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少林，万古流芳，天下驰名……”
每当吟起这首雄壮悠扬的歌曲，便使人想起了电影《少林寺》那威武雄壮的场面。
十五年前，经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廖承志批准，香港凤凰、长城、新联三家电影公司决定联合拍摄《少林寺》。在大手笔导演张鑫炎统帅下，影片一举成功，轰动了中外功夫片影坛，陶醉了亿万观众。大家纷纷为《少林寺》娴熟精湛的武功、高难新颖的技巧、悬念丛生的构思、真刀真枪的拼杀、独具匠心的编导所倾倒，称其开创了功夫新片的里程碑，为中华武术走向世界写下了光辉的一页，造就了一批象李连杰这样的世界功夫巨星！可是，在银幕之外，人们可曾知道，参加拍摄的我国武林精英是如何通过自己的血与汗、灵与肉将中华武术的灵魂搬上银幕并让亿万人倾倒的呢？
武林精英集训中牟县
1980年８月，国家体委一纸令下，我国武林界“十八精英”相继到达郑州市“中州宾馆”集合待命。待各路人马聚齐后，立即开拔到中牟县某部营房进行集训。其中，有北京武术队蝉联五届全国冠军的李连杰；山东醉剑、双手剑王于承惠，螳螂拳王于海，剑术冠军王常凯，枪术绳标冠军刘怀良，金刀醉棍孙建魁；浙江秃头鹰爪计春华、猴棍地躺南拳三绝胡坚强；陕西翻子、八极传人马贤达；河南豫剧刀马旦新秀丁岚；还有广西、湖南、陕西等地武术新秀若干，总数为１８人，号称“十八罗汉”。
在中牟集训二十多天。每天进行骑马和专项技术、素质训练；观摩港台武打录相片；学习剧本；听导演分析解剖剧情，了解拍摄意图。在此基础上，根据各人所扮演的角色及剧中情节、演员擅长，进行集体与个人武打动作设计编排。然后便是演练、录相、改正、定形。于是，导演便进行分镜头处理，作好拍摄准备。拍摄时，再根据场地、演员表演情况及导演灵感作随机应变的调整。正在集训时，廖承志副委员长托国务院港澳办沈荣同志来看望剧组全体同志，并传达了他的期望：此片要拍好，拍成功。剧中的一些重要历史实情，提法上要重新考察。
参加拍片的每一个人，虽然是武术界“老兵”，但对电影来说，又都是新兵。但大家都十分投入，把此片的拍摄当作向全世界介绍中华武术的重要任务来完成，由此而不惜倾注自己的智慧、汗水和心血，纷纷拿出浑身的解数，付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辛勤劳动。
武打演员最怕武打
这是一部武打片，马上功夫很多。要拍好此片，首先必须学会骑马。
在兵营里，演员们骑的马，是部队拉装备用的，共有十几匹。老实驯服的马不肯跑，肯跑的马又驯服不住。这些在大大小小武术赛场上龙腾虎跃的冠军亚军们，一个个被马折腾得呼天撞地，哭笑不得。
先是饰演牧羊女的靓女丁岚从马背上摔下来，将一张白净净的脸蛋擦去一块皮。直到拍牧羊女给父亲上坟那场戏时，她脸上还留下明显的痕迹，化妆师都没法弥补。脸蛋是姑娘的资本，别说她自己有多伤心，连“十八罗汉”其他武打演员看了也一个个叹惜不已。
其后，扮演师父的山东螳螂拳王于海又遭“马难”。他骑的那匹马，拼命往树林中钻，于海怎么也指挥不了，眼看脑袋就要撞到树干上了，于海敏捷地伸出左手往树干上一挡，一个抢背从马背上跳下站到了地上，只听见咔嚓一声响，左前臂尺骨骨折，绷带捆了个多月。
接着，饰演王仁则的于承惠也从马背上摔下来，左肩着地，肩关节脱臼，也吊起了绷带。
几乎所有骑马的武打演员，都有从马上摔下来的记录。摔下来，又骑上去。最后，这些马大概也被武打演员们坚韧不拔的精神感化了，老老实实听从指挥。观众们是不会知道的，在《少林寺》电影里骑在马上冲锋险阵，威风八面的演员们，在拍戏前，一个个都是十足的“马盲”，一上马背便胆颤心惊。待片子拍完后，他们便也成为骑术很帅的骑士了。
