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英烈柳树人

档案揭秘

2011年，电视剧《中国远征军》在央视热播，这部影视作品以中国远征军200师、新38师的抗日经历为主要内容，讲述了同古战役、仁安羌战役、野人山大撤退、滇西大反攻等一场场血战，再现了二战印缅战场上鲜为人知的史实。电视剧中的主角韩绍功，出身书香门第，为国家民族利益弃文从武，在凶险的战场上身先士卒、冲锋在前，是远征军战斗英雄的代表人物。

翻开中国远征军200师将士名录，“韩绍功”这个名字无从寻觅，但是剧中“韩绍功”的经历却与出自贵州安顺的国民革命军200师599团团长柳树人有诸多吻合，这让我们有理由相信柳树人就是“韩绍功”的原型之一。本期档案揭秘特别节目——铭记，李涵为您讲述：远征英烈柳树人

柳树人，贵州安顺人，生于1905年。柳树人的父亲柳惠希是辛亥革命的元老，也是思想进步的教育家。民国成立之后，柳树人的父亲以“为国家民族培育人才”为己任，曾在安顺多所中、小学担任校长和教师。课堂上，柳惠希常常教育学生：“帝国主义对中国觊觎已久，你们后辈既知道是耻，就应当立志去雪，要雪就必须有智有勇；所以希望你们好好求知，好好锻炼……”

正是在父亲的培养熏陶下，柳树人自幼就树立了忧国忧民、心怀天下的意识，他在后来戎马倥偬之余，憧憬天下太平之时，还回归故里子承父业。

“升官发财请走别路，贪生怕死莫入斯门。”1926年，21岁的柳树人从安中毕业，怀着一腔热血报考黄埔军校。毕业后，他投身北伐战争。从排长、连长再到营长，一路冲锋在战火硝烟中，并与抗日名将戴安澜建立起深厚的感情。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日寇侵略脚步不断进逼，占领东北进攻华北。1932年冬，戴安澜、柳树人等25师将士在师长杜聿明的率领下奔赴北平抗日前线。为了阻击日军，25师七天急行军九百公里，随后参加长城抗战。25师在长城古北口要塞和日寇血战，该师八千将士死守古北口，给日军以重创。这场惨烈的战役被日军称为“激战中之激战”。

长城古北口一战可谓是戴安澜的成名之战，而这也是柳树人与戴安澜并肩抗日,同生共死的开端。

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柳树人跟随戴安澜先后参加了保定、台儿庄等诸多战役，屡屡立下战功。1939年1月，戴安澜升任中国第一支机械化部队——国民革命军第5军第200师师长。同年，第五军奉命南调广西参加“桂南大会战”，并担任主攻，柳树人也率部参战。1939年11月至1940年11月，桂南大会战经过南宁失守、争夺昆仑关、宾阳上林溃败、收复桂南这4个阶段，是中国正面战场历时最长的一次大会战。

在昆仑关，第5军将士与日军苦战一个月，最终毙敌6000余人，击毙日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指挥官中村正雄。中村正雄临死前在日记本上写道：“帝国皇军第五师团第二十一旅团，之所以在日俄战争中获得了‘钢军’的称号，那是因为我们的顽强战胜了俄国人的顽强。但是在昆仑关，我应该承认，我遇到了一支比俄国军队更强的军队。”

此战中，柳树人升任第200师599团团长，成为戴安澜的左膀右臂。

1941年，戴安澜率第200师进驻安顺，柳树人随军荣归故里。这是他投考黄埔之后第一次回到家乡。归乡之后，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要造福桑梓。第一件事，便是为安顺城中的贯城河清淤。由于年久失修，加之淤泥、杂物堵塞，这条河水流不畅，臭气熏天。柳树人向戴安澜汇报情况之后，得到了戴安澜的大力支持。戴安澜、柳树人和200师的官兵、安顺民众一起，下到污秽的河流之中劳作，经过数日，终于将这条70多年没有清理过的贯城河疏通。从此，“水清鱼戏，河边垂钓者络绎不绝，百姓无不欢欣鼓舞。”

200师在驻防安顺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思竭力以益民利”。安顺的百姓认为200师是“文明之师”，各界乡绅纷纷派代表到200师师部表示感谢，面对乡亲的热情，戴安澜说：“吾辈受国家之培育，食民众之脂膏，在战场惟知杀敌以报国仇；处地方则思竭力以益民利……”爱国爱民之情溢于言表。

戴安澜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美国正式对日宣战，太平洋战争爆发。国民政府也在抗战爆发的4年之后正式对日本宣战。1941年12月26日，中英两国政府正式签署《中英共同防御滇缅路协定》。

1942年2月，日寇占领缅甸首都仰光。在缅英军向中国政府请求组建“中国远征军”入缅作战。首批入缅参战的部队有——第5军、第6军、第66军，一共九个师。戴安澜、柳树人以及200师的弟兄们远征异域的时刻终于到来。

