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

    微弱的灯光下，男人用手背抹去额上的汗珠，隔着牢笼蹲下身来，慈爱的目光扫向男孩空洞无神的双眼。
    他感受到那双眼睛的温度，抬起头来默默地注视着那个三十多岁，衣衫褴褛的男人，眼瞳中只有冰冷，仿佛只是平视一个陌生人——经过他幼小心灵的路人甲。
    牢房外警铃声四起，有人用迷药迷晕了守卫，想趁机救人。
    男孩嘴角微微上扬，苦笑一声，“黑把最重要的犯人囚禁在这里，这是RXY的牢房哎，不是街边的小警局，一旦他们发现有人闯进来，只有死路一条。”他的双眼放起微弱的、冰蓝色的光，与男人同样美丽的蓝眼睛四目相对，语气中多了一丝嘲讽，“为什么还要来？想绑我回去献给那两个女人么？”
    “当然不是，”男人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依旧看着他，没有理会一直欢歌的警铃，“你身上流着我的血。”男人又说，利索地用偷来的钥匙打开牢门，男孩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从冰冷的地上站起来。
    “伽岚，”他紧紧握住男孩伤痕累累的手，用父亲的口吻说：“你是我儿子，哪怕只剩一口气，我也要把你安全地送出去。”
    伽岚愣住了，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他经常带他和妹妹去游乐场，给他们讲故事，每年买一个大蛋糕为他过生日……自从母亲去世后，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天和两个不明来路的女人呆在一起，甚至把妹妹卖给了带着新疆口音的外地人，对他不管不顾。从那时起，伽岚觉得他已经不是那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父亲了，他只是那两个女人的傀偶、只是他名义上的“父亲”。
    但现在，此刻，他握着伽岚的手。手心的温度和他以前的一样，好像伽岚变回了从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喊“爸爸”的小孩，而他是伽岚的父亲，能为他遮风挡雨。
    所以，伽岚愿意把生命交给他。
    男人拉着他一路飞奔，雨丝扑在脸上，感觉麻麻的。戴面具的黑衣人在他们身后，像影子似的，怎么也甩不掉。
    男人突然加速，拐了个弯，把伽岚拉到了一块石头后蹲下，他看着伽岚碧蓝色的眼睛，轻声说：“我去引开他们，你接着跑，不要回头。”他的声音很小，但很坚定。
    “不行！”伽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你不能去，他们会杀了你！”他几乎喊出声来，死死拽住男人。

    “我已经对不起你妈和你妹妹，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伽岚知道男人下定决心就不会动摇，但他还是拼命地摇头，试图挽回他唯一的亲人。
    “代替我，好好活下去！”男人说完最后一句遗言般的话，一狠心，拂开伽岚的手，冲进雨幕中。
    伽岚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被黑衣人包围，向着城堡的方向去了。
    他咽了一口唾沫，握紧了小拳头，猫着腰，借着雨幕的掩护，悄悄地跟上黑衣人。
    或许这样，还有机会救出他的父亲。
    大殿。
    黑衣人们到大殿门口时就退下了，男人被一个彪形大汉带了进去，伽岚急忙紧跟着爬进去，躲在一根铂金的大圆柱子后面。
    彪形大汉带男人走到了王座前，为他解开了绳索，伽岚看着王座上的人，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敬畏。
    “49号，好久不见啊！”王座上的男人开口了，他的声音很空灵、有些阴森，被刘海遮住的左眼下闪着狡猾的光。
    “黑，好久不见。”男人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竟然会来救你儿子，真出乎我的意料。”黑说，转动着一只高脚杯，杯里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红色液体。
    “你不会让我活着出去，对吧？”男人问。
    “当然，”黑回答，“这不是我做事的风格。”
    沉默。
    黑优雅地举杯，抿了一小口杯中的液体，淡淡地说：“你自己引开追兵，让他逃走，喔，多么感人啊。”
    男人攥着拳头，没有说话。
    “或许……小岚悄悄地回来了，正想找机会救你呢！”
    伽岚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究竟是谁，听他的口气，他肯定自己会来。
    男人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我已经和他说过了，让他跑得越远越好。他不会回来的。”
    “哦，是这样啊……”黑又抿了一口，“那太可惜了，他是我目前找到最优秀的吸血鬼呢，不过幸好他讨厌的人类母亲已经死了，那个女人的血统如此肮脏……”
    “给我闭嘴！”男人暴怒，双眼瞬间变得血红，手指化为锋利的尖爪，如一阵风般扑向悠然自得的黑。
    “自不量力的东西，”黑皱了皱眉，“你背叛了家族，娶了一个人类，早就该死了。”
    他一挥手，五枚晶莹的飞刀射出，速度快得用肉眼无法察觉。
    男人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小腹上，插着两枚飞刀，眼中的血红渐渐退去，捂着伤口喘息。
    “你就这点力量么？”黑喝完了杯中的液体，舔舔嘴唇“换我了。”
    他手指一弯，一把利剑瞬间成型，无情地刺向男人。
    殷红的鲜血从男人的身体里喷涌而出。
    一剑穿心。
    男人张了张嘴，摇晃了两下，倒在了血泊中。
    “不——”伽岚惨叫一声，从藏身的柱子后冲出来，跪倒在男人的尸体旁。
    他永远地失去了这个男人。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报仇的，我要亲手杀了你！血债血偿！”伽岚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在大殿里回荡，他看向黑的蓝眼睛中只有仇恨。
    “小孩子理想挺远大的嘛，想杀我，”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看在你这么勇敢的份上，我就放你走，你又能怎么样呢！？哈哈哈哈——”
    黑狂笑着，和彪形大汉走出大殿。
    伽岚低下头去，看着满身是血的父亲，泪水滴在男人的脸上。
    “爸爸，我会帮你报仇的，亲手砍下黑的脑袋——”
    从那时起，伽岚迅速成长起来，他不是那个只会喊“爸爸”的小孩了，他要变强！要为他最重要的人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