参加拍摄的武打演员一共是“十八罗汉”，既要演十三棍僧又要演王兵虎将。剃个光头变成沙弥和尚，戴上头套便成了王将民侠。三招两式一下子“死”在沙滩上，一下子又“死”在沼泽中，死去活来，也不知“轮回”过多少次。反正是导演让你死便死，让你活立即就活。“死”多久，“活”多长，全凭导演说了算。迎救李世民，芦苇荡里生死激战；进剿少林寺，王仁则血洗古刹；匡扶正义，黄河边决战歼敌，这三场重头武术戏，从早到晚，打得昏天黑地，演员们累得精疲力竭，受伤无数。觉远（李连杰饰）与王仁则（于承惠饰）在黄河帆船上的对打，既惊心动魄，又十分危险。
当时正值隆冬十二月，地上结了霜，两人在帆船上一阵激烈的过招打斗之后，演觉远的李连杰腾空跳起，一个空中转身后蹬踹腿，把演王仁则的于承惠踹下黄河，自己跟着跳进水中，在滚滚黄河中作殊死拚斗。这个镜头拍了两次才成功，冻得两人嘴唇乌紫，全身发抖。大家赶忙用军大衣将他俩裹起来，拿白酒往他们口里灌。李连杰是《少林寺》的主角，堪称明星了，但他也不仅是只演觉远一个角色，有任务照样得上。有一次在嵩山中岳庙一场武打戏，基本上拍完了，还有一个棍僧用长枪投杀王将的镜头没有拍。第二天，演王将的汪国义病了，于是由李连杰出马当了“替死”鬼，让演棍僧的湖南蒋洪波一枪投中，“死”于非命。
尽管武打是练武之人的特长，但大家总希望拍点文戏。演文戏不如武戏那样辛苦，而且正面形象比较多，家乡人、同事、朋友容易认出来，自己也好“流芳百世”，有满足感。而武戏呢？拍摄时反复多次，累得要死，又打得要死，又没有几个特写近镜头。可是，拍文戏要学会许多表演艺术，并非一日之功。大家对着镜头，一副不自然相。要不是忘了台词，要不一开口便是满口的地方特色的“塑料包装”的普通话，洋相百出。但大家还是宁可拍文戏而不想在武戏中出风头。当然，这也由不得你自己。既然导演操纵了你的“生死”，又怎能由自己选择“文武”呢！
少林寺寻古
金秋十月，剧组移师到了登封县。随行的还有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的七段高手山崎博通、作山永吉等四位友人。他们是参加“王仁则进剿少林寺”在山门的一场武打戏。
“少林功夫名天下，天下功夫出少林”，这是清代名著《坚瓠集》里的一句名言。《少林寺》编剧之一的薛后先生在《少林寺搜秘》一文中载道：在传说中，还有一个叫陈元贇的武师，赴日本求兵反清不遂，寓居日本，给日本人传授少林拳法，而被称为今日空手道、合气道、柔道之始祖。又一说，中国武术传入琉球称为唐手，后来分演成首里手、那霸手，成为空手道的两个支流。南传到泰国，成为举世知名的威猛拳国拳。北传朝鲜，初称花郎道，后发展成为震惊世界的跆拳道。
在少林寺里，有座碑林，竖立有唐宋以来的石刻五十余座，例如唐太宗“赐少林寺教碑”、宋代书法名家黄庭坚、苏轼的“画梅碑”、“三赞碑”、书法家米芾的“第一山”刻石、北宋蔡京“面壁之塔”、元代赵孟頫页的“福裕碑”、清乾隆帝的“御碑”等等。
在众多历史悠久的碑刻丛中，有一块两米多高的花岗石新碑引人注目，上刻“宗道臣大和尚归山纪念碑”。同来的日本朋友纷纷朝石碑合什祈祷，顶礼膜拜。
日本侵华战争中，宗道臣随部驻在登封县。他对少林寺白衣殿四壁的少林功夫画产生了浓厚兴趣，很佩服少林功夫，便时常向少林寺和尚讨学武功。他回日本后，根据所学及壁画上的武术招式，悟创出三法５２条共６００多个武术技法动作，接着便著书立说，开馆授徒，创立了日本“少林寺拳法联盟”，有８００多个分馆分布日本各地，门徒一百万余众。他一直提醒门徒：“日本少林拳法的始祖是中国少林寺。”他在到少林寺立下归山碑完成夙愿后回国不久，就“归仙”了。他的女儿宗由贵小姐接掌门户。当得悉拍摄《少林寺》巨片之讯时，即派出几名高手前往参加少林寺实景实拍，便是出于敬仰根基，体现自己是少林承脉的原因。