告别新婚妻子，柳树人奔赴沙场，一张与妻子、兄嫂的合影最终成为了诀别的纪念。

1942年2月，10万中国远征军浩浩荡荡跨出国门，开赴缅甸。

中英两国的军事同盟，是在利益极不协调的状态下形成的，这使得两国防卫缅甸的军事合作行动，从一开始就磕磕碰碰。英方认为，向中国求助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对远征军戒备再三。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英国人会毫无顾忌的牺牲盟友，甚至将中国军人推入绝境也毫不在乎。

当远征军第5军、第6军进入缅甸时，有利战机已经失去，形势对中方极为不利。而英军总是要尽可能地掌握中国军队的动向，却不让中国军队了解他们的情况，这无疑使得入缅作战的中国军队所处的环境十分凶险。

英国在缅甸殖民统治60余年，当地人深受殖民统治之苦。加上日本间谍在缅甸的长期煽动，导致缅甸人普遍仇视英军，甚至对入缅作战的中国军队也同样敌视。中国远征军不仅要抵挡日军的进攻，还要防备缅甸奸细的破坏，可谓腹背受敌。

1942年3月，200师到达同古城向英军接防。根据杜聿明回忆录记载：“3月9日接收英军的防务完毕，11日骑兵团附工兵一部、步兵一连推进至皮尤河及其南12公里处担任警戒……3月18日，英缅军全部撤退，日军跟踪追击，到达皮尤河12公里处，与我发生激烈战斗，我军掩护英军脱离敌人追击，随后安全撤退。”

3月19日，日军为了追击英军，出动一个轻装大队冒进追击，进入了200师预设的埋伏阵地。当日军的汽车开到一座桥上的时候，200师的工兵引爆炸药，全桥忽然崩塌，日军车辆全部倾覆。霎时间，枪声四下响起，日军猝不及防，死伤无数。这支冒进追击的日军因为后援不济，大部被歼灭，200师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

3月20日，配属了四门山炮的日军一支联队向200师展开攻击，“同古保卫战”由此打响。战斗打响之后，日军数门大炮整日对着200师的阵地攻击，并且出动了飞机轰炸同古城。3月23日，敌人增加到2个联队，12门大炮。日军还出动20多架飞机对200师阵地进行了6次轰炸。随后，日军又以战车、装甲车为掩护，向200师驻守的鄂克春阵地发起猛攻。

面对日军强大攻势，200师官兵以步骑兵配合作战，向日军的侧翼反击，并摧毁了日军战车、装甲车各2辆、汽车7辆。日军受到攻击后先是向南逃窜，但是到了晚上八、九点钟，又开始组织反扑，并将200师一部的阵地突破，双方奋战了一夜。到第二天，日军又在炮、空联合火力支援下，向200师发起了更猛烈的进攻。这一天，同古以北的飞机场遭到日军突袭。下午5时，机场最终沧陷，200师所属部队退守同古城内。

此时，英军已完全撤离，只剩200师孤守同古城。3月24日晚上9时至25日凌晨，戴安澜召开了紧急军事会议。在会上，他将200师孤军奋战的实情告诉了众人，让他们不要存有“等援军”的饶幸心理，200师到了“准备死战”的时候。在会上戴安澜立下誓言："余奉命固守同古，誓与城池共存亡。余战死，以副师长代理；副师长战死，以参谋长代理；参谋长战死，步兵指挥官代理。”

会后戴安澜立即调整部署，将鄂克春、坦塔宾前沿阵地放弃，集结200师主力保卫同古，与日寇决死一战。

同古之战，中日两国军队在战斗中都付出了惨重代价。28日，日军因为同古久攻不下而气急败坏，丧心病狂的使用了糜烂性毒气，这是日军首次在缅甸战场使用毒气。

3月28日下午，前沿阵地报告：发现有六七百人赶着牛车由大道而来，其中有的人身着英缅军装束，也有当地土人打扮，不知应该如何对付。598团团长郑庭笈和599团团长柳树人立即赶到前沿阵地观察，因为这是比较复杂的问题：如果真是英缅军和当地土人来投，拒不接纳，日后英缅方面必然会提出抗议，也伤了与当地人民的感情，但如果是日本鬼子化装混入，造成里应外合局面，那么200师将不战自乱，同古城就不保了。所以必须郑重对待。

但是，郑庭笈和柳树人对英缅军和缅甸土人都不熟悉，从望远镜里观察，分辨不出真假。但是疑点又很多。犹豫中，那群人越来越近，郑庭笈和柳树人商量了一下赶紧找来随军进入同古的华侨向导，请他们来鉴别一下。华侨一眼就识破了骗局，他说："缅甸士兵在行军时习惯把枪横在胸前，而这些英缅军却杠着枪；缅甸土人行路时习惯缩着头、抄着手，这些人却昂首挺胸，迈着八字步。肯定是日本人伪装！”

郑庭笈和柳树人决定将计就计，放那些人进来，聚而歼之！

这些化了装的鬼子经过中国军队的前沿阵地进入了同古。他们想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把牛车上藏着的重武器取出来。但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当他们进入伏击圈时，中国军队的交叉火网同时开火，乔装的日军无一漏网全部被消灭。搜查日寇带入的武器时，发现有信号枪数支。信号枪一般是用在夜间发射的，所以，200师料定日军预约的里应外合时间肯定是在当夜。郑庭笈与柳树人到色当河东岸师指挥部，向师长戴安澜报告。戴安澜请来副师长和参谋长共同商量，一致认为可以利用日寇的侥幸心理，达到消灭日寇的目的。

