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永根
一
苏州小吃地方特色浓郁，又源于生活，十分接地气。食物里一旦注入了自己的情感，与往事勾连，再忆起时，就成了抹不去的乡愁。不论走到哪里，你总能想起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家乡小吃，忆起独属故乡的味道，和曾相伴去寻觅小吃的故人……
在很长一段历史进程中，玄妙观是苏州传统小吃、传统文化艺术的聚集地。早年间，在三清殿后方空旷的区域，各种小食摊贩、各类杂耍、说书唱词表演鳞次栉比，连旧书摊都有一席之地，小吃尤其花样繁多，荤素、甜咸、干湿、冷热一应俱全，一年四季不断。常年供应的小吃品种有鸡鸭血汤、五香排骨、豆腐浆、酒酿、糖粥、桂花糕、海棠糕、水晶汤团、汤炒面、藕粉圆子、馄饨等40多个品种。
苏州人吃食讲究时令、习俗，小吃亦是如此。玄妙观的吃食除一些常青树品种外，更多的会按节令供应。春有春卷、灰汤粽、酒酿饼等，夏有煎馄饨、蒸馄饨、绿豆汤、酸梅汤、凉粉和红枣汤等，秋有糖炒栗子、糖油山芋、大头芋艿等，冬有特色小笼、炒面、赤豆糊、豆腐花、油氽三角包等。除了这些吃食，另有一些风味独特的小食引人入胜，如梨膏糖、粢饭糕、五香豆、兰花豆、慈姑片、盐金花菜等，各种糖果、炒货琳琅满目，数不胜数。在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玄妙观曾是多少人心中的口福之地。
二
“每日上新”的玄妙观吸引了无数城中居民、城郊农民、来苏旅客等纷至沓来，那时的玄妙观终日人山人海，热闹非凡。经营者们大多白手起家，自设摊点，明确分工，在长期的实践中，形成各自的传统专长、特色品牌，更有些成为经典代代传承、经久不衰。依据史料记载整理，玄妙观小吃的发展史上曾出现过十大著名摊店。
赵永昌的海棠糕、梅花糕。赵家制作的海棠糕、梅花糕，历史悠久，传至赵永昌手上已是第六代。他制作的海棠糕、梅花糕是玄妙观中著名小吃。以面粉、白糖、豆沙、猪油等原料，在圆形、梅花型烘具内先注入面浆，后加入豆沙白糖，上面撒上红绿瓜丝点缀，在火炉上烘烤。烤熟后色泽艳丽、焦香扑鼻、甜香可口，可谓色香味俱佳的美点。
王源兴的酒酿。玄妙观王源兴的酒酿有着200多年历史，另供应甜咸豆浆也有50多年历史。早在清末，玄妙观财神殿的空地上有一棵大树，在大树下有人设摊出售酒酿与豆腐浆，因其酒酿米粒酥糯，酒味甜醇，苏州人都爱吃该摊的酒酿。“大树边酒酿”由此出名。后摊主年迈，将摊转让给王源兴店主继续经营。后王在大树旁空地上朝东建房四栋，正式开店成为苏州著名的豆腐浆专业小食品店。店堂明亮，招待周到。供应品种仅豆腐浆和酒酿，逐渐创出成分不同的高低几档。售价每碗三文起，十五文、小洋一角止。最好的甜浆有杏仁、松子、桂圆肉等。咸浆最好者内有火腿片，采用南腿脚桩，切后劈成圆圆一薄片，上撒肉松、开洋、油渣，并用上好母油冲成，小小一碗价廉豆浆，却制得十分精致悦目。苏州人对小食品一向既爱吃也讲究，老吃客皆自备牙签，扦食面上火腿等物。有人爱吃豆浆冲酒酿，亦有爱吃豆浆冲排骨屑，甜咸不一，各具风味。故该店顾客十分广泛，有来自乡间的村妇老农，有学子宿儒，有名人贵客，以及来玄妙观游乐者。
陶和笙的鱿鱼。陶和笙鱿鱼摊设在玄妙观露台下，他发鱿鱼确有专长。做到发透发足，既大又白，通体肉质疏松。摊上放有数盘泡在水中的发好的鱿鱼，另一边有一口沸滚油锅与一只文火风炉。爱食油氽者，他就将鱿鱼放进油里一溜，迅速取出置于盆内，以专用剪刀剪成小块，上加特制甜酱，食时鱿鱼既熟又嫩，恰到好处。爱食干烤者，则将鱿鱼剪成木梳形，放入铅丝夹子内，在风炉上缓缓烤干。烤时鱼香缕缕，令人垂涎。食者取到烤好的鱿鱼后，付钱即行，边走边将鱿鱼一条条撕下，入口细细咀嚼，怡然自得领略其香鲜异味。
温大顺的小米子糖。在鱿鱼摊对面有温大顺小米子糖摊，该摊之糖，制作精良，将炒香的小米子和入饴糖，熬制后再和入猪油及红绿瓜丝，随后倒入木框内，待其冷却后切成薄片出售，深受喜爱甜食者欢迎。该摊在此营业每年仅两季左右，其它时间则在各地赶集或至庙会设摊。因其米糖制作精良、松脆香甜，一直流行于江浙一带。
挑碗阿大的铜锅菱。在靠近山门碗店门口，有一家外号叫“挑碗阿大”的铜锅菱。摊主年轻时专门为瓷器店挑碗。1921年左右，因年老改业烧铜锅菱，所用的紫铜锅特别巨大，能容百斤，中秋前后他应时供应熟馄饨菱（元角菱）。每日下午出摊，风箱扇得火炉大红，烧熟后菱壳色泽碧绿，菱肉洁白酥甜，煮成一锅即销售一空。立冬后无菱可售，他就收摊歇冬。一秋所入，够他寒冬生活之需。
