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我们生活在哪里,其实哪里就是我们的城市。这座城市周遭发生的事情,就都与我们相关。如果对这个城市所发生的一切保持沉默,那最终受损的其实是自己的利益。作者成长在中国,在美国经历高中、大学生活,留学经历于他,产生了怎样的影响?作为转战各地的资深“外乡人”,他是如何看待自己在当地的“外乡人”的身份,他又是如何从渴望飘渺的内在安宁延伸到主动参与外在世界的改变?
本地与外地,家乡与他乡
作者:刘岩川
十几岁离开北京后,就很少在家生活。作为一名转战各地的资深外乡人,我对家乡的感触逐渐模糊了, 说不清楚惦念的是亲友, 还是那座给我很多回忆却又怎么都和记忆合不上拍的城市。古语云“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但安定的感觉却是不易找到的。
某年暑假,我在北京目睹了两件难忘的事。公车上,一位外地母亲向朋友诉说着孩子在北京上学的烦恼。“ 老师说外地孩子素质低,会影响其他人…”拥挤的地铁里, 本地小伙子和扛着沉重行李的中年人发生了争执。“ 你会不会说普通话?”小伙子挑衅般地问,不顾自己标志性的“ 儿化音”。中年人一下没了气势,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 不再抬头。
在我的印象中,“外地人”并不是什么褒义词,尤其是在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但当我拿到“留学改变了我” 的命题后,却忽然想起自己从前上学的地方,本地与外地、 家乡与他乡的分野单薄得可以忽略。 即使你的语言和护照时刻彰显着你的外地身份, 只要你关心和参与所在地的发展,你就有资格成为当地的一员。 留学对我最大的改变,也许就是不再追究本地与外地、家乡与他乡, 从渴望飘渺的内在安宁延伸到主动参与外在世界的改变。
在美国经历了两年的高中生活后,我在大学阶段成了一名政治系学生, 由此便被系里的社会活跃分子盯上。“别走!” 美国同学们经常在人流汇聚之地叫住我, 让我在他们的倡议书上留下姓名。一会儿是议员选举的结果争议, 一会儿是城市改造问题,一会儿是环境争议, 隔天也许又是同性恋婚姻的事情… 美国人似乎有无穷无尽的事情要关心、解决并发表意见。在这里, 没有长辈会给年轻人扣上“愤青”的帽子,也没有父母会摇着头说“ 你们就是没经历过文化大革命”的委婉告诫,或者“政治碰不得” 的直白劝阻。可是这些话,年届三十的我还要面对。
再看看这群美国同学。他们来自伊利诺伊、威斯康星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却不一定有学校所在地明尼苏达的本土人。可是他们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美国的公民。每到一处,都要想想当地的政策怎样影响自己, 是否可以用选票或者倡议书改变决策。我曾经以为他们只是“ 路见不平”,后来却发现他们往往是在关心自己。 就像一位同学说的,“虽说我只是在此上学, 但在我门口叮叮当当地修条铁轨,我怎么就不能支持或者反对呢?” 对于我,他们的看法也一样:生活在这里, 就要关心周遭发生的事情,因为这是主流的自我保护渠道。 不参与政治,就没人为你代言。参与了政治,也不怕秋后算账。
毕业后,我和一位明尼苏达州本地的同学来到华盛顿寻找机会。几天后,我就听说她在当地注册选民, 以后可以作为华盛顿人参加首都的政治生活。 当我追随同学的步伐向明尼苏达国会议员投简历时, 居然也得到了积极的回应。对方在乎的不是申请人的国籍, 而是我在明尼苏达的生活经历,以及我为当地民主党人拉选票、 打零工的历史。
几年后,我从北京出发,来到另一座城市开始回国后的第一份工作。某天早晨,一位女片警也用一声“别走”喝住了我。“哪来的? 租的房子还是自己买的?就你一个?打算住到啥子时候?” 我被动地在一张纸上写下姓名和身份证号,向这座城市宣布自己的“ 外地人”身份。在警官充满狐疑的目光里, 我不太像是受保护的对象,更像对本地的潜在威胁。
美国对于“本土”与“外地”也并不是麻木不仁的。国会在移民议题上的持续争吵,也证明外来人的争议性。 但是抛开高层政治, 美国社会的某些层面还是欢迎外来者承担对本地的责任, 至少这是我的体会。在中国这个人口流动剧烈的国家, 我们是不是也能抛开“本地”与“外地”的对峙情绪, 想想自己和别人应该给所在地带来怎样的变化呢?
作者简介:刘岩川,本科毕业于美国Macalester
College,研究生毕业于英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政治学专业。政见(cnpolitics.org)创始者之一, 致力于将西方最新的学术著作介绍给中国读者。
(本文原载自“微思客We-Thinker'微信公号 (wethinker2014), 封面图片来自:Rickstevensart, 链接:http://rickstevensar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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