当晚午夜，同古城内响起了杂乱的枪声，接着几颗信号弹腾空而起。一向不敢夜攻的日寇，竟然大举进攻了，而且直接以步兵冲锋。第200师将士沉着应战，先以稀疏的枪弹阻击，使日寇深信中国守军是在受到夹击的情况下仓促应战，于是更加冒进，终于陷入第200师预设的地雷阵。地雷爆炸后，鬼子被炸得溃不成军。200师的将士们抓住战机，杀出阵地歼灭残敌。同古血战一直持续到了29日拂晓之后。

此时，印缅战区的局势也发生了变化。关于同古的守与弃，第五军军长杜聿明与印缅战区最高长官史迪威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终，杜聿明决心下令让200师于29日夜晚在城东突围撤出同古。30日拂晓，200师主力已安全渡过色当河，历时12天的“同古保卫战”到此结束。然而，此时的敌人却仍然在包围同古这座空城。

4月24日，第200师向棠吉攻击前进，进展十分迅速。到了午时，已占领棠吉西、南、北三面高地，形势十分有利。第598团一鼓作气，突入市区，与日寇进行巷战。日寇凭借建筑物顽抗，几乎是逐街逐巷甚至逐屋进行争夺。

第200师后继部队第599团跟进，团长柳树人看到日军如此顽固，恨得咬牙切齿，调来一挺轻机枪，带着几个警卫亲自与日寇逐屋争夺，机枪射手牺牲后，他自已端起轻机枪朝敌人射击。警卫们见团长如此冒险，生拉硬拽，他却大发雷霞："谁再拉我，我枪毙谁！”警卫见团长已杀红了眼，不敢再拉，只得把团长团团围住，以自己的身体来掩护团长。直到师长戴安澜听到报告，派随从副官孔德宏来对他说：“柳团长，师座命令你回指挥所接电话！”他这才勉强退下来。

经过浴血奋战，200师最终收复棠吉。

尽管200师取得了收复棠吉、攻克雷列姆等辉煌战绩，但这些局部的胜利已难挽将倾之大厦。1942年4月28日，日军攻陷腊戌。29日，盟军统帅部做出了全线总撤退的决定。盟军在缅甸分几路撤退，而200师直到5月9日才接到撤退命令，这时的缅甸只剩下了这支部队，他们成了一支真正的异域孤军。

在从入缅作战到缅北撤退这两个月多月的时间里，200师的人数已经只剩下一半不到，4000多名弟兄血洒丛林，永远长眠于异国他乡。如今200师又担负着徒步掩护撤退的任务，从日军控制的地区向缅北突进。他们一路孤军血战，冲破日军层层防守，同时还要防止敌人的追击，可谓步履维艰。

1942年5月18日，200师的厄运降临了。这天黄昏，200师到达朗科地区。在深山丛林中艰难行走了数日的官兵们正要埋锅做饭，忽然周围枪声大作，大批日军蜂拥而出。

这次，200师中了日军的埋伏，戴安澜所部陷入敌人的火网，形势危急万分。而他们的对手是当时横扫东南亚的日军渡边正夫第56师团。为保卫师部，柳树人与刘少华率599、 600两个团拼死抵抗，不一会儿双方便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战况愈来愈激烈，柳树人一边作战，一边向戴安澜高呼：“师座快撤，部下掩护！”

戴安澜将军也是性情中人。本可以安全撤退的他，却在此刻不愿扔下多年来兄弟一样的老部下，坚决不肯撤离，反倒对柳树人喊道：“柳团长，我来掩护，你赶紧率部撤退！”说完，戴安澜竟然也拔出手枪冲上阵去。

柳树人见势不妙，立即带着一个步兵排冲到戴安澜的前面以作掩护。这时日军的机枪集中火力扫射，冲在最前方的士兵相继倒下，土地也被将士们的鲜血染红。就在柳树人刚喊出一句“你们快把师座拉下去！”后，敌人机枪的子弹也射入了他的身体，柳树人倒下了。同时殉国的还有600团副团长刘杰。紧接着，戴安澜将军也中弹倒下……为师长报仇！ 为团长报仇！ 为死去的弟兄报仇！ 200师官兵拼死抵抗，连续向日军发起勇猛冲击，设伏的日军终因兵力不足，窜入丛林之中。

这场恶战之后，599、600两个团打得仅剩一个营的兵力。599团团长柳树人、600团副团长刘杰以及数名营、连、排军官全部英勇殉国。戴安澜将军不幸胸、腹各中一弹，伤势严重，昏迷不醒。根据国民政府规定：师职以下官兵战死者就地掩埋。就这样，年仅37岁的柳团长与其他的战死弟兄一起长眠于异国的土地。 8天后，戴安澜师长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