宗道臣当年为之倾倒的白衣殿壁画，如今依然完好。
白衣殿内，四壁都是壁画。一面是许多和尚在练拳术、对搏；另一面绘画着和尚在练刀枪剑戟。人物栩栩如生，那动感姿态，无不展示着武术手眼身法步、精神气力功之精髓。白衣殿的后壁是纪事壁画，描绘着十三棍僧救唐王故事，电影《少林寺》便是根据这个历史故事编撰的。故事中的主要人物——昙宗等十三棍僧，被后世人推崇为少林武术的“宗师”。在此故事发生之前，未闻有关于少林武功的故事。由于他们，少林寺才开创公开练武新局面。
少林寺“千佛殿”四壁，绘有５００罗汉，形态各具特色，造形迥异。铺有四方砖头的地面，明显地留有４８个陷坑，分列４排，据说是少林武僧练“金刚捣杵”桩功时留下的。电影《少林寺》中师父率领众棍僧苦练少林拳术便以此为实景。
《少林寺》电影场面壮观雄伟，而实际上只在少林寺选了４个场景拍摄，即塔林、千佛殿、山门，另一处是在寺院外的一块空地，买了几百斤白菜移栽其上，少林众棍僧捉蛤蟆给觉远补身疗伤被师父发现而谎称在练蛤蟆功之戏，便是在此地拍摄的。
有着一千多年历史的中国第一名刹少林寺，其周围如今高楼林立，游人如织，少林拳馆数不胜数，每年有数千人从各地慕名前去习武。这里正成为宗教胜地、武林胜地和国际旅游胜地。然而，在拍摄《少林寺》影片时，这里却是一片荒凉，门庭冷落，游人无几。仅有几名和尚，除一个跛腿僧会比划几个武术动作外，无一个会武功的。面对千年古刹武林圣地的如此凋零，的确令“少林”后人武术同仁们不胜唏嘘！
辗转八处 寒暑两易 始成巨片
《少林寺》电影在银幕上不过两个来小时，可拍摄却花了两年时间，辗转８个地方，才完成拍摄任务。
先是中牟县集训练兵，接着到巩县拍芦苇荡生死激战；三进三出嵩山少林寺；二到黄河开封龙廷；两出洛阳龙门石窟；南下杭州灵隐寺拍大雄宝殿；黄龙洞竹林吃狗肉；岳飞祠练少林棍；柳浪闻莺众和尚练十八般武艺。
春节，几名主角在香港清水湾片厂拍完内景，全班人马开到天台山国清寺安营扎寨，一边学佛教礼仪，一边拍天台瀑布觉远葬狗、烤狗、吃狗肉那台戏。在国清寺与和尚相伴月余，住在沙弥的竹板床上，朝夕闻晨钟暮鼓，早晚听诵经念佛，真真地体验了出家人清心寡欲的生活。国清寺里有些七八岁十来岁的小和尚，在寺里到处玩耍，拿着塑料水枪时时干仗、捉迷藏，童趣未泯。看着他们跟在老和尚后面念经时，眼睛滴溜溜到处瞅，口中念念有词，真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有感于此，便想起他们本是读书郎的年龄，父母怎么会舍得让自己的心头肉出家到五行之外呢？定有苦衷吧！在国清寺里，大家学会了不少佛教礼仪，倒是难得的增长知识的机会。
在国清寺拍完了觉远受戒出家、牧羊女白无瑕含泪离别、李世民稿劳封赏这三场戏后，此片方告完成。
后来，有人统计过，《少林寺》影片上映，观众竟达数亿人次。有些观众一连观看十余遍，许多大中城市影院放映《少林寺》影片长达半个月，在国内的映播费超过一亿人民币。少林寺成为家喻户晓的武林圣地，李连杰成为亿万青少年崇拜的偶像，全国各地掀起了前所未有的武术热……。可是，谁人知道，当时这些武林闻名人士拍摄《少林寺》时，每天的补贴费仅一元钱，每月付给本单位的酬金仅８００元港币，按当时比价不过２００元人民币。李连杰也同大家一样，并没有特殊照顾之处，到影片拍完时，他仅只分了６３０元港币的“红包”。如今想起来，真可谓不能理解的了！
（原载１９９５年５月《中华武术》与汪国义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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