小有天的甜食。1924至1925年之间，有一位苏北老妇携三子三女，划一艘“冒冒船”来苏，在玄妙观设“转糖”摊。起始出售藕粉和藕粉圆子，做得滑爽可口，赢来众多顾客。随后陆续增加什锦莲子羹、南塘鸡头米（芡实）汤、赤豆糊、八宝甜粥，甜粥中有莲心、米仁、白果等。甜糯好吃，后又增加各色藕粉，有百果、玫瑰、桂花等品种，一家人克勤克俭，积极经营，渐渐成名，乃搭棚建店，牌号“小有天”。
排骨老三的鸡鸭血汤。当时，排“骨老三”在露台东边搭棚营业，该店五香排骨在“五芳斋”未开业前，即已驰名。特色小食品为大暖锅鸡鸭血汤、水晶汤团，门前置直径二尺许之大铜暖锅一只，下置火具，锅内分成六格，各放鸡血、鸭血、百叶杂烩等，因锅大物多，味甚鲜美，座客常满。
五芳斋的五香排骨。五芳斋店主名血汤长根，民国初年挑血汤担在火神殿照墙畔叫卖，生意兴隆渐有积蓄，后在三清殿东面墙边搭木园堂(能拆移之简易木屋)营业，除供应面点小笼馒头等食品外，著名食品是五香排骨。门前油锅一口，桌上放拌过辅料的生排骨一大盆，边氽边售，撮上一些特制香料，未进该店就闻到一阵排骨异香，闻之无不食指大动。有人入店就座而食之，有人购了边吃边行，一饱口福。其排骨特点松嫩香，食客终日不绝，声誉与日俱增，成为观内最著名之食品，后扩充店面移至三清殿前露台西南角下营业。
许锦春乐口福千张包子。玄妙观里有一家乐口福店铺，供应千张包子、鲜肉粽子，由湖州人许锦春开设。千张包子是以虾仁、开洋、扁尖以及干贝等原料做馅，外裹以百叶，状如普通的肉百叶，用铜锅烧煮，原汁原味，鲜美可口。食时临加辣油作料，其味更佳。千张包子既当点心，又可作下饭菜肴。
周万兴的米蜂糕。临近玄妙观宫巷口的周万兴，自称是“百数十年老店”“遵照祖传秘诀制造”（见1934年3月28日《明报》）。“其糕质松而软，入口甜，初出蒸笼时，糕形圆大如盘。有欲零售者，切糕之法不以刀剖而以线解，因其质太松故也……至于制糕之法，据云以糯粳米各半淘净晒干，磨为细末，更加酒酿发酵，入笼蒸熟即成（见《苏州小食志》）。”当时曾有数家仿制此糕，甚至有人赁其邻屋，“每夜穴隙相窥”。但是仿制的糕终不免有发酵味，到晚且味发酸，而周万兴的糕，虽隔数天，质略坚而味不变。然而周万兴房主只有女儿，没有儿子，摆脱不了“传子不传婿”的旧观念，没有留下家传秘诀。随后其女婿做的米蜂糕质量日降，终于歇业关门。
临近玄妙观地处太监弄的吴苑深处茶馆，也是零食汇集之处，且多精品，如异味斋之排骨，其色泽已不同凡响，还有生煎馒头、蟹壳黄、白糖桂花莲心粥、粢饭团（可包咸细料）、白糖玫瑰袋粽、薄荷扁豆糕、莲心小圆子、甜咸斗糕等几十种小吃。“火腿粽、夹沙粽亦有名之点心，米少而馅多，且煮之甚烂，几如八宝饭。（《吴中食谱》）”老年人尝过之后，常要再买几只带回去。
三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全国已形成了四大极具影响力的著名特色小吃聚集地，即上海豫园、长沙大宫殿、南京夫子庙、苏州玄妙观。前三个城市小吃地现办得越发红火，都已成城市味道专属地，旅游者必去打卡之地。苏州玄妙观小吃因多种原因退出市场，虽然有多个苏州小吃聚集地补充替代，但远不如当年玄妙观里的盛景。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市商业局饮服公司曾多次组织苏州传统小食品展销，有几次去南门工贸中心展出，也有在市体育场搭棚展销供应夜市。在多次展销中，玄妙观小食因展销品种多元而深受市场欢迎，随后评出玄妙观传统小吃老八件：锅贴、粽子、藕粉圆子、五香排骨、油氽团子、鸡鸭血汤、糖粥、海棠糕。这些吃食直至今日仍是老苏州心中的念想，在不同时节仍要去寻觅尝鲜。
当下，“姑苏八点半”夜经济掀起新热潮，太监弄、北局、碧凤坊小吃群正越发热闹。笔者认为，何不趁此机会，把玄妙观小吃这样的品牌旗帜再度举起？历史上，这些地方都在玄妙观外八景之地，理应好好利用。祖宗传下的品牌，标志性的经典吃食，既能勾起老苏州人的回忆，也能吸引年轻人的注意力，更会受到广大游客的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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