大家有点不相信,怀疑黑手帮又在玩什么花招,大家焦急不安地等待着。

     夕阳早已西下,夜幕开始徐徐降落,大家正感到万分失望的时候,明智带着富美子来了,此时无声胜有声,大家默默相对,竟然谁也不说一句话,伯母见女儿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就让她回卧室休息。

     这会死气沉沉的伯父家才一下子变的活泼热闹起来,为了表示祝贺伯父让明智坐上座,拿出了最好的酒,端出最好的菜来招待他,伯父、伯母好像年轻了许多,满脸红光,有说有笑,称赞明智是个神探,还表示愿意出资在东京的几个大报上登广告为明智宣传以便提高他的知名度。

     伯父这样做当然也是为了气气那些吃干饭的警察,明智轻而易举地破了案,对于我这个业余侦探爱好者来说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于是我让明智讲讲侦探的过程,顺便了解下黑手帮是怎么回事。

      “非常抱歉,有关黑手帮的事我什么也不能讲”,明智十分平静地说,“你们想我一个人赤手空拳的,怎么能制服那些凶狠的强盗呢?于是我想了个办法,迫使黑手帮跟我定了一个合约,让他们送回富美子和一万元的赎金,今后保证不对任何人讲黑手帮的事,将来也不参与带不他们的所有行动,我只能这样做,否则事情反而会弄得不可收拾”。

     说完他从包里拿出装着一万元的一个纸包,郑重地交给了我伯父,既然明智已经这样讲了,我们不便追问下去,对于伯父来说只要一家平安,逮不逮到强盗是无所谓的,还有伯父也根本没有想到强盗会退回赎金,因此硬不肯收那一万元钱,说权当是明智破案的酬劳。

    明知再三退却,伯父固执己见,这样反而弄得很难堪,后来我打圆场,说酬劳是应该的,只是你一万元好像多了些,明智才勉强收下了两千元,宴席散后我和明智便告辞伯父回家,我想明智有些话不方便对伯父一家说,而对于我这样的朋友或许会开诚布公的。

    于是我用试探的口气问他究竟跟黑手帮有什么秘密的协定,又是怎样找到富美子的,出乎我意料明智答应了,于是他讲了侦破这个案子的过程,这个案子的要点是现场没有强盗的脚印,那么就产生了如下六个可能:

     第一我和我的伯父以及警察都没有发现强盗的足迹,因为强盗可以用动物的足迹来骗人;

     第二强盗用一种可以不留下足迹的办法来到现场,比如说吊在一个什么地方或者是走钢丝;

     第三伯父和牧田把强盗的足迹踩掉了;

     第四伯父、牧田的鞋子和强盗的是一样的;

     第五这起绑架的事根本不存在,而是伯父出于什么需要自导自演了一场戏;

    第六牧田和强盗是同一个人;

    明智第二天就去了现场,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草地里有许多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扎了似的痕迹,乍看是恨不清晰的,难怪别人都没发现,这就可以推断作案者是踩了高跷来的,踩了高跷还跟常人一样高大说明此人本来就很瘦小。

    作案者这样做除了要在现场不留下足迹外还有个目的是扰乱人的视线,使警方在高个子钟搜寻案犯,从现场的情况分析前四种可以排除,而第五种可能似乎也不成立,因此最值得怀疑的便是伯父家的佣人牧田了。

     当伯母要他陪着伯父去交赎金时他真是求之不得呢!否则他也得想方设法赶到那里,而当伯父等在松树下时牧田完全有足够的时间用事先准备好的藏在附近的“道具”把自己乔装打扮一番,以强盗的面目出现,作案后又有足够的时间恢复自己的原型。

     他对伯父说要检查下抢到的足迹以便报案,那不是真的,而是要看看自己踩高跷时是否留下了痕迹,还有那封所谓的“恐吓信”又是他交给伯母,这就使明智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从现场回去后明智又对那张明星片作了细致的研究。

     他发现那好像是一篇密码文章,破译出来是“聚会定于后天一时在新桥驿”,信上的笔迹可确认是出自女孩子之手,十八、九岁的女孩最浪漫,几个人约了去玩上几天,这是常有的事,伯父家教严格,富美子如果说出真情那肯定去不成,因此他推说去一个朋友家而溜之大吉。

     不过她必定会留下纸条什么的,怕家人着急,而这纸条被牧田拆开偷看后毁了,牧田知道真情后便导演了这出强盗绑架良家女的戏,于是明智立刻打电话给牧田骗他上了一家咖啡馆,明智因势利导,并保证为他保密,甚至还可以给予必要的帮助,前提是只要他说实话。

     牧田也知道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就做了坦白,最后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出来,说乡下的母亲急需一笔款子,自己出于无奈才干出了这种糊涂事,根据有关线索明智火速赶往新桥驿,又经过一番小小的波折终于找到了玩的晕头转向的富美子,她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知道,居然表示十分惊讶。

     也难怪她留给母亲的纸条以及这几天写回去的几封信都被牧田看过后撕掉了,为了让我伯父一家人早日得到安宁明智立刻拍了电报并劝富美子提早结束游玩带她回到了东京,明智是个绝对将信义的人,为牧田着想他决定不报警,也不把真情告诉伯父一家人,这当然也包括富美子。

      至于富美子她本来就横下了心:在外面痛痛快快地玩,回去准备挨一顿骂,而现在家人既然以为自己被绑架了,那就将计就计岂不更好?不过她毕竟懂事了,觉得只顾自己贪图快乐,而使家人担惊受怕,实在太不应该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不管小姐妹们怎样怂恿,绝对不能在做这样的傻事了,我认为明智这样处理事情是十分明智的,这样对于伯父、伯母,对于富美子,对于牧田都是有好处的,尤其是对于牧田这绝不是姑息养奸,而是一次真正的挽救,不然他吃官司后会永远抬不起头,以致破罐破摔,很可能走向犯罪的深渊。

    在分别的时候明智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他把从伯父那里收到的两千元的钱包交给我,说:“请你在方便的时候把这钱交给牧田,对于我来说这钱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却太需要太需要了,他是个可怜的人,我答应要帮他忙的”。

     “好,我一定把钱带到”,我愉快地答应了下来,明智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他的为人在当今这个社会里是很难找到的,假如刚才我只是对他的破案本领表示钦佩的话,那么现在简直是对他万分地崇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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