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郎神与孙悟空有一段精彩的斗法,双方不断变化,相生相克,看似是一出精彩的“动物表演”,实则在斗谁的毒性更强。
孙悟空和二郎神是在斗法还是在斗毒?
《西游记》第六回,二郎神与孙悟空有一段精彩的斗法,双方不断变化,相生相克,最后悟空变作一座土地庙,以嘴当门,想骗二郎神进门把他吃了。却因为尾巴无处可放,只好变个旗杆插在庙后,结果被小圣看出破绽,差点儿把大圣的门牙打掉。
遇到二郎神这个对手,猴子吃了亏,在《西游记》中可能是第一回
这其中双方的变化各显神通,给众人展现了一阵精彩的“动物表演”。
为何叫“动物表演呢”?在斗法之中,二郎神先后变作雀鹰、海鹤、鱼鹰、灰鹤,孙悟空先后化成麻雀、鹚老、鱼、水蛇和花鸨,这不是动物表演是什么?
在这一系列斗法之中,出现的大多数动物比如麻雀、灰鹤等是我们所熟悉的,但也有一些我们不熟悉或者容易引起误会的品种。
比如,鹚老,通常我们认为是鸬鹚,在江南的俗名是鱼鹰
好了,我们可以告吴承恩歧视了。凭什么孙悟空变个鸬鹚,便叫鹚老,而二郎神变个鸬鹚,便叫鱼鹰呢?难道吴承恩的祖宗是四川人,和二郎神同乡?
这有点儿冤枉吴老师了,我们仔细看,会发现孙悟空变的鱼鹰,应该不是鸬鹚,因为书中描述老孙是看到二郎神变成雀鹰后自己变的“鹚老”,而且“冲天而去”。
雀鹰是欧亚非常见猛禽,可以驯养,对付个鸬鹚不在话下
所以孙悟空变的“鹚老”的战斗力应该在雀鹰之上。而偏巧还有一种也被称作鹚老的飞禽,要比雀鹰更猛。
那便是这种叫做鹗的猛禽,它有时也被称作鹚老,也被称作鱼鹰,却是高飞空中,而且身长一米半左右,作为小型猛禽的雀鹰奈何它不得
倒是二郎神变的“鱼鹰”,当是鸬鹚。鹗也被称作鱼鹰,而它捕食时有两点和《西游记》中对二郎神所变鱼鹰不同。
第一,书中的鱼鹰浮在水面上等待鱼儿游来,而鹗是从空中俯冲捕食的;
第二,书中鱼鹰捕鱼是先用嘴巴来啄,而鹗是先用爪子来抓。
所以,二郎神变成鸬鹚等待孙悟空变的鱼更加合理。
孙悟空见势不妙赶紧变成水蛇试图脱逃——我认为这是猴子慌乱失措的表现。要知道明朝野生的鸬鹚已经基本看不见了,大多变成了家禽,为人类捕鱼的时候脖子上都戴着卡子,就算叼到鱼,也吞不下,变成鱼的孙悟空怕它何来?
如果这算是误会,那么,另两种动物的出现,便会让我们怀疑这孙悟空与二郎神究竟是在斗法术,还是在斗谁的毒性更强。
何出此言呢?
因为双方都曾变出可能身带剧毒的鸟儿来。
如果仔细看双方交手的经过,会发现二郎神在发现孙悟空变成鹚老之后,马上变成了另一种飞禽来追捕它,那就是海鹤。
今天这个世界上,是找不到海鹤这种动物的,但吴承恩写《西游记》时,这却是一种令人谈虎色变的飞禽,原因嘛——
古人所说的天下奇毒——鹤顶红,据说便是从海鹤头顶采集的
这种毒与断肠草齐名,据说都是无药可救的剧毒。而且,鹤顶之毒,听来便透着妖异和难得,所以在文学作品中十分流行。
丹顶鹤是我国珍贵动物,它的头顶殷红如血,但,并没有毒性
于是,对毒物充满好奇的人们,便将这种毒物附会到“外国鹤”的脑袋上了,传说有一种海鹤,它的头顶同样是红的,而且有剧毒。甚至,在古玩界还可以看到被称作“鹤顶红”的摆件。
利用“鹤顶红”雕刻的摆件,据说材质之殷红细腻,超过象牙,材料外红内黄,径不盈寸
这种鹤顶红工艺品,初见于元代,盛于明代勘合贸易期间,到了清代由于来源减少,变得越发珍贵。
我们仔细看来,这“鹤顶红”的确可能跟某种飞禽有关系——这分明是一具鸟类的颅骨。这种鸟类,便是东南亚丛林中的“盔犀鸟”,被当时的人附会为“海鹤”。
明代笔记《海语》中有将盔犀鸟附会成海鹤的记载
二郎神变成海鹤,也就是盔犀鸟,脑袋上自然有鹤顶红,估计吴承恩是警告孙悟空——不要再变鸟儿了,否则双方一接触,二郎神可以直接把你毒死。
不过,经过实际检查证明,海鹤,也就是盔犀鸟的颅骨虽然形状和颜色怪异,但并没有毒。所以二郎神可能只是想借此吓唬吓唬孙悟空。
有趣的是,明清的大臣们不在乎鹤顶红是否有剧毒,而喜爱这种工艺品,原因是我国文化中鹤是吉祥的象征,拥有一件鹤顶红装饰,有加官进爵,前途无量的口彩。盔犀鸟本是一种以无花果等热带水果为主食的温和鸟类,也被附会成凶猛的海鹤,据说可以击败鹰隼。
一件工艺品,便是一只鸟儿的性命,将一个生灵的头骨拿在手中把玩,即便精美,换作我,是不能安心的
与二郎神的虚张声势相比,孙悟空才真正变了一把堪称鸟中毒手药王的家伙——花鸨。
从小说中的情节来看,吴承恩是不大瞧得起这种禽类的。盖他继承了传统中国人对“鸨”的看法,认为这种鸟属于娼妓的类型,下九流,鸟尽可夫,没有节操。于是连二郎神都耻于与其对面,于是不再变化,只用弹弓将其击落。
只是二郎神自己好像身世也不那么清白,他妈妈也是私通杨君,才生下了这个三只眼的怪物,不知为何如此道学。
这当然属于误解,鸨和其他鸟类相比,性犯罪的比例并不高。
网上信息提示鸨(读音是“BAO”,不要如某电视剧读成“BI”)被误会是因为雌雄体量相差太大,因此雄鸟常常被视为异种,造成误解
我个人倒有其他看法——中国古人不会那么笨,鸳鸯的雌雄差别更大,也没被视为异种啊。我推测鸨被误解,源于其独特的求偶方式——雄性鸨在求偶季节表现得极为活跃,会作出一系列难度颇高而很有诱惑力的舞蹈动作,来求得雌鸨的好感。
这种舞蹈的激扬,肆无忌惮,由此可见一斑,堪称鸟类中的佛拉门戈
也许是这种太过性感直白的爱情表现,给中国古人留下了此鸟不够稳重的印象。我国的人比较严肃,连动物也比较严肃,求偶的时候更多地是像驯鹿一样进行格斗,像鸨这样忘我而公开地载歌载舞表现爱情,似乎比较少,结果被当做耍流氓的典型批判了,也无话可说。
其实鸨是清白的,因为如此求偶方式是它们的本性,而雌鸨更冤枉——发花癫的是我家老公唉,凭啥给我按一个不要脸的名头呢?
所以,孙悟空变成花鸨,不是丢人的事情,该丢人的是吴承恩先生。
误解可以澄清,但老萨为啥要说这种鸟儿也有毒呢?这似乎是天方夜谭吧?
2014年10月,在科技期刊《Plos One》上发表了Carolina Bravo等五名学者合写的论文——《雄鸨在求偶期间会吞食大量毒物的发现》(Males of a Strongly Polygynous Species Consume More Poisonous Food than Females),证明鸨鸟的“单身狗”们为了说上媳妇,会使出非常规手段——大量服毒。
这个服毒当然不是弄二两鹤顶红尝尝那个一次性的做法,而是大量捕捉毒虫。它们捕食的毒虫主要是斑蝥类,这些昆虫身上有大量的斑蝥素,手指触到都会发生皮炎,然而花鸨却乐此不疲。曾有台湾科学家认为这是花鸨在异性面前显示好勇斗狠,如同追求女生的小伙子一样。这肯定是缺乏逻辑的。
花鸨服毒的理由有二:
其一,雌鸨不喜欢和有寄生虫的雄鸨交往,因为这样会影响其健康。雄鸨服毒可以帮助排出寄生虫,从而增加搞对象的成功率。
其二,斑蝥素固然是毒药,如果服用适量呢,却有伟哥的作用。因此,雄鸨便通过吃这种物质,提高自己的性感。至于在“伟哥”作用下思维不正常,反而落选这类事情,那就说不清了。
斑蝥
记得某个电视剧中曾有这样的对白——“毒死一个人不太难,毒不死也容易,最难得是毒她个半死不活。”如此看来,这鸨服毒有效而不致死,不致残,还真有些用毒大师的风范。
孙悟空变这么一个家伙,要说,还是颇